自驾新疆圆梦记

朗月清风

少年时的我们都是大闹天宫的孙行者，以为筋斗云能翻越所有人生藩篱。直到现实的五指山轰然压下——房贷车贷的符咒、子女教育的紧箍咒、医疗保险的定海神针，将我们牢牢钉在生活的五行山下。二三十年的房贷虽不比五百年沧桑，却也让诗与远方在柴米油盐的打磨中褪尽铅华。那些在地理课本里燃烧的西域梦想，如同被沙埋的楼兰古城，在中年的驼铃声中愈发遥远。 2013年开始的西藏朝圣之旅，是刺破现实穹顶的第一缕曙光。当布达拉宫的金顶在朝阳中苏醒，我终于懂得：有些远方注定要等到负重的翅膀足够坚硬。2019年岁末的伊犁之行，雾凇天鹅在零下30℃的晨曦中舒展羽翼，这帧定格在记忆胶片上的西域初印象，恰似《西域水道记》里泛黄的插图，为新疆自驾游埋下了宿命的伏笔。 新冠疫情的三年寒冬，新疆成了地理版图上最遥远的孤岛。当2023年的春风吹散边关的积雪，蛰伏已久的梦想在塔里木河的冰裂声中破土而出。十二天的新疆穿越，恰似一部浓缩的《马可·波罗游记》：从乌鲁木齐国际机场的现代玻璃幕墙，到喀什噶尔古城的土陶窗棂；从赛里木湖的蓝宝石瞳孔，到库车大峡谷的血色褶皱。4600公里的车轮轨迹，是写给现实的战书，更是与梦想的和解。 在帕米尔高原的星空下，我终于读懂了中年的生存哲学：当独库公路的S弯缠绕着天山雪线，当喀拉峻草原的人体曲线在暮色中融化，我们不再是追逐蟠桃的美猴王，而是挑着经担的沙悟净——在生活的取经路上，把房贷车贷化作紫金钵盂，将子女教育酿成无字真经。新疆的每一粒沙都藏着《山海经》的密码，每一缕风都在诉说：所谓远方，不过是把眼前的苟且，活成了诗行。 喀什艾提尕尔清真寺 　　首站选择落地我国最西部城市喀什，新疆所有城市中，喀什对我的吸引力很大。喀什自古以来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南北两条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也是中原文化和中亚文化交流的之城。历史的尘埃在这里沉积了上千年。我不算文人，却对文化名城一往情深。 　　这座汉代称“疏勒”的古城位于南疆昆仑山下一片绿洲中部，汉代张骞从这里翻越帕米尔高原，唐代玄裝法师从这里走上古印度取经，现在这里依然是“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天生丽质难自弃，优越的地理位置决定它的历史地位。 　　千百年来，维族塔吉克族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将喀什建成了极具民族风情的城市。这里的生土建筑也保留了西域色彩，徜徉其中，恍如回到汉唐时代的西域。 　　如今的喀什围绕老城而发展，老城(古城）依然保持着昔日繁荣，生活气氛没有因为成为旅游景点而受影响。 　　作为外地游客，自然要到古城的汗巴扎感受一下异域风情。西域美女不能不看，南疆美食不能少吃，因为都想在短暂的停留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有闲情的话，登上丁字路口这座老房子的二楼老茶楼，点一杯当地特色茶饮，找个凳子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维族艺人弹唱维族歌曲，不失为一种沉浸式享受。 　　我不想免俗，特意路经巴依老爷家(喀什对地主称呼），这是喀什很网红的一个景点，巴依老爷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死后留下的老房子还能继续给当地带来财富(门票收入)。 　　喀什是我国最西边的城市，日落时间夏天在晚上十点左右，这让我有点不习惯。晚上十点以后，喀什夜市开始喧闹起来，古城街上开始车水马龙。 　　喀什夜市的美食不仅是新疆之最，我认为也是国内之最，其他地方的夜市烧烤在喀什烧烤面前都是小弟。喀什夜市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万物皆可烤，烤全羊，烤骆驼，烤得轰轰烈烈，烤得丰富多彩。人在巴扎里，很容易被满街肉香感染，一下把三高胆固醇尿酸高这些警示抛诸脑后，先吃为敬。 每天早上十点半的开城仪式表演和下午六点半的西域公主巡演主要吸引外地游客。 　　第二天看了古城开城仪式，回到酒店等租车公司送车来，交车很快很简单，我把行李放车上就向塔什库尔干县出发。经过大片荒漠，一个多小时来到山口，有个检查站，因为塔县一县接三国(印，巴，塔吉克斯坦），需要边防证才能通过。过检查站海拔开始升高，这里属于帕米尔高原了。路经白沙湖，据说这里是《西游记》沙僧的地盘，因为要门票没有下车，在车上拍几张照片记录。 　　过了白沙湖不久就看到著名的慕士塔格冰山，著名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刚好阴雨天气，冰山被云层笼罩，有点遗憾，考虑到回程还有机会拍摄，就直奔塔县。 　　过白沙湖后，路上两个小时一直绕着慕士塔格冰山走大圈，这一圈有公格尔九别峰，公格尔峰，慕士塔格冰山三峰鼎立，组成巨大的冰山群，可见冰山之大，难怪有“冰山之父”美誉。 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合漫湿地，由慕士塔格冰山融水发育而成。 过了塔合曼湿地，终于进入塔什库尔干河谷，这里是帕米尔高原难得一见的山间平地。也是人口集中区域。 　　塔县县城就在河谷中间，零散分布的建筑，这是我到过的最不像县城的县城，开头还以为是一个乡镇，再三打开导航才确信是县城。 　　县城唯一有点像城市的地段是深圳最近几年援建的。找了家酒店入住，此时饥肠辘辘，寒风瑟瑟中到附近吃了一碗牦牛肉面，感觉有高反前兆，赶紧回酒店睡觉。中国最牛的县——塔县第一印象就这样在睡眠中中断。 　　次日一早出发，放弃去红旗拉甫看国门，到瓦罕走廊打卡，选择穿越著名的盘龙古道，绕个大圈回程，感受帕米尔高原景观。盘龙古道位于塔什库尔干河谷和瓦洽乡之间，隔着一座高山，有36公里的盘山公路，因为有200多道弯路，宛如盘龙，故名盘龙古道。很多国内自驾游爱好者都以穿越盘一次龙古道为荣。 上坡的小盘龙 　　因为途中多次下车拍摄，我用一个多小时走完36公里两百多个弯道的盘龙古道。我也真诚地祈祷: 今天走完所有弯路，从此人生都是坦途。 下坡的大盘龙 　　盘龙古道下来就是瓦洽乡，这个地方位于两道山脉之间的谷底，草地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宛如世外桃源。我喜欢这种地方，宁静而有生机，尽管让我长住我未必能安下心来。 　　回程就沿着塔什库尔干一条支流河谷往北走，途中经过一个人工湖泊——班迪尔蓝湖，蓝色湖水静静躺在帕米尔高原群山中，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块不规则蓝宝石。 　　走完支流河谷，回到塔什库尔干干流河谷，考虑到行程紧张，不再回塔县县城，往慕士塔格冰山方向回喀什。这天天气晴朗，慕士塔格冰山揭开昨日面纱，露出它俊秀的面目。 而后又经过沙僧地盘白沙湖，依旧游客众多，我不喜欢这种景点，原本就是停车即拍的景点，硬是被资本围起来收门票盈利，顺手补拍几张照片。 　　回到喀什，还是下午六点，离交车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把车停在酒店，继续逛古城。 　　前天主要逛古城东区，今天趁机把西区走一下。正赶上西域公主巡演在百年茶楼表演。跟着公主们拍了一些视频。 西域公主 西域歌舞 　　从喀什到乌鲁木齐需要十几个小时车程，一天是做不到的。而且喀什租车乌鲁木齐还车，涉及到异地还车费用，考虑再三决定当晚飞乌鲁木齐住一晚，第二天再租车出行。 乌鲁木齐新区街道 　　退好房间，租车公司也送来我在平台租的一辆本田SUV，在APP上签个名就办好手续，继续北疆行程。 　　车出了乌鲁木齐，天山雪峰一路如影相随，像忠诚的卫士，这让卑微的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计划是先去伊犁，熟悉一下那里几个草原的路况。为了多感受北疆人文风光，没有走高速公路，走了天山脚下的S101公路。这段路风光旖旎，让人目不暇接，一路停停拍拍，下午六点左右才到了著名的安集海大峡谷。 　　天山北麓风光不亚于南麓伊犁的几个著名草原，S101把这些景点串联起来，公路已经全是铺装路面。穿越这条蜿蜒曲折的国防公路，油然而生一种弘大的国家自豪感。 鹿角湾 　　天山的冰雪融水千百年来冲刷出一道道幽深的大峡谷，位于沙湾的安集海大峡谷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 　　安集海大峡谷又名红山大峡谷，因为冰雪融水流经矿物丰富的地形，长年累月冲刷，露出五彩斑斓的断面，峡谷峭壁直立，人站在离峭壁两米内会两腿发软，感觉要随时崩塌掉下去。 　　从安集海大峡谷出来已经八点左右，再赶去赛里木湖时间有点不够，到了精河县已经晚上十点左右，决定下高速到县城住一晚，到赛里木湖拍星空的计划又泡汤了。 　　赛里木湖位于天山山脉西端，在这里，大西洋水汽被高大的天山阻挡，形成冰雪和降雨，汇聚成赛里木湖，故赛里木湖被美誉为“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 　　蓝天白云，碧蓝色的湖水，湖边草地盛开的花海，待久了有被异化的错觉，感觉自己已经是赛里木湖一个部分。 　　这些年来，我喜欢独行。曾经我也喜欢热热闹闹的团队自驾游，经历过一些不愉快后，不再跟队走，也具备了独行的能力和胆量，就脱离团队单飞了。其实主要是我的行程比较紧凑，日行八百里，夜睡六小时；拍摄要求比较高，喜欢走走停停，比较随意。如果有同行者，时间久了，次数多了，矛盾必然出来。 西洋蒲公英 　　总是有人问我时间紧为什么不跟团游，我再回复一次: 免费我都不想跟团游，我痛恨旅行社的各种套路，也不喜欢看到导游的善变嘴脸。自驾游的自由和乐趣玩过一次就知道。 赛里木湖花海 　　赛里木湖说实话值得在湖边客栈住上一晚，这里的星空一定非常震撼。考虑到行程紧张，我还忍痛离开湖区。赶往伊犁。 　　从赛里木湖到伊犁要经过著名的果子沟，这段几十公里的山谷景色优美，特别是果子沟大桥一段，因为行车拍摄不便录了一段视频。 　　到了特克斯八卦城天气尚早，就想先去最近的喀拉峻草原看看，车到景区游客中心被告知已过进场时间，只好回八卦城住宿，路上拍几张山谷里的风景。 　　新疆伊犁州特克斯县因八卦布局而闻名。八卦城呈放射状圆形，街道布局如神奇迷宫般，路路相通、街街相连。同时，八卦城具有浓郁的民俗风情、厚重历史、道教文化和秀美自然风光。 八卦城老城的房子有点破旧，现代建筑比较少 　　次日早上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再去喀拉峻草原，那里有摄影圈有名的人体草原。伊犁有几个草原久负盛名:那拉提草原，喀拉峻草原，恰西草原，还有琼库什台。事后看应该选择琼库什台是最好的，去喀拉峻草原有点时机不对。 拍了几张鳄鱼湾大峡谷 　　喀拉峻草原最吸引摄影师的人体草原。 　　可惜我来的时间早了点，草还没有完全长绿，拍到的照片完全不是网上的人体草原，中午决定抱憾离开。 　　再去琼库什台必须要在那里过夜，算了一下会影响后面原定的行程安排，决定还是以后找时间再来，这次算了熟悉了伊犁几个草原景点的空间位置和路线。 　　按计划是赶到克拉玛依市，那里有一个新疆拍鸟朋友答应带我去附近拍新疆特有鸟种。这时他发来一个导航，让我自己到那里拍黄喉蜂虎。我按导航下高速进入霍城地区，在一个荒漠边缘拍到了新疆特有的黄喉蜂虎。 　　上高速公路前走了一段乡间小路，看到新疆少数民族的传统民居，顺手拍了几张。 　　新疆的少数民族民居感觉比西藏的藏居粗狂了点，没有藏居精雕细琢的繁琐，不知道里面居室怎么样，藏居的内饰也是精美的，这也许是不同民族不同审美追求吧。 　　因为途中下了大雨，晚上十点半我才到了胡杨河市附近，这是天色还亮。但一看导航到克拉玛依市已经是凌晨一点，就改变主意，下高速进新疆最新成立的市——胡杨河市。胡杨河市成立才六七年，原本是130团团场，发展较好，位置较好，但人口不多。游客不多，酒店便宜，就近找了一个入住。 　　翌日一早我赶到克拉玛依市跟鸟友汇合，由他带路去阿勒泰市的福海拍水鸟。 我们不走高速，走省道路经乌尔禾魔鬼城，在路边停下拍了几张。 漠上花开，荒漠上的柽柳正开花，自然逃不过我的长焦镜头 　　我们走得不紧不慢，在下午五点左右到福海，阳光已经没了中午的猛烈，拍鸟正好。 　　福海真是鸟类天堂，几十种水鸟在这里繁殖生活。因为地处北疆，偏远荒芜，也没有几个人在拍摄。 角䴙䴘 白头硬尾鸭 赤嘴潜鸭 　　当天晚上住附近的福海县城，第二天早上六点又到福海，拍到了十点半左右，我感觉拍得差不多了，就告别新疆鸟友，独自去禾木村。福海很大，一个小时还没有摆脱它的阴影。看到湖边一种侵蚀地貌下车拍了几张。 有点像魔鬼城地貌，不知道是风蚀还是水蚀。 过来布尔津一个小时后到了山口，离禾木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但景色已经一别荒漠的单调，山坡黄菫迎风招展。 路边白桦林油画一般展开 　　禾木村是中国西北阿尔泰山脉莽莽群山里一个图瓦人(蒙古族)居住的小村落。 　　来到禾木那天正下雨，据说山口下大雪。雨中漫步禾木，远处雪峰虚无缥缈。说是仙境有点过誉，神仙绝对不住在地球表面，他们早已克服重力，天上随便他们挑。地面上找到禾木这种雪山绵绵中的世外桃源也不多。我甚至一度想过要不要在禾木盘一个客栈，度过余生。 　　现在的禾木有点热闹，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还是可以感受到图瓦人的游牧文化痕迹。 　　次日一早，天气晴朗，昨日的阴雨给今天带来难得一见的云海。云海下的禾木更加出类拔萃。 　　禾木这种绝世美景之后，能让我继续舟车劳顿的就是生活在塔城地区的一种西域珍禽——黑琴鸡 从禾木出来后，又开始穿越茫茫戈壁滩。 　　走上219国道以后，海拔开始升高，景色也开始悦目。到塔城165团地界，开始翻越垭口。垭口昨晚下了大雪，国道都是厚厚积雪，早上道班才清理出道路，还能看到公路两边厚厚的雪墙。 　　翻过垭口后进入一个山间盆地，这是一个广阔的草原，在一路都是荒漠的行驶突然出现不由得让人精神一振。 　　当晚入住165团团场一个宾馆，来这里主要拍野生鸟类，特别是这里高山草甸上一种珍禽——黑琴鸡。 天黑前到黑琴鸡活动的山坡观察情况，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又开车来到黑琴鸡打斗的地盘。车到现场就我一个人在场，一群雄性黑琴鸡已经开片，打得不可开交，正好我意。摆好位置就在车上拍摄，拍了图片拍视频，七点半左右黑琴鸡估计也打累了，陆续飞到下面草地觅食，我也赶回酒店收拾行李离开团场。 回程时间充足，在抖音搜到附近有一个花海，导航过去，走的是乡间小路，倒也拍到不少风景。 这是一片山坡上的野生虞美人 　　拍了花海开始回乌鲁木齐，走了高速公路，剩下一些时间可以在乌鲁木齐逛一下大巴扎。过去几年，两次过乌鲁木齐都没有时间逛大巴扎。 　　傍晚八点左右到了乌鲁木齐，还了车就在附近酒店入住，这里离机场很近，酒店还有车送机场服务。酒店前台推荐我去逛一下大巴扎，不去会留下遗憾。 　　坐出租车到了市中心的国际大巴扎，路上司机跟我吐槽了过去三年特殊时期发生在乌市的荒唐事，我略表同情。 新疆国际大巴扎始建于21世纪初期，占地面积4万平方米，建筑面积9万平方米左右，新疆国际大巴扎既有商业市场的内部空间，也有开阔的室外步行街。主要景点除了巴扎本身外，还有高约80米的丝绸之路塔、能容纳千人的宴艺大剧院等。新疆国际大巴扎建筑结合伊斯兰建筑、中原建筑、维吾尔建筑特色，也存在古希腊等多地建筑风格，体现了新疆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中心 　　次日一早酒店按约定八点送我到机场，坐十点的海航航班直飞广州，特意挑了靠窗的座位，果然实现航拍天山雪峰。 有诗曰: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得到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我们似乎都有与生俱来的执念，没有得到的东西、没有实现的愿望我们终其一生都会心心念念。而一旦得到了或者实现了，就觉得不过如此。其实是我们到了人生的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在我们年少无知时代，我们看山都是山。而后我们经过近二十年的名利主义熏陶，我们内心把所有的事物打上了名利标签，我们开始执念的人生。这个执念折磨了我们二三十年，我们也实现很多目标，而后发现，看到的山还是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