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东边日头西边雨</p><p class="ql-block">学在京华赴文会,</p><p class="ql-block">不觉数日载誉归。</p><p class="ql-block">紧急会议言落骋,</p><p class="ql-block">电话声声斥乱为。</p><p class="ql-block">北京文学创作研讨会闭幕了,与会代表带着大会纪念品,会议合影,带着满满的收获,握手告别,互道珍重,纷纷告别北京,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城市。</p><p class="ql-block">回陕路上,陈光明一路欢喜,一路回味,车窗外的燕赵大地,太行山区,汾河谷地,一座座的山,一道道的水,一片片的田野,一处处的村落。一道道梯田一道道新绿,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一一展现在他的眼前,却又在一瞬间断然消失,我们的祖国真大啊。这要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游击战,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大转移,一个车站一个车站的奔袭战,需要牺牲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啊?如果在土地改革、社教运动、大打农田水利基夲建设翻身仗,以及在后来的批林批孔、城乡路线教育中该要派出多少个工作组啊?</p><p class="ql-block">在经过一个长长的大隧道时,他身边有一个农民E说:“我家过去是地主成份,我爷背上馍被人押着挂上牌子,扫过大街。后来上边来人,传达了一个文件,我们就成了公社社员,有了平等的社会待遇。这次出门一看,这共产党太伟大了,仅凭修这么长的铁路,修这么长的隧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哪个工程不死人?相比我们家过去的土地,牲口、农具给穷人分了,那又能算得了什么?”</p><p class="ql-block">陈光明说:“你爷是老地主,你就是小地主,现身说法,你从内心佩服共产党,但象你爷那一代人,肯定对共产党恨之入骨。毛主席说过,这些人还在,这个阶级还在。你回忆一下,在你们家里,你爷一定给你进行过变天帐,还乡团教育。”</p><p class="ql-block">农民E说:“没有,我爷说,他感谢共产党,土改那时侯,农会的人要分我家的房子,反正土地,牲口,农具全都被分了,我爷说:‘生气不顶啥,人不要违背潮流,社会到了这一步,只能说眼前’。到了要分房的时侯,农会的人说,要把我们全家扫地出门,几院子的房,车房、马房都交出去了,主院还要求我们家腾地方,我奶死活不搬,她说:‘我当年就是嫁到这个院子的,他家里是地主,我娘家可是贫农。不搬,就是不搬,搬出去,让我们一家老少十几口子人住在哪里?这人不好,房都不好了’。”</p><p class="ql-block">农民E说:“正当农会的人研究要斗争地主婆子的时候,土改工作队的人说话了,他们搬出了文件,宣传和解释党的政策:消灭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剥削制度,解放翻身农民,斗倒地主阶级,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但共产党不是李自成,有人提出把地主阶级扫地出门都赶到戈壁滩上去自生自灭,革命就彻底了。毛主席坚决反对,他说,从长远看,几十年以后,这一代人没有了,那里又是一个共和国,那就给后人留下了麻烦,我们通过行政手段和民间管理方式把土地从地富阶级手里夺过来平均分配给乡村无地少地的农民,这种平均了的土地也给地富阶级家庭平均分配一份,目的是把那类人改造成劳动守法,自食其力的公民,让他们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从根夲上消灭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剥削制度,消灭农村的阶级差别,而不是从肉体上消灭这个阶级。对于那些翻身解放了的农民,土地、牲口、农具、粮食分给你,目的是让你参加农业劳动,而不是让你去享受。地主必须的住房就留给他们,这样更有利于改造。如果这个房子是地主的,你把他赶出去自己住了进去,明天大家开会就斗争你,因为你也成了地主。我家的房子保住了。毛主席逝世后,全村人都哭,我爷也哭,我爷说:‘毛主席是真龙天子,办事给人留余地,看问题看得长远。’我邻村有一个老地主骂共产党,我爷还和人家打了起来,我爷说:“做人要讲良心,共产党把人情能留到这一步,让你全家人有温饱就不错了,把你的土地还给你,提上你的人头去要,恐怕吓死了你狗日的。我的卫生区再给你留二十米,你扫不扫?不扫,我就到民兵小分队去告你’!”</p><p class="ql-block">“你们家现在过得怎样?”</p><p class="ql-block">“美着哩,儿子考上了军校,女儿考上医科大学,他们回来笑着说,把那几十亩地给我们我们都不要。我们要在大城市生活,现在我家在村上是五好家庭,乡长亲自给我颁奖状,才几十年,你看这社会变得有多快,难怪人说,共产党的伟大,连他的敌人都不得不佩服。毛主席逝世后,我爷那是真哭,哭得都不想吃饭。我达说,用发展的眼光看社会,今天比过去美的多,自来水,电灯都通到咱屋里,一出村就有公交,在电视上就能看戏,过去旧社会,当上个地主,天天摧长工干活,也不见得天天就能吃上白蒸馍,天地良心,共产党对咱就不错了,你说,咱还想过啥日子?”</p><p class="ql-block">火车鸣响着汽笛,跨山河,驭长风,一路向西,向西,驶向大西北,驶向铜岭。</p><p class="ql-block">列车上,陈光明想,在改革大潮中,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我们的国家正在爬坡,人民正在前进,中国文学艺术的春天就要来到了,在这个万马奔腾喊前进,江上弄潮显神奇的年代里,自己没有被时代遗忘,而紧合时代的脉博,走向成功一展雄才了。</p><p class="ql-block">陕西落后,几千年遗存下来的封闭,被官方认定是一个富不足,穷不够,不叫不到,不给不要的地方,而面对如此受重视,出作品,展成绩的北京文学团体会议,铜岭似乎应该有所改变了。因穷生妒,因妒生隙,可能这种假设离自己将会越来越远,或者说,根本就不会存在,因为人都是会进步的,过去的一些同事纠分,领导误解都会在这次令人感奋的北京会议后销声匿迹。当一波巨浪压过来的时侯,河床里的石头还得看得见吗?等待自己的,一定会是握手,祝贺,问这问那:“会议一定开得很园满,开得很成功。”</p><p class="ql-block">王振民写的丘八诗,受到了市委书记的接见,山西的肖警官出席本次北京会议,领导给送了一部照相机。报销会费,那当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领导承诺,一定要把会议精神带回来,做好巡回报告的准备,为夲部门的文学新人的培养,多出成绩,快出成绩,带好路,把好关,树标兵,做典范。</p><p class="ql-block">而自己,回到晨光中学后,再不行,报销一点车费、会费、差旅费也就是顾校长的开怀一笑,大笔一挥了:“希望在于青年,我们要把你的会议的成功编写成单行材料,发扬成绩,总结经验,告别保守,策马扬鞭,带动一批文学青年写几篇文章,读几本好书,写几年规划,立几条规矩,因为在铜岭,成功就在我们身边,学有榜样,赶有方向,干有马力,超有目标。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而陈光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天懒懒散散,学校家里,真没想到,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准备,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了一个大卫星,事实告诉我们,看人不能凭印象。而陈光明,对于他自己的过去,那简直就是一种否定和颠覆,因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p><p class="ql-block">照常的早自习,照常的晚输导,照常的打水吃饭,照常的课间休息,等待陈光明的,不象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异想天开,就那么一点钱,大家就眼巴巴地盯着,至于人家领导一月出多少次车,宴多少次客,报销了多少发票,在总务主任,学校会计,出纳室,那就是各执其事,按章照办,在爽朗的笑声中,一切全都是因公需要,一切全都是因公运作,当然,出门就是公差,坐的就是公车,花的就是公款,办的就是公事,谁有意见,那就是闲着。谁有看法,那就是吃饭多放了一点盐,咸(闲)操心。</p><p class="ql-block">校长花了钱,理所应该,早上几个领导坐在街上的羊肉泡馍馆吃饭,那个教师突然走进来,校长说:“坐下一块吃”。对他都是一种莫大的鼓励和鞭策,校长如果大声一喝:“老板,这个同志的票就不买了,他的钱你不用收,我们一次结算。”对于一个普通教师,那简直就是奖赏和器重,扪心自问,学校的份内工作,你能不上心吗?</p><p class="ql-block">假如在晨光中学,教师中私下议论,谁花了学校一千多块钱,那便是平地一声响雷,天上一场暴雨: “凭什么,大家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为什么只应该让他花,他有什么突出贡献,别的不说,咱就说教学效果。”</p><p class="ql-block">如果在这个时侯,校长不是在会上,而是坐在他房子里的沙发上突然对一个人说:“那件事我知道,我是表过态的。”一切不满,议论,愤怒和不平立即就会烟消云灭,嘎然而至,因为既然领导都表了态,大家说,还能顶什么用,还是干咱的活吧,因公事得罪了人,对咱能有啥好处?学校里有的是钱,看把他能花多少,不相信咱就等着看,是你的牛大,还是我的草垛大?在皇宫里,走出去一个烧火丫头,都能当葛县长,人家和校长称兄道弟,门外人,怎么能管了人家圈子里的事,于是便明哲保身,但求无过。</p><p class="ql-block">如果在这个时侯,校长坐在他的房子里,对一个人说:“我们说话,办事,制定政策,首先要为绝大多数人着想,在别的地方还行,在晨光中学,坚决反对任何个人搞特殊化,侵占多数人的利益”。那就要大家讨论了,甚至是群起而攻之。</p><p class="ql-block">如果校长说:“吃着官饭,放着私骆驼,花着学校的钱,为个人谋取私利,扩大影响,还嫌学校乱得不够,对大家正确的意见当然要重视,要支持,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民意。”那就要受到全校声讨了。</p><p class="ql-block">至于有谁自己心里还想功高盖主,客大欺主,主大欺客,在北京开会,校长还没去,他倒去了,教育局知道了,作为重点对象培养,提拔,政治条件不够,会前会后领导们坐在一起联络感情,突然肖局长说:“顾校长,陈光明的组织问题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解决?你说他自己不想入,那就是借口,他自己没写入党申请吗?你们就不会帮助帮助,你们把比他年龄小的在组织问题上都排在他前头,还说他闹个人情绪,那就是你们不对了,党建工作要抓好,你们学校的党建工作可不能拖全局的后腿,如果搞得不好,我可要拿你是问”。那问题可能就大了,校长的那把交椅可能就坐不稳了。</p><p class="ql-block">到了顾若溪那里,顾校长只是说:“人,不能产生依赖思想,放松了世界观改造,这种依赖思想就会占上风,这种思想和白求恩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精神背道而驰,那是千万要不得的,自私,是人类的公害。具有这种思想的人,对自己不好。”</p><p class="ql-block">到了汪副校长房子,汪校长说:“这次北京会议,收获挺大吧,至于报销车费、会费的事,咱就从长计议,你不用去找他,让他来找你,钱既然都用了,就没有再退回来的道理和必要。这个学校不光是对你,对谁都一样,皇上买马的钱都敢用,那只是说给别人听,推着磨子赶驴走,只见吆喝声,那是图邻居好听。说他廉洁,他廉洁吗?到了具体问题上怎样处理,那才是他的真夲事。”</p><p class="ql-block">陈光明回到学校,他感觉似乎周围的气氛总是有些不对。一个个教师,一位位领导,在过去的日子里见到他,好象总有说不完的话,在学校里,有的人不仅仅是同事,都发展成朋友关系了,而转眼,大家见了自己,话一下子都少了起来。过去,学校里这类事经常发生,难道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该轮到自己了?</p><p class="ql-block">三个月前,夫人从乡下学校来,张梦天还专门为此事破费了一点。晨光中学有教师说:“说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家那是谁和谁呀?在老张那里,最好不要说人家陈光明的坏话,说了,只能招致老张反感,老张会说,咱们走吧,我有事情需要出去办,我要锁门了。”</p><p class="ql-block">张梦天说:“农村学校很忙,一名歌星来咱县上举办音乐会,最前排的票价六十,中排四十,后排二十,我买了几张中排的票,夲应该安排丽芳和她妈来,但丽芳因为学校排节目不能来,秋英说,看那干啥?把票退了,四十块钱买醋买菜,都能生活一个月,看完晚会,他给他的脸上贴上一张纸,就对人说,我看过名人演出,到了演出结束后,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也没见过他比我幸福多少,咱花那钱干啥?还是把票退了吧!”</p><p class="ql-block">张梦天又说:“她不来,刚好咱们三个去,花钱尽管不能大手大脚,但特别抠门,也算不上什么大优点。今天晚上我和你,带上你夫人,说好了,是我请客,咱们是谁和谁的关系呀?”</p><p class="ql-block">演出结束后,张梦天还特意安排陈光明和夫人在街上大食堂吃了一顿饭,陈光明说:“看演出你出钱,吃饭我出钱。”</p><p class="ql-block">张梦天友好地说:“不了,好兄弟明算帐,等我的家属来了,再由光明请,这样更显得礼尚往来,关系非同一般。”</p><p class="ql-block">演出过程中,陈光明的妻子问:“张老师,光明在你们学校怎样,有人欺负他吗?”</p><p class="ql-block">张梦天说:“他不欺负别人就行了,这一点请你放心,他办事从来不越底线,顾校长说,陈光明就是他的左右手,是学校的一员干将,你想,校长都能这样说,可见陈光明在学校是受领导器重的。”</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在晨光中学,陈光明就是把工作干死,都落不到什么好。人家年龄比他大的,比他小的,比他学历低的,都入了党,铜岭师范毕业的,入得更快,因为人家是一大帮人,反而从省城大专院校回来的,只能是教书工具。到了具体利益上,谁都不让他,他在社会上很会玩,因为敌人很具体,谁不听话他就收拾谁,那怕就是不打,拉个架式也会把人吓个半死。在学校,他连敌人都找不到,因为在人前越是说他好话的人,也就是在背地里害他最凶恶,最狠毒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