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陈永刚

昏昏噩噩，感觉人是在路上走着，跟着出工的人群走着。肩上的桶锹无力的下滑，浑身无力的走着。天光未明，这是在哪里？这是在辽河大坝？小亮沟吗？ 早晨三点半，晚上看不见。出工修坝的规矩。盘锦大地红烂漫，出工一天四顿饭。 辽河大堤在筑坝，青年推土，老农装车。桶锹一铲半米淤泥，独轮排车泥如小山。青年无奈大眼瞪小眼，个儿大的一人架住独轮排车，个儿小的两人挎上拽车的铁钩，搭住车帮，弯腰弓背。四十五度的坡角，长约三十米的泥路，尤如毛驴拉套一般，光着膀子拼命拉动泥车。四肢抓住泞泥，使劲向上，向前！！努力冲到坝顶倒翻排车。…… 开伙了，倒扣在米饭上的焦煳锅巴，是不用粮票的老青年的福利，新青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饭是盘锦大米饭，菜只有盐水萝卜皮。所谓的午休，只是在大坝上找个干坡地。倚着大坝，在阳光的温暖下，憩养一下还在发烧的身体。 大坝工地的大喇叭，正在播放出歌剧《洪湖赤卫队》韩英的唱段，“……，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洪湖旁,将儿的坟墓向东方,儿要常听那洪湖的浪,常见家乡红太阳。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大路旁,将儿的坟墓向东方,让儿看红军凯旋归,……”大喇叭的余音，缭绕着小亮沟辽河大坝工地。不经意照了一下兜里的小镜子，发现连自己都不认识那个影子。 昨晚，18个青年住在一间老空房，地下10人炕上8人，两人只带一套行李，一颠一倒睡觉。老青年在炕上，新青年住在稻草上。房子是冷房，没有大门，一敞到底。只有蜡，没有灯。耗子在棚上打闹，半夜就下来蹿脚。我是最靠外间屋，紧挨二门框，身体一半探出在门口。 赶巧这天我发烧，上半夜冷的缩身打颤，兄弟直抢被。下半夜烧的通身发热，烫醒同眠人。黑夜无星无月，毗邻不远一户办丧事，远处传来似隐似无的哀鸣。出去撒尿不敢走远，不知是不是发烧迷糊，还是神情恍惚，只感觉白纸人一晃，飘过邻院，带着鬼魅嘤嘤，渐行渐远……夜啊，在发烧，在发冷。 昏昏噩噩，高烧不退，带进稀里糊涂的梦乡……是时代的时差搞错了吗？刚刚在大连麦德龙扫码结账，又到东港龙湖，心下惦记岳父岳母，更不敢提起鞍山的妈。她（他）们平均年龄都九十了。刀割的嗓子，像吞玻璃碎片，这可不像小亮沟修坝的发烧，声嘶力竭的维持喝水，多亏没信专家硬挺，抗生素用上症状减轻。只有孙儿玩耍没停。 昏昏噩噩，发烧烧出四十六年前的记忆，没想到记忆如此深刻。有如昨天那夜的烈火煎熬，还如混合着汗水泥浆中的冲刺。可贵那发烧产生的精神抗体，永存那人类自我复兴的火苗。 生命还将继续……世界分外妖娆！ 　　 2022年12月24日，新冠管控放开，一周之间，大连全家无一幸免。余处高烧之中，类比知青下乡出工之历练，难以忘怀。真实场景，而非杜撰。谨以“发烧”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