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应村那一夜

廖光荣（南坡）

　　原本，没想去甲应村。我只是想去走一趟丙察察（云南丙中洛-西藏察瓦龙-察隅），好事的同学张再三强调走丙察察一定要去甲应村。我便从了。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离开海拔二千多米的察瓦龙乡，变道往甲应村去。

一条原生态的土石公路雏形，倔强地延伸在原始的大山里。汽车颠簸其上，人一刻都没有消停，不是左右摇晃就是上下起伏，或是前倾后仰。道路两旁是原始森林，不见天日。山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枯朽的大树，整个山林在北风中发出吓人的哀嚎。路越走越远，海拔越来越高。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车仍然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山林里蹒跚着向目标挪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的远光划破大山的寂静，艰难地走过最后一道垭口，海拔四千七百多米的朵尼拉垭口，甲应村终于遥遥在望……

　　到达村口，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饥肠辘辘。车被迫停在离村口一里开外的简易停车场里。下车来，手脚冻得生疼，一看，温度零下五度。村口有一座桥，已关闭。村里没有办法，没有能力接待外来游客。村头桥边已有好多游客搭了帐篷，架起了野外灶炉解决温饱问题。我们没有这些装备，只能另做打算。

桥头的小卖部有煮面吃，有煮鸡蛋吃，同行的兄弟打听到好消息。我们可以解决吃饭的问题了，大家高兴了起来。一琢磨，商量同行中喜欢抽烟的华飞兄弟打前站，去拉关系。我们先到那个店里给他做生意，煮牛肉面吃，煮鸡蛋吃。再顺势央求店主说今晚没地方去了，看能不能在店里围着火炉坐一夜。

　　店主是一对夫妻。男的叫赤烈，藏族。痩高。热情。其妻贤惠，勤快，讷言。文化程度应该不高。75+8差点算不出来。

一碗牛肉面下肚，人就暖和多了，华飞兄不住停给老板装烟，慢慢拉开了家常。又遇店里支边的四川万州籍王主任，越说越亲切。最后说到关键问题：我们今晚在哪里住宿。

甲应村是西藏察隅县察瓦龙乡的一个自然村。原来只有四户人家，过着半游牧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生活。后来被一些旅游发烧友发现了，打破了这里的宁静。现在有七八户人家了，都开农庄，接待外面去的游客。面对每天几百游客的到来，他们显得无能为力，招架不住，一切设施都准备不足，几户人家都叫苦连天。

夜里十一点多了，整个村子都进入了梦乡。赤烈拿我们没办法，叫醒睡梦中的亲姐姐，给我们想办法。他的姐姐很发财，四层的新客栈建设已经快完工，正在装修，估计今年八月份就可以正式接待游客。姐姐家距离桥头商店有一里多路，赤烈，还有那个王主任用摩托车把我们载到他姐姐家里。

装修中的楼房里，只有脚手架、建材等杂物。水电都没到位，洗漱入厕更不用想。楼上楼下有四张床，钢架，冰凉刺骨。床上是民工用过的被子，很长时间没洗过，看得到包浆。一天的奔波，我们已经疲惫至极，没那么讲究了。和衣而卧，瞬间，楼上楼下鼾声四起……

第二天醒来，整个村庄都是冰的、静的。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娜娜盘旋在山谷里，让人觉得有了生活气息。没有热水洗脸，没地方刷牙，简单的用手干洗了把脸。一行人冒着霜风，走在小路上，小路上的灰尘齐鞋口深。路旁是六、七十年代植的沙棘树，到处都是。很粗，两三人方能合围。牲畜散放，能看见猪、鸡、马，悠闲地觅着食。

　　走到了桥头的小卖部。每个人煮了一碗牛肉面。我们还要求店主人煮八个鸡蛋，主人好奇，只知道煎鸡蛋吃，炖鸡蛋吃，不知道鸡蛋能煮了吃。我们告诉店主人把鸡蛋洗干净，再放入高压锅，大火煮上十五分钟，鸡蛋就熟了。吃完鸡蛋，主人不知道收多少钱一个，我们心直口快地帮他定了价，两元钱一个。

早餐过后，桥头聚集了很多人。一半是赶马的、骑摩托车载客的生意人，一半是外来的游客。游客们有的搭乘摩托车，有的骑上了马，也有的开始徒步了。村子十公里外，是梅里雪山山脚，那里有冰湖和冰川可看，哦。同行者不感兴趣，我租了店主人赤烈的摩托车，他带我去看冰湖和冰川。

摩托车在原始森林里疯狂穿行，风驰电掣般。道路是临时走成的，有好多地段都是用树筒一分为二劈开了铺就，活甩甩的。大部分是上坡下坡急弯的石渣路，车一驱动，尘土飞扬。他不断告诫我把他抱紧，要给我一点刺激。车狂飙在原始森林里，我的手心身上都急出了汗，害怕出事故。所幸平安到达。

冰湖在梅里雪山脚下静静地躺着，湖水呈深绿色，倒影着雪山的影子，非常美丽。可惜错过了季节，湖面已经没有冰了。我俯下身，拈水洗了手，好凉快。又站在湖前，想象有冰的样子，良久。

　　从冰湖回到村口桥头，我们告别甲应村，前往察瓦龙。从昨晚上山到今天下山，一路看的景，经的事，于我而言都是难忘的、愉快的，因为那是大自然最本色的恩赐。所有过往都是故事。所有经历都是财富。

每当你怀疑人生，在喧嚣的世界里厌倦生活的时候，出来走一段陌生的路，哪怕是泥泞的、不堪的。看一眼从未见过的风景，你会豁然开朗，心地无私，忘记所有的不快和痛。因为，大自然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2023年5月15日晚于修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