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串联良机

清雅竹韵

　　九月，穿过留在夏季的所有温度，在窗棂上刻画成一朵雾花，留下些许的不舍在心底，让记忆在笔尖流逝。

九月的那些天，在学校参加革命的我，听到校园广播播送了一条中共中央、国务院通知：“所有来京人员在首都逗留的时间为四天，主要活动是：参观、学习和支持北京各学校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接受中央负责同志接见。来京参观一律免费乘坐火车，生活补助费和交通费由国家财政开支。”

　　我还在报纸看到有外地学生进京学习，北京学生去外地造反的消息；有各地方互相串连，不同行业、不同地区也进行串连的报道消息。有赞扬“把中学生和大学生串联起来，以此来冲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是一种事半功倍的好办法”的社论。有中央文革明确表态支持全国各地的学生到北京交流革命经验，也支持北京学生到各地去进行革命串联的讲话。还介绍说“大串联”很快就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红卫兵所到之处都可以“横冲直撞”，他们“炮轰”、“火烧”、“揪斗”、“游街”可以“为所欲为”。

这条通知和这些消息，在我的心头燃起了去北京串联见毛主席的愿望，就跑到学校办公室去打探消息，得知红卫兵司令部代表学校制定了串联的规定如下：大串联由学生自愿组织，报学校备案。每个串连队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女同学参加。理由是，如果串联队全是男同学，那么女同学就无法组队参加串连了。学校批准之后，就可以领到一面红旗作为队旗，钱和粮票自带。

老三届的红卫兵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纷纷组织串联队，争先恐后的去串联。姐姐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也组成了一支串联队，要以红军长征为榜样，步行去革命圣地延安。

　　姐姐的话让我怦然心动，也想跟姐姐去革命圣地延安取取经，回家给父母一说，他们坚决发对。妈妈劝我说：“你姐姐他们要像当年红军长征一样，步行七百多里路才能到延安。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肯定走不动，难不成还让姐姐背着你不行！”爸爸哄我说：“明年春天暖和了，一定让你去”。姐姐安慰我说：“我的好弟弟，等过年后姐姐再带你坐汽车坐火车去北京串联。”我觉得爸爸妈妈和姐姐的话说得有道理，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爸爸给姐姐买了一个时髦的“红军不怕远征难”绿挎包，妈妈把三十斤全国通用粮票和二十元钱装在姐姐内衣的口袋里，嘱咐姐姐路上小心贼娃子偷窃注。

姐姐走的那天，我站在学校门口，目送着他们班十几个人组织成的红卫兵长征队，象解放军一样，肩挎背包，身背铺盖卷，打着红旗，排着整齐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开大步，精神抖擞地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等革命歌曲，奔向了革命圣地延安。

　　姐姐串联走后，妈妈天天念叨说：“兵荒马乱的，不知道你姐姐安全不安全？” 刮风下雪了，妈妈自言自语的说“天寒地冻的，不知你姐姐冷不冷？”晚上空闲了，妈妈又会说“千里迢迢的，不知你姐姐走得动吗？”时间长了，妈妈想姐姐了，对我说“都走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来个信说说？”牵肠挂肚，望穿双眼，离家三个多月，走了近半个中国的姐姐，终于在腊月二十六被妈妈盼回了家。

姐姐串联回来后，每天晚上我都要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讲串联的故事。

姐姐说：“彬县离延安有七百多里路。第一天我们背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穿着从部队服役的亲人哪里要来的黄军装，胳膊上佩戴着红卫兵的袖章，打着长征队的红旗，嘴里不停的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等毛主席语录歌，满怀激情英姿勃勃的踏上了去延安学习、传播革命火种的征程。穿过黑石崖坐船过泾河，上山下山，翻沟越岭，到下午，还没有走出旬邑的县境，就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脚上打满了血泡，一蹶一拐的在天黑前走到了职田村红卫兵串联接待站。乡村的接待站伙食很简单，吃的是馒头，喝的是玉米粥，菜是一盘青辣椒。一向饭量小的我，坐在热炕上一下子吃了三个馒头加辣椒，喝了一大碗玉米粥。饭后一位热情的老大娘提来了一大桶热水，让我们烫烫脚。她看着我们脱掉鞋袜脚底磨出血泡，怜惜地取下头上别着的缝衣针，一边给我们挑血泡一边给我们讲他们老区人民当年闹革命的故事，看着我们呼呼睡着后才离开。”

我感慨的说：“老区的人民真好！”

“第二天九点多了，我们还在睡。我们长征队的队长再三吆喝下连拉带揣，大家才爬起来吃了早饭，一拐一拐的上路了。昨天的激情没有了，嘴里再也哼不出什么歌了。我们这些成立城里的孩子，每天就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之家走走，昨天走得太猛，今天走了大半天，才到了五十里外的马兰劳改农场。听农场站岗的解放军战士说，前边是原始森里，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要穿过它，只有一条一百余里的捷径，可以通到铜川的一个什么煤矿。听到这个消息后，队长决定停止前进，在接待站早早休息了，养精蓄锐，准备明天一鼓作气穿过森林。”

　　在马兰串联接待站吃完饭后，队长请接待站的站长给我们讲述了马兰老区的故事。站长说：“一九三二年年十二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在马栏成立并举行了授旗仪式。一九三七年四月，关中特委和关中特区苏维埃政府机关迁驻马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马栏是关中分区机关所在地，是关中地区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教育中心。一九四一年底至一九四九年四月，陕西省委迁驻马栏，许多老一辈革命家在这里长期工作和战斗过。马栏是革命圣地延安和陕甘宁边区南大门，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创造性实践毛泽东“工农武装割据”思想的重要成果，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全国仅存的红色根据之一，经历了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血与火的洗礼，同陕甘、陕北革命根据地一道成为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落脚点和抗日战争的出发点，为中华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新中国成立作出了重要贡献。”

姐姐是故事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课，让我知道了邻县旬邑马兰也是革命老区。

“第三天天蒙蒙亮，队长就叫醒了我们，大家在接待站吃饱了肚子，往挎包里装足了干粮，给水壶灌满了水，排着一行队跨进了那片方圆百里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的树又高又密，空中，叠翠千丈，树荫挡住了太阳，光线很弱。地面，葛藤缠绕，落叶盈尺，隐隐约约看见一条山路，曲曲弯弯的通向森林深处。地下，盘根错节，根须如网。我们的长征队，沿着依稀可辨的山路，艰难的向前走着，常常有人被草藤缠住或者绊倒。百里山路，从早上六点钟一直走到下午三四点，还没有走到头。初冬的天特别短，太阳快要落山了，寒气逼人，雾气遮天，一阵阵冰凉的风。吹得我们不停的打哆嗦。林子里不时传来狼嚎野猪叫，让人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听说还有豹子、狗熊出没，更加让我恐怖。虽然大家又饥又饿，但丝毫不敢停留。吃几口随身带的干粮，喝两口凉水又急急忙忙赶路。同学们心里都明白，如果赶天黑前走不出森林，不是迷路，就是被野兽吞掉。大家互相鼓励，加油！，快走！在天擦黑的刹拉间，我终于看到前边有灯火，大喊了一声，有人家了！大家欢呼着跑进了接待站，人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姐姐讲的这段穿越原始森林的经历，听得我心惊胆战。

　　“以后的路好走多了，我们沿着山区的运煤公路走到了铜川，过宜君、黄陵、洛川、富县，在第十天到达了革命圣地延安。”

“我们在延安待了三天。第一天登上了海拔一千一百多米的宝塔山，它是周围群山之冠。游览了高四十四米的八角九级楼阁式砖基宝塔。知道它旧称岭山寺塔，建于公元七六六年至七七九年，开有南北二门，分别额书‘高超碧落’‘俯视红尘’。登上宝塔山远眺，延安城一览眼底，我的同学们朗诵着贺敬之的《回延安》“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眼前浮现出党中央于一九三七年进驻延安后，成千上万的爱国青年，在那国难当头的岁月里，历经千山万水，不顾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阻烧，从全国各地纷纷奔赴延安，寻求救国救民真理的情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延安便成了中国革命的摇篮和革命和中心，宝塔山也闻名遐迩，成为革命圣地的象征，成为无数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第二天我们去了杨家岭，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日，日本飞机轰炸延安成后，党中央和毛主席等领导从凤凰山搬到这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央大礼堂，这是杨家岭最辉煌的建筑。走进大礼堂，当年‘七大’的会标和主席台的摆设依旧如故。礼堂可容纳千余人，建筑风格新颖独特，古朴典雅，庄严肃穆。没有木梁木柱，只有四个大石拱做主梁，视线开阔。伫立桌旁，环视会场，仿佛看到当年的革命前辈在聆听毛主席的讲话，和台上的领袖们一起讨论抗日战争和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胜利的重大决策，投票确立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中国革命的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鼓掌通过以毛泽东思想作为我党一切工作的指针。”

　　出礼堂过石拱桥拾级而上，来到了人称‘飞机楼’的中央办公厅。平日里是中央各局办公的地方，党中央在这里召开了中央政治局、六届七中全会、延安文艺座谈会等重要会议。

再往上走，有一排窑洞隔成了许多院子，里边住着周恩来、朱德、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毛主席的院子里有三孔窑洞在杨家岭的旧居，中间的窑洞的主席办公的地方，左边的窑洞是寝室和中间的窑洞想通，右边的防空洞。毛主席在这潮湿阴暗的土窑洞里，从事了巨大的理论工作，著有《新民主主义论》《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等著作，坐镇杨家岭，指导中国革命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时至今日，我和我的同学站在这些黄土窑洞前，从哪些粗糙的门窗、简陋的桌椅中，仍然能感受到平凡中隐藏着伟大，感受到革命领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

　　“第三天我们先去了枣园，枣园是中央书记处所在地。毛主席一九四三年十月从杨家岭报到这里居住，领导了延安整风运动和大生产运动。然后有又去了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和八路军总部所在地王家坪。进一步了解了革命前辈为新中国的建立，和敌人进行了艰苦斗争，懂得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更加热爱党，热爱毛主席。”

听姐姐讲参观延安的经过和感受后，我更加的向往延安，因为延安曾是中共中央所在地和陕甘宁边区首府。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在这里生活战斗了十三个春秋，亲自指挥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开展了整风运动、大生产运动，召开了中共七大。亲手培育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实事求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延安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宝库中的珍贵财富。可以说没有延安就没有中国革命的胜利，所以我有机会一定要去延安学习取经。

姐姐接着说：“参观完延安后我们步行过黄河经山西、河北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已经结束。中央决定不再举行检阅仪式，动员所有来京的学生迅速回家闹革命。我们长征队无可奈何地参观了天安门广场合影留了念，逛了颐和园、故宫、十三陵等名胜古迹，去北大、清华取回了革命经验。然后和南方的红卫兵互换了介绍信，乘火车南下郑州观看“二七”纪念塔和纪念馆，到武汉站在长江大桥上看“黄鹤楼”，进湖南去毛主席故乡韶山，下遵义浏览“遵义会议遗址”，入四川去重庆参观渣滓洞白公馆，缅怀革命先烈。”。

姐姐最后说：“这次串联我们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毛主席。”

　　姐姐讲完了串联的经历，从兜里掏出三十多块钱，三十斤全国通用粮票交给了妈妈。我实在想不明白，姐姐走时只带了二十块钱和三十斤全国通用粮票怎么转了大半个中国，竟然没花一分钱一两两票？姐姐解释说：“坐汽车，爬火车，只要是红卫兵一律不要票。吃住都在接待站，免费，走时还可以借钱，我胆小借的少，怕以后没钱还，胆大的同学借了好几百元钱呢？”

姐姐还给我们看她带回了几十枚参观延安、韶山、井冈山、遵义等革命圣地的纪念章，我挑选了一枚毛主席像章戴在了胸前，把伟大领袖毛主席珍藏在我的心中。

　　听了姐姐串联的经过我很羡慕，一门心思的等待春暖花开时再去串联，没想到过了年中央就发布了禁止学生大串联了的通知。唉！都怪自己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错失了串联的良机，后悔晚也！

《苦蔓》第四章困惑时代连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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