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味道

胡爱红

　　自小我就不挑食，但我不喜欢喝汤，不管是荤的还是素的，我只吃食物从不喝汤，这个不喝汤是从我结婚后才发现的。我从农村嫁到小县城，婆家人喜欢熬汤，特别是喜欢喝汤，吃完饭后每人必喝上大大一碗，我却从来不喝。他们觉得奇怪，他们认为汤是最有营养的。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喝汤，我也说不上原因，只就是不想喝，后来慢慢把这件事想通了。

从我记事起，我家的饭桌上很少有汤汤水水的菜肴，夏天吃得多的是番茄鸡蛋汤和丝瓜蛋汤，印象中就是干的，只是比炒出来的显得多一点水份。在小的时候过春节母亲是用土罐煨鸡，把鸡子洗净剁小后放入土罐中，加入水和盐，盖上搪瓷盖子，待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灶肚里全是红红的木炭火，把土罐放在一个小铁锹上面，把小铁锹慢慢地放到灶肚子里面，用火钳把土罐钳住，再轻轻把小铁锹抽出来，把红红的木炭火堆在土罐的周边。几个小时后土罐煨鸡好了，打开搪瓷盖小小的厨房里都是香的，里面除了煨熟的鸡肉没有汤汁，鸡肉入口即化。现在却是没有机会吃到了。

夏天的早上，母亲会把米汤和锅巴一起煮，锅巴粥也是干干的。我也问过母亲，为什么我们家的汤和别人家的汤不一样，都是干干的没有汤。母亲说：汤有什么好喝的，主要就是吃肉。母亲过惯了苦日子，想来在母亲的观念中，好不容易有肉吃，肉远比汤有营养，吃到肚子里更实惠。虽说我不喜欢喝汤，倒是很喜欢喝米汤，可以喝上一大碗。

　　我们家在农村，父母以种地为生，他们一生都勤劳节俭，一年四季餐桌上主要以腌菜和自家种的蔬菜为主，只有在端午，中秋，春节才有很多好吃的。我特别怀念小学和初中的暑假，那个时候属于农闲，爸爸在晚上做完农活后，会拿上他自制的捕鱼工具，叫“赶筝子”，就是用竹片和纱网做成的像现在的帐篷样的东西，其中一面是空着的，父亲挽起裤腿，把它放在水沟里，一只脚站着不动，用一只赤脚在周边不停地踩着，过一会便把鱼具拿起来，里面便会有些鲫鱼，泥鳅，黄鳝。那个时候我们家附近的水沟特别多，父亲出去的时间不长但总有收获。我们很期待父亲出去捕鱼，这样可以改善生活。

暑假的时候我们会早早地把家里和门口空地扫干净，空地上洒些水，米饭也会早早地蒸好。我们把桌子和凳子搬到门口空地下，等到父亲捕鱼回来，母亲就将鳝鱼杀了，去掉刺，切成细细的丝，在锅里烧开水，下入鳝鱼丝，再加入鸡蛋液，待水快煮干时盛起，说是鳝鱼鸡蛋汤，其实就是鳝鱼炒鸡蛋了，味道很是鲜美。等到母亲炒好菜，我们把饭菜搬到外面桌子上，就着一点凉风吃得热汗直流。吃完饭后，父亲把黑白电视机搬到外面，很快邻居们也来了，大家围着电视机，东一嘴西一嘴很是热闹。

母亲将泥鳅去头去内脏，用盐腌制，第二天早上放在太阳底下晒得干干的，放在坛子里保存起来。等到暑假过完，就会有满满一坛子干泥鳅，这是我们冬天的一道美味。

　　小时候餐桌上一年四季常见的菜就是榨糊椒和豌豆酱。我家的做的榨糊椒和别人家的很不同，母亲做榨糊椒用自家腌制的青辣椒酱，那个时候红辣椒很是珍贵些，全部用来制作成辣椒酱，在做鱼的时候或是豌豆酱的时候用些，我们家的榨糊椒炒出来是绿颜色的，而别人家榨糊椒是用红辣椒酱拌制的，炒出来的颜色是红红的。虽说青颜色没有红颜好看但味道却很好，特别是加上土鸡蛋炒出来更美味。

七月的时候，母亲将自家种的豌豆先在大铁锅里炒至五分熟，然后拿到隔壁家，母亲推着石磨，我坐在石磨边往磨孔里放豌豆。豌豆只能磨一遍，不然再会太碎了，这样磨是为了更好的去外皮。回到家后豌豆上还是裹着外皮，我们用耐心地用指甲剥掉，有时也会用上嘴巴。豌豆去好皮后，清洗一遍，母亲将豌豆放在草席上，上面盖着割来的艾蒿。等过些日子，豌豆上裹有一层绿色的小绒毛的东西。拿水清洗几遍，沥干，放在搪瓷脸盆中，加入盐，切成小丁的红辣椒，生姜丝，大蒜片搅拌均匀，再加入凉白开，脸盆上放上一块玻璃，每天早上拿出去放在太阳下暴晒，等到晚上拿进来，这个就是我每天的任务了。七月的太阳最是火辣，没过多久，豌豆变成黄金色了。母亲将豌豆酱放入荷叶边的腌菜坛子中，盖边倒上水，盖口用一个塑料袋封住，再把盖子盖上。那个腌菜坛子属于我家最大的腌菜坛子，腌好的豌豆酱我们可以吃上一年。母亲用大瓷碗装上豌豆酱淋上菜籽油，蒸米饭的时候放在锅中，每次蒸上一碗我们可以吃上两三天，有时候做鱼的时候也会加入豌豆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市场上有了豆瓣酱，母亲便再没有制作豌豆酱，我们也只是把豆瓣酱当成调料而不是一道菜。

我们家每年种的豌豆很多，不仅会做成豌豆酱，也是我们餐桌上的一道菜。隔三差五的，母亲会将豌豆先在铁锅里炒熟，然后把豌豆盛出来放在冷水里，只听见水中“咝咝”作响，豌豆的皮便皱了起来，锅里放入菜籽油，辣椒粒，大蒜粒炒香，再加入已泡好的皱皮豌豆，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我和弟弟经常会把这个当成零食。到了春节前，母亲会把豌豆放在沙里炒熟，炒熟的豌豆皮是红色的，每个豌豆皮都会裂开，很香脆，我们把豌豆放在衣服口袋里，时不时放入口中咬得响响的，那个时候没有瓜子和花生，但炒豌豆却是可以吃很久。春节的时候还会用豌豆做成一种下酒菜，叫“兰花豆”，将豌豆用水泡一天，等豌豆发胀，用剪刀或小刀在豌豆的上面成十字形切两刀，放入油锅中炸成酥酥的，再和上盐，十分酥脆可口。

　　我们家一直务农，父母除了在屋后空地种些蔬菜，也会在农田里种些蔬菜。冬天地里最得多的是莴芛，红的圆萝卜，上海青，大白菜。莴芛和萝卜吃不完就便切成丝做成腌菜，萝卜还会切成片，在开水中烫过变得软软的再放在太阳下晒干，大大的萝卜片就变成小小的一团，待到春节的时候放在开水里泡开，加上腊肉煨着吃。到了夏天能吃的就很多了，冬天，南瓜，番茄，茄子，黄瓜，丝瓜，豆角，四季豆，瓠子，辣椒，苦瓜。苦瓜种得少，因我们都不喜欢吃，只有母亲一人喜欢，那个时候单从名字上我们就不吃，后来长大了却也觉得好吃。

　　我从不主动买水果吃，可能是从小没有水果吃的原因。

小的时候老家的屋后种有桑椹，我们总是等不到桑椹成熟，只要有一点红就会爬树摘着吃，酸酸的，等到桑椹成熟变成黑红的，经过晚上的大风，很多都会掉在地上腐烂了，我们也忍不住捡些看起来完整的黑红的桑椹，吃完桑椹，手上和嘴上全变成了紫色。几前年在家附近有一处荒废了桑堪园，那桑树并不大，也不高，并不用爬上去就可以伸手摘到，每个都是黑红黑红的，大大的，很多人摘回去后做成葡萄酒，我只是摘了些尝了尝，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现在超市和水果店会有黑红的桑堪，我一次也没有买过。

　　小时候吃过青的葡萄，那时开始入夏了，我们会用玻璃瓶带水去学校，玻璃瓶里就会装上从同学家葡萄藤上摘下来的还没有成熟的青葡萄，带去学校后很是炫耀一番，就算吃到嘴里酸得眼睛都闭起来，也还是很享受的样子，不哼一声地嚼碎吞下去。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从来没有吃过成熟的葡萄，那个时候种葡萄的少，还不等葡萄成熟都被我们这些嘴馋的小孩偷吃了。现在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葡萄，葡萄的品种很多，没有酸味只有甜味，价格却不便宜。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隔壁是种梨子的，是那种表皮是深灰色，皮上有点小麻点的圆的梨子，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品种。父母从不会去买梨子吃，隔壁家有时将那些梨子表皮上有些黑斑的送给我家，我们把黑斑的地方用刀子剜掉，仍然吃得很开心。现在这种梨子在夏天还可以买到，味道和以前差不了多少。

记得第一次吃香蕉是上初二的时候，隔壁邻居送了一串香蕉，大概有十多根，当时拿来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很高兴，但我们也还是忍着，等着父母亲晚上做农活回家后再吃，父母亲将香蕉送了些给亲戚家的小孩，我和弟弟一人吃了一根，父母亲却一口也没有吃上。现在最不喜欢吃的却是香蕉了，老公喜欢吃香蕉，每次也吃不了多少，隔一段时间买上2-3根香蕉，我有时看到香蕉皮上有黑色斑点，觉得扔了可惜也会吃上一根。

我所吃过的水果中，没想到吃芒果会过敏，但并不是从一开始吃就过敏的，吃芒果也是六年前开始的，一直没有出现过敏，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吃过芒果后身上庠，特别是脸上庠得厉害，也不敢去挠，脸皮都是紧绷的，第二天早上起床双眼肿成了一条缝，只好戴上墨镜去诊所打针，自三年前到现在再也不敢吃芒果和芒果做成的蛋糕，干果类。

　　从几年前开始，我家和亲戚便在屋前屋后种些果树，有李子，杮子，枇杷，桔子，柚子，现在就算不去买水果，也总会吃上新鲜的水果，这些水果中我最喜欢吃的是枇杷，家中院子里就种有枇杷树。从儿时到现在过了四十年，食物越来越丰盛，总是会怀念小时候吃食的味道，可能是那个时候食物少而珍贵，也可能是食物的确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