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荣公祠(二)

三槐堂

老树.老井.老院子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大爷叫王正祥,跟我家是亲房。与我父亲同辈,我们晚辈叫他祥幺爸。其死状真是令人痛心,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动员再三,队长答应同大家商量商量。</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清明节,我们回到家乡,老井没有变化。第三年回去,老井仍然没有维护。井台开裂塌陷更加严重,台面长了不少野草。这景象与古诗“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何其相似!堰塘里半塘污水,塘边一棵古柳要死不活,就象一个颤巍巍的孤独老人。我的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更有一丝丝的悲凉。</p><p class="ql-block"> 一口多么好的老井,一口凝聚着先人心血和智慧的老井,一口滋养了十余代八面山老院子王氏子孙的老井,就这样毁掉了!</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毁掉老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毁于堰塘吗?是的,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在井边修建堰塘,老井就不会毁掉。但是,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无知和愚昧!如果堰塘不是修在井边,就不会污染老井;如果非要修建在井边,但确采取了有效措施保护老井,井水也不会被污染。将堰塘修建在井边,又无措施保护,这是无知!这是愚昧!当井水被污染后,全体村民群策群力,拿出先祖打井的决心和干劲,齐心协力,彻底维护、整治老井!诚如是,则恢复老井水质的清花亮色,可口甘甜,是完全可能的!这样看来,集体主义的缺失,宗族观念的淡薄,乡村的萧条与没落,才是毁掉老井的深层次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我再也见不到家乡井台傍晚时分那种热闹、和谐、自然、淳朴的乡村风景了,再也见不到堰塘里一片片黑麻麻的鱼嘴露出水面吃草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美好宁静的画面了,再也听不到鱼儿吃草的沙沙声了!......</p><p class="ql-block"> 多么优质的老井,多么美好的乡村景象,多么和谐的井台文化,就这样消失了,也许永远地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我热爱这种景象!我留恋这种文化!</p><p class="ql-block"> 我曾有几首小诗,描述乡村现状及我的那种失落,那种悲凉的情绪。</p><p class="ql-block"> 一、清明</p><p class="ql-block"> 清明回乡祭先人,</p><p class="ql-block"> 沿途乡村冷清清。</p><p class="ql-block"> 山坡不见牛羊影,</p><p class="ql-block"> 院落不闻鸡犬声。</p><p class="ql-block"> 青山依旧横北郭,</p><p class="ql-block"> 碧水不再绕东邻。</p><p class="ql-block"> 塘边古柳新绿少,</p><p class="ql-block"> 孑然老翁吟天问。</p><p class="ql-block"> 二、回乡偶书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百亩肥田千担粮,</p><p class="ql-block"> 汗水换来谷满仓。</p><p class="ql-block"> 可惜良田长野草,</p><p class="ql-block"> 觅食小鸭也徬徨。</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曾记当年回故乡,</p><p class="ql-block"> 麦苗青青菜花黄。</p><p class="ql-block"> 父老乡亲争相邀,</p><p class="ql-block"> 鸡䐁足酒话麻桑。</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古稀翁妪田间忙,</p><p class="ql-block"> 塑料薄膜盖地上。</p><p class="ql-block"> 客问前辈种瓜豆?</p><p class="ql-block"> 夫妻正在育旱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后来说老屋。我在老屋出生,确没有一点点有关老屋的记忆。因为,在我不足三岁那年冬天,一场空前绝后的火灾,将老屋化为了灰烬和瓦砾。经过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才对我家老屋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下面听我一一道来。</p><p class="ql-block"> 站在老井上方50余米的地方,背对老井,面前是一处正方形石板晒坝,长宽各约20米。小时候,月明星稀的夏夜,我和村里小伙伴,常常在晒坝里打着光胴胴逮猫儿(一种乡村游戏。地上划个圆圈,一方队员站在圈子内,一方队员站在圈子外,双方一对一击掌开始,圈子里的队员一齐往圈子外跑,圈子外一方队员一对一去逮对方队员。逮住对方并且在其背后拍打三下,算逮方赢)。晒坝的右边,是一处一字形一楼一底楼房,木柱木墙木楼板,上下各约三间。楼下可能是堆放待晒的粮食和稿杆杂物等的场所,楼上是守护人的住所或客房。听说,上世纪40年代初,我家曾祖父曾经在楼上住过。记忆中,三四岁时,我曾跟着妈妈在楼上走过时,有意将楼板踏得很响。楼上有厕所,踏着楼板解大手,被笑称“屙高脚屎”。大约60年代初,因年代久远,支撑楼架的柱子横梁腐朽,无法维修使用,于是,撤了楼房修成猪圈。我和姐姐扯了巴地草,淘洗后丢进猪𥕢,任凭小猪争食。那个年代,人们缺食少穿,猪食更缺,只有红苕藤红苕皮和潲水或者巴地草,猪长得很慢。一头130余斤的肥猪,须喂养一年以上才能长成。哪象现在,喂养两三个月猪就能长200余斤。</p><p class="ql-block"> 顺着晒坝两端的石梯向上,是一处长方形石板小院坝。院坝宽约4米,长约20米。小院坝就在我家老屋大门前面。老屋是正方形廊式四合院,穿斗式缮架结构,占地面积约400平方米。双扇柏木大门,全木门坎高约尺许。大门两边是一对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古壁墙,雕花窗,飞檐翘角,小青瓦,石板地面。</p><p class="ql-block"> 走进大门,这里是一重堂屋,也叫下堂屋。中间宽敞的人行过厅直到天井,左右厢房各两间。天井正方形,约20平方米,用于院落的采光、排水、休闲,左右各一间厢房。天井往前是二重堂屋,也叫上堂屋。中间是长方形大厅,大厅正前面是先祖灵位,一个稍大,是我们家供奉的先祖;另一个稍小,是另一家的。大厅左右各两间厢房。火灾前,上堂屋住我们一大家十余口人。下堂屋住的两家,其中之一就是上面提到的王大爷。据说,从我父亲辈往上推五辈,有位先祖叫王中勋。他生了三个儿子,依次叫王天尊、王天应、王天庸。祥幺爸是老大王天尊之后,我们一家则是老二王天应之后。这种居住现象,可能是父母的房产分给三兄弟,三兄弟的儿子、孙子又分别继承了下来,下传了五六辈甚至七八辈,仍然居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看来,稍小的香火,无疑是祥幺爸家的。一座小院,居住了七八代人,这真是少有的奇观!更加难得的是,几家人和睦相处,尊老爱幼,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这种民族的传统美德,这种宗族的优良品格,是多么的值得珍视和宝贵啊!从这座小院子,我具体地理解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的含义,同时,也感觉到了后人坐享其成,鲜有作为。祥幺爸的父亲叫王明德,我们喊德二老爷,是个篾匠,常常在下堂屋过厅或天井做篾活。我印象中,仿佛曾经德二老爷背着篾活工具,牵着我的小手到很近的邻村去做活。后来,德二老爷病了,妈妈带着我去看他。火灾之后,老人住在祠堂正厅左厢房的一间木屋里,门是从侧面开的。德二老爷躺在床上,罗二奶奶坐在床边,用手撕鸡肉喂他。我躲在妈妈身后,罗二奶奶撕了一片鸡肉喂到我嘴里。我感觉没盐没味,难于下咽,急忙吐掉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德二老爷了,大概去世了。至于何时去世,葬于何处,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据说,在八面山老院子,象我们家同样的院子,还有好几座。同样是几户人家同住一院,可惜都毁于火灾了。</p><p class="ql-block"> 听说,那场火灾,发生在大跃进那年的深冬之夜。原因是,一个孤寡老人,晚上睡觉用烘笼在床上取暖引燃了棉被,进而引燃了老屋。老屋是全木结构,年代久远,木质干燥极易着火,又因村里青壮都参加大兵团,到外地深耕去了,村里只留老弱病残,无人救火,任凭火势蔓延,以至烧毁整个村子。本来,我们家的老屋,与起火的院子,中间隔了一条排水沟和一条路,距离约一米五左右,尽管如此,仍然没有幸免,可见火势之大。火灾的当晚,我们家只有我奶奶一个大人,其余六个小孩,大的七八岁,小的只一岁多一点。当火灾还未殃及我们家小院时,奶奶冒着严寒,迈着小脚女人的丁丁步,左手抱一个,右手牵一个,背上背一个,及时将小孩子们带出了老屋。当时的情景,在我记忆里留下的模糊印象是:我坐在方形院坝不远的地上,眼前不远处是火光冲天,没有听见哭喊声,没有看到奶奶及其他小孩,我也没有哭闹,更不知道是火烧老屋,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也许是年龄太小的缘故吧!</p><p class="ql-block"> 听我妈妈说,大兵团深耕时,本来,各家小孩是跟着大人行动的。劳动时,小一点的大人背着,大一点的在土埂坐着或独自玩耍。我奶奶等上了点年纪的小脚女人,则随团做后勤。我妈妈找领导申请,说,我们家小孩子多,带着很不方便,影响劳动,希望将上了年纪且小脚的奶奶及小孩留在家里,由奶奶照看,大人好丢心大胆做活。领导同意了,才有我们家奶孙逃难的那一幕。</p><p class="ql-block"> 火灾之后的情形,至今,我仍有些模糊的记忆。一是,我们家住在一间泥墙茅草房里,养的一只兔子在床下泥墙根刨了一个洞,生下小仔在洞里。妈妈叫我爬到床下,将洞里的小兔子逮出来,放在用破棉絮做的窝里;二是,茅草房前面是一大片荒地,地上全是瓦砾,长了不少野草。妈妈带着我,在这里扯野菜,有马齿笕,野菜子和癞疙宝草等。我认识的野菜,大抵都是在这里学到的。后来,一次大风,将茅草房顶掀翻了。茅草房住不下去了,我们家又搬到了祠堂下厅右手边去了;三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家幺爸从禾丰中学压缩回家,在老屋原址修建房屋,清理瓦砾时,捡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尺余长,极象小人书上的“青龙宴月刀”。我父亲知道,这是他的爷爷的宝贝,留下了。后来打磨出来,刀口仍然锋利,于是做成铡刀。我们家用来铡了十余年猪草。有一次,我和姐姐铡红苕藤,不小心铡掉了姐姐的大拇指指甲部分,我爸妈怕姐姐手指残疾,心痛了好久。所幸,姐姐没有残疾,手指甲又长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曾听父亲说,他的爷爷,我的曾祖父,有三件宝贝,放在柜子里,久不久拿出来看看,然后又宝贝似的收藏起来。三件宝贝是:一把大刀,一顶红顶红须官帽,一双鞋子。连我父亲,也不知道这些宝贝是他的爷爷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火灾,帽子鞋子化成灰了,那把大刀,因为搬家,也送人了。</p><p class="ql-block"> 以上这些文字,只是有关老屋及老院子的大概情况。至于老屋及老院子有好老,仍然不甚了了。</p><p class="ql-block"> 2023年春节之后,闲来无事,我来到省图书馆,想从王氏宗谱里弄个明白。因为,我曾经听说,省图书馆收藏有八面山《王氏宗谱》。往返多次,好不容易,在图书馆五楼的“古籍阅览室”,找到了《王氏宗谱》全套四册。宗谱成书于清同治12年(1873年),距今整整150年。主编王中羡,是宪荣公的五世孙,应该是我这一辈的前六世祖。书上记载:“乾隆20年前,金简二邑,业创数千余亩,八面大厦,房建六七余座,六房同居一村,家家殷实,人人老成。”;“上栋下宇,千日落竣。”;又载:“田连阡陌,栋宇辉煌,”。由此看来,老屋及整个老院子,应该是建成于乾隆20年前,即1755年前,到1958年毁于火灾,整整延续了200余年。同时修建的相同结构,相同规模的四合院,有六七座。仔细算来,老院子建筑面积应约3000平米,不然,怎会修了三年多时间才竣工呢!也难怪,外来的路人,误以为这里是一处场镇。至于我家老屋立两个香火,几家同居一个院子,也就不难理解了。老屋及老院子之老,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p><p class="ql-block"> 关于老屋,还有一个传说:当年修建老屋时,掌墨师最爱鸡郡肝。主人家每次杀鸡,就留下郡肝,熏在灶房,待春节掌墨师归家,一起送他带回去与家人同享。每次打牙祭,掌墨师都没有吃到鸡郡肝,以为主人家留下郡肝自己吃了。掌墨师心里不爽,心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于是,安装挑梁立柱时,有意颠倒了上下,将树尖头向下安装。并在安稳后,用斧头轻敲柱子三下,心里默念:“倒发300年”。因此,才会有200余年后火烧老院子这场灾难。这是由于主人家因鸡郡肝得罪了掌墨师,掌墨师使坏报复主人家,封正主人家倒退300年。这一场火灾,的确应验了掌墨师的封正,使八面山王氏家族倒退了几百年。(待续)</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