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交流圈”周年庆征文]插队时的记忆——回家途中

稳心颗粒

看了《知青老照片——上海知青在吉林》，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有好几张老照片是在长图线车站留下的。这让我回忆起69年我们曾经在长图线上留下的一段经历。

长图线是吉林省内，由长春开往图们的一条铁路线，长达529公里，沿途共有49座车站，当年开行的是一列普客，站站要停，这条铁路线也是我们吉林下乡的上海知青来回的必经之路。

1969年4月11日我们来到了吉林省延吉县三道公社中心四队插队落户，经过春耕、夏锄、秋收的艰苦磨练，来到了冬闲时节。在农村干了整整七个月的我们想家了，第一次离家那么长。实在是想家心切，想回上海探亲过春节了。就在翘首以盼的日子里，传来了一个我们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今年春节知青不能回城，要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同时我们听到有知青在回沪探亲的路上被查出后遣返归队的消息，但归心似箭的我也顾不上这些了，早要回家就赶早不赶晚，我和户里的两位同学决定在11月16日离开三道一起回家。

为了能顺利地回家，我们做了充分准备。把要带回上海的山货进行了压缩处理，松子剥出松仁，蛤蟆取出蛤蟆油，人参阴干后和木耳、蘑菇一起从邮局寄回家，其它的留在户里，这样就可以放下包袱轻松上阵了。

经过研究讨论，我们决定不从延吉坐火车回家，因为三道到延吉有130里，去延吉市的汽车站就在公社办公室对面，有民兵和公社知青办检查人员看管。延吉市火车站又是知青回家一个集中出发站，上级领导一定会高度重视，会派多人重点检查。我们决定徒步50里，到安图车站坐火车回家。

出发时要乔装打扮，尽可能要把自己扮成当地老乡的样子，不能让人看出是知青。

16日早上，我穿着陈旧的棉袄、棉裤，棉胶鞋，戴着狗皮帽子，背着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书包，小腿下扎着绑腿，还往脸上抹上点灶灰。一眼瞭去，真跟当地农村青年一样，我们离开三道出发了，户里的另两位同学也陪送我们一起去了安图。从三道到安图要翻过大岭山，一路上公路蜿蜒曲折，我们顶着飕飕的西北风，脚下的路走得步履艰辛，但我们还是咬牙坚持，不作声息地往前赶路，走了近五个小时，来到了安图。

我们在安图明月镇上找了个饭店吃了点东西，围着火炉休息了许久。晚上8点多我们去了安图火车站，在远处就看到了几个人正在火车站候车室里转悠，不用说，这些人就是安图知青办派来围堵我们知青回家的。按事先说好的，我们开始行动了，陪送我们回家的两位同学掩护了我们，他们故意大声地说上海话，做出一些刮三的动作，把那些人引了出去，用他们的机智和勇敢死死地拖住了这些检查人员，我们趁机进了车站，买了火车票。也不知什么时候，和我们一起回家的一位同学掉了队，急急忙忙一时也难以找到，告别了送行的集体户同学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这时我们两躲进安图站左侧的地沟里，眼看检查人员在寻找我们，我们屏气不作声，当到火车进站快开动时，我们才飞快地奔上站台，快速上了火车。

为了防止插队在吉林的知青通过图们到长春这条路线回家，各地知青办不仅加强了车站检查，而且布置了车内检查，有些知青以为火车开动了就没事了，男男女女用上海话聊了起来，他们的言行立马被还留在车厢里检查的人员发现，到了下一站就被请下去了。我们发现列车到了一个车站，会有几个可疑的人上来寻找知青，所以我们必须时刻提高警惕。我们俩一声不吭，用眼神传递信息，发现前面有可疑的检查人员，我们就会躲在厕所里或远离他们，后来干脆隐藏于座椅底下。

吉林上海知青坐火车回上海，换车最少、时间最快的路线是到长春后换哈尔滨三棵树到上海的列车，我们在延边已经听说长春车站有京津沪知青站，他们是否会派人堵回沪的知青呢？另外贯穿南北的哈尔滨三棵树至上海的56次列车是“强盗车”，经常有人会上不了车。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吉林站下了车，没有出站，坐上了到沈阳的列车，一路上我们还是处处小心，一人休息一人执勤，遇到可疑情况就招呼同伴一起躲避，休息的人也不敢睡，只是打打盹。

沈阳到了，出站后我们去了买票处打听，得知没有沈阳到上海的直达列车，只有坐56次列车回上海了。56次到站还有不少时间，我们在车站附近的饭店先填饱肚子，逛了逛街，东北的晚上太冷了，路过一家影院，我们买了两张电影票，在里面睡了2小时。晚上十点了，我们回了火车站的候车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有直接坐在去上海的56次的长椅上，而是坐在它旁边，等待进站。

还有20分钟56次列车就要到了，开始检票了，我们挤了上去，走进了站台，上车的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由于上海没有分配老三届去辽宁省上山下乡，所以没有遇到堵上海知青回家的检查人员，我们顺利地上了车。车厢里的旅客很多，已经午夜了，大家都在休息，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或车桌上打盹，还有的就站在车厢过道上打盹，我们干脆在三人椅子底下铺上几张报纸，平躺在上面睡觉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从迷糊中醒来，便从椅子底下钻了出来。啊，火车快要到山海关了，我们要进关了，应该没事了。这时我们听到了有人在说上海话，仔细一看，我们车厢里的上海知青还不少。老乡见老乡，感情格外亲。知青们互相问好，搭起了话聊起了天，有的还叙述着自己艰辛的探亲之路。

一位在黑龙江嫩江农场的上海知青给大家讲了他们的回沪历险记。从嫩江到哈尔滨时，由于不敢进候车室去买票，就绕道进入站台。这时列车已进入站台，他们三人从车尾进入车厢后往前走，被车上寻找知青的场部主任他们发现了，于是赶紧下车往车尾跑，主任他们也跟着下车追。开车的铃声响起了，他们突然来个180°的大转弯，以百米速度拼命地跑向列车，火车长鸣一声，在列车员准备关门时，他们一个个跳上了火车，太惊险了，知青们都成了铁道游击队员了，我们知青回趟家真不容易啊”，大家感叹地说。

绿皮蒸汽机车跨过了黄河，经过了长江，到了南京。实在太热了，我脱下了棉袄、棉裤、狗皮帽、绑带和棉胶鞋，里面是清洁的衣服。从书包里拿出了松紧鞋穿上，换下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带来的网线兜里。列车误点了2个多小时，我们经过了近八十个小时的风险与拼搏，行程二千八百公里，终于在11月19日下午1点多钟到达了上海北站，我们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