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飘万里 ——唯有源头茶香来

马洪杰

摄影、文字：马洪杰

　　中国的砖茶之乡在哪里？亚欧（中俄）万里茶道的源头又是哪里？没想到它就在鄂南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中，就是号称世界茶业第一古镇的咸宁羊楼洞。

　　羊楼洞古镇兴盛于明清时期，现在仍保存完好的一条长不过千余米、宽不过4米的青石板街上，最盛时有茶厂、茶庄、钱庄等商号二百多家，古镇人口达到四万余人，连美、英、俄、德、日等国家的商人都竟相在此办厂制茶，年出口砖茶价值高达白银一千五百多万两，呈现出“茶去如流水，银来如堆山”的昌盛景象！被誉为“中国大茶市”。

　　出武汉沿武深高速南行140公里，下高速再走近30公里的山区公路后就到了羊楼洞明清石板街。它位于咸宁赤壁市西南部松峰山脚下的羊楼洞村，此地为湘鄂交界之要冲，松峰港和观音泉小溪穿街而过。石板街上现仍保存有明清时期的老屋五百余栋，或青砖黑瓦，或木质竹垒，门窗深褐，古朴沧桑；街面全部以青石铺设，历代运茶的独轮“鸡公车”在石板上碾压成的寸余深槽在小街巷里仍清晰可见。整条石板街呈现着满满的岁月悠悠的印记。

　　任何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其名称都有一段传说或传奇。 “羊楼洞”也一样，其名称的由来，相传是从前有位外乡姓雷的文士流落至此，为这里的山水风光所心动，特建了一座风雅别致的木楼，上面可饲羊，下面有泉水洞用来养鱼，羊楼洞就因此而得名。当然还有其它多种版本的美丽传说。

　　羊楼洞是一部岁月史书，记载着中国茶业发展的历程，和与此相关的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如今，羊楼洞明清石板古街上保存完好的新泰茶厂、阜昌茶庄、盒茶帮、厘金局、邮局、羊楼书院、广济堂药铺等旧址，与万国茶市琳琅满目的茶业制品，仍再现着羊楼洞古镇的昔日盛景和繁荣辉煌。

　　中国是产茶大国，南方各省均有种植，而且名茶众多。为何一个交通不便、偏僻闭塞的小山村会成为世界茶叶重镇，为何会茶香飘万里，成为亚欧万里茶道的源头？当然还是因为这里的地理条件适宜，雨水充足、日照时长，气候温和，又有优质山泉水的滋养，因而所生产的茶叶品质上乘，而且制茶工艺独特，顺应了茶业发展和消费者的需求，简而概之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羊楼洞所在区域为"松峰茶"的原产地，素有"砖茶之乡"的美称。自唐朝奉皇诏“万民种茶，昌盛大唐”起，就开始普遍种植、加工茶叶，其“药用黑茶”就已小有名气。宋代曾一度以砖茶作为通货与蒙古进行茶马交易。羊楼洞茶马古道始于宋，繁荣于明清。明朝中期后，制茶业已相当发达，集镇也随之而兴而旺而盛。

　　羊楼洞是砖茶的原产地，是"砖茶之源”，其生产的青砖茶、米砖茶、帽盒茶在茶界享有盛誉。它以当地山上的老青茶为原料，用甘洌纯净的山泉水，经挑捡、炒制、发酵等数道工艺，最后用蒸汽高温模具压制而成。饮用时掰上一块煮泡后，汤色澄红清亮，浓酽馨香，口感醇厚，回甘隽永。饮用青砖茶，除生津解渴外，还具有化腻健胃，降脂瘦身，御寒提神，杀菌止泻等独特功效，与奶制品一起还可以烹制成奶茶，因而备受内蒙古、新疆、西藏、青海等地的草原牧民和蒙古、俄罗斯、中亚各国以及欧洲国家的青睐和喜爱，而名扬畅销海内外。

　　砖茶以高温压制成长方形的砖状而名。羊楼洞生产的“川”字牌的青砖茶更是享有盛誉，甚至成为了草原牧民手中的硬通货，像银子一样可以作为等价物进行易货交换。马克思在《俄国人和中国人》一书中就曾记载到：在整个库伦城和蒙古，流通最广的等价交换物是砖茶，常被分割成小块用于交易。

　　砖茶是我国草原牧民以及中东、中北亚、蒙古、俄罗斯和欧洲大陆上的人们日常饮用的必需品，在生活中须臾不可离、不可无，有“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之说，砖茶对他们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羊楼洞生产的砖茶能够远销欧亚，香飘万里。除了品质好以外，还有一大特点就是耐储存、好携带、便于长途运输，据说存放的愈长久茶香愈浓郁，以此成就了亚欧万里茶道的兴起和发展。鄂南山区采摘的新鲜茶叶在羊楼洞加工制作成砖茶以后，再用独轮车（鸡公车）运抵长江边的新店装船，顺长江运至汉口茶港，然后再溯汉水至襄阳，后舍舟登陆，改用畜驮车运，经河南洛阳过黄河，再经山西到河北张家口，或从晋北的杀虎口入内蒙古，再由驮队穿越草原和荒漠，进入蒙古、俄罗斯，以至欧洲大陆，这就是闻名世界的“中俄、亚欧万里茶路”。

　　吱吱作响的独轮车，浩浩荡荡的马帮、驼队，一路向北，将羊楼洞的砖茶源源不断的销往了亚欧各国，万里茶路，茶香氤氲，使北方广阔草原上的牧民和亚欧大陆上的人民品尝到了羊楼洞砖茶的醇厚与芳香，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离的必需品。

　　万里茶路上当然少不了晋商的身影，是晋商特别是祁县茶帮，开辟和成就了这条万里茶路的发展和鼎盛，他们组织起了类似商会的“盒茶帮”，制定帮规和计划，改进制茶工艺，有组织、大规模的将羊楼洞生产的砖茶大批量地卖到了亚欧市场。

　　晋商，这个诞生于中国西部的传奇商人部落，是清朝中后期在我国商贸金融等领域大放异彩、最为辉煌耀眼的一个群体。他们敏锐地抓住当时福建云南等地因战乱导致茶路中断和羊楼洞青砖茶产业兴起的时机，及时果断的开辟了一条从鄂南羊楼洞为起点向我国北方以及俄罗斯、欧洲大陆销售茶叶的万里茶道。在晋商茶帮庞大的商业力量下，这条茶路绵延浩荡了两百多年而不衰，成就了一大商业奇观，羊楼洞也成为了晋商的"洞天福地"，同时也让这个千年小镇走向了巅峰。

　　羊楼洞的茶产业也促进汉口成为了世界著名的茶港，清朝中后期经汉口转销全国乃至亚欧各国的茶叶总量占到了全国茶叶销量的三分之二。而羊楼洞也由此迎来了它最为辉煌的时刻，羊楼洞成为继汉口之后湖北省第一个拥有电话、电灯、电报的乡镇，甚至还设有专门的厘金局（税局）。并建设了从武汉到羊楼洞的公路，这也是湖北省的第一条乡村公路，羊楼洞因而有了“小汉口”之称。

　　羊楼洞在中国茶业发展的历史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是中国制茶业发展的历史缩影。三百年多前，万里茶路沿途的国家和人民把羊楼洞作为对中国茶的理解，作为了中国茶叶的代名词和标志，认为这里才是中国茶叶走向世界的起点。至今仍保存完好的茶具、古街、店铺等对研究明清茶叶之路和我国的茶文化都具有重大的价值。因而羊楼洞明清石板街被国家授予了“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称号，砖茶也被确定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受到了重点保护。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万里茶道是继丝绸之路后，东亚大陆上兴起的又一条国际商路，在世界文化交流史上具有重大、深远的影响，它沟通了亚洲大陆南北方向农耕文明与草原游牧文明的核心区域，并延伸至中亚和东欧等地区，使亚欧文明互通，使多元文明绽放光彩，因而是一条文明之路、和平之路、友谊之路。

　　万里茶道，不但让中国茶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让中国茶香满天涯，也让中国茶告诉世界，中国是一个古老文明之邦，让世界了解了中华文明；同时，也让中国了解了世界文明，促进了亚欧各国文明的交流融合和发展。

　　漫步在羊楼洞明清石板街上，让人有些恍惚和穿越感，看着依然在营业的石板街两边的茶庄商铺和熙熙攘攘的行人，仿佛看到了明清时期红红火火的茶叶集市，依稀听到了那时的吆喝声、叫卖声、车马声交织在一起，真是好不兴旺热闹。青山叠翠，砖茶飘香，羊楼洞并没有随历史而沉没，或随岁月而尘封。羊楼洞明清石板街还在，茶马古道的源流和传承就不会断，只是时代又赋予了它新的内涵和多元。

　　万里茶道，茶香飘扬；岁月沧桑，时光飞转。无论怎么变化都改变不了它浓烈馥郁的茶香，改变不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漫步在羊楼洞这条石板街上，依然能体验得到它曾经的兴旺和辉煌。坐在街边的茶肆里，泡上一壶青砖茶，在那里慢饮细品，看着石板街上依稀走过的身穿汉服的游人，仿佛看到了昔日的盛景就在眼前。

　　但思绪回到现在，看古街已是物是人非，只留下一条孤寂悠长的青石板老巷，伴随着潺潺的溪氷，在时光荏苒中静静地流淌守候。在这里能随处寻觅到岁月的痕迹和记忆，一扇窗、一副门、一面墙、一块青石板以及上面的那一条深深的车辙印，又会引发出来内心深处无尽的乡愁！

　　夜色中的石板街，在暗淡稀疏的灯光下，映照出幽幽的光，它告诉你昔日的繁华盛象已不在，曾经的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人流如织的景象，早已远去。只有那一栋栋古宅旧址，那一块块磨的锃亮的青石板还在痴情的诉说着曾经的兴盛和由此演绎出的商海博弈、浮沉以及酸甜苦辣，还在吟唱着那逝去的歌谣。

　　漫步在石板街上，也不由得让你感叹感慨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深厚，体现在方方面面，也深入遍布到了广袤的国土上。一个不起眼不经意的地方，都可能让你体验到一段辉煌耀眼的历史，一个个引人入胜的传奇，都会让你惊奇、感叹和流连欣赏不已，并激发起你强烈的探知欲。这就是中华文明长盛不衰、传承发展的魅力之所在。

　　羊楼洞明清石板街的过去，就是浩如烟海的中华文明的一个点，一个缩影。历史与现实交相辉映，承载着万里茶道昔日辉煌的羊楼洞已被浓墨重彩的记录在世界的文明史中，会永载史册，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