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云…………郭文彩逝世一周年纪念 2023年5月24日

水彩

文彩啊，你知道吗，去年的今天，没有更多的先兆，你忽然动念要走，也没来得及跟大家说一声，就那么急匆匆地上路了，使我们措手不及，六神无主。我哭喊着求时间停停，好让我再跟你叮嘱几句，告别一番，但时间它不理我，一个劲地顾自前行，我追不上，喊无应⋯⋯ 文彩啊，你知道吗，在你患病的五年里，跑遍医院，跑遍药店，网上找资料，网上找新药，陪你住院十四次，为照顾你而辞职才两个月的闺女，哭成了泪人儿⋯⋯在你病重的最后半年里，往天津跑了五、六趟的儿子，当再次气喘吁吁从厦门赶到家时，你刚离去一小时。巨大的悲伤、巨大的遗憾将一个男子汉彻底击垮，只能伏在你床边抽泣，久久起不了身。之后，他从你的头顶剪下一绺灰白的头发藏进内衣。 文彩啊，你知道吗，在你病重期间多次来看望过你的多位八十九团的老战友们，又一次前来吊唁；远方的好几个朋友传来哀思，送来路费；还有的朋友在电话中泣不成声；隔壁菜鸟驿站的大妈也不停地抹泪。 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仍不停地追，我含着泪、含着痛，疲于奔命地追，祈求奇迹发生。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有好几回，我终于追上了，还未说一句话，你又去了哪儿？我大喊一声，惊醒了自己，摸到脸上都是泪⋯⋯ 白天我在室内又寻觅，那不是你吗，你钻进小相框中，笑眯眯地坐在波罗的海岸边的石磡上。2019年的俄罗斯之行，你玩得很开心。 在另一个相框中，你坐在我身边，桌上摆着蛋糕，正在高兴地一起庆祝我的生日⋯⋯看着看着，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视线，渐渐地淡去，你又去了哪儿？ 在那个书柜的相框里，全家八口人的春节大团圆，每人都做着怪相，打着手势，含着微笑，你微歪着头笑得那么灿烂，那是2018年在春晓花园的家。怎么想得到，五年后的今天我会含着泪重看这欢乐的场景。 再寻觅，你日常坐的那把圈椅上，又见你坐在那儿玩手机； 日常你放药品的小柜旁，你还站在那儿吃药； 沙发上，你坐那在摘豆芽，叫你别摘了，你说干点小活儿又不累，挺好的。 推开卫生间的门，忽然见你在洗脸，说: 嘴唇上那个化疗长出来的疙瘩小一点了。 我要洗澡去衣柜取衣服，又见那条染色不太好的毛裤，还是在八十九团六连时买了一张羊皮从上面剪下羊毛，你自己捻、自己染、自己织，为我织了这条毛裤，以及两件孩子们的小毛衣。 出门去买菜，在后门柜子上拿个装菜的布袋，又想起这只绿花的布袋，我俩一起去市场多数时间总是你在背。 我坐在圈椅上喝茶，看到茶几下面还有几包风吹饼，这是你喜欢吃的又是自己从漳州网购来的，还没吃完呀。 一抬头，见到从书柜顶上挂下来的长长的绿萝，是你两年前亲手扦插的，如今已长得快接近地面了。 拉开衣柜抽屉，去找我的病历本，却翻出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满满的装着这几年来你看病、住院的资料。现在想来，那些你有病的日子也非常的美好，家中仍有你一如既往的身影；即使你住院了，我去医院就能见到你呀！ 除夕夜，摆好丰盛的饭菜了，餐桌边你的固定座位却是空的，闺女专为你盛了一碗香米饭，你一口未吃，你又去了哪儿？⋯⋯ 一天又一天，惶恐中的365天，我总也追寻不到你。有一夜幸运地遇到你了，你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你正在跋涉前往本来的家，出来时间不短了，真的该回去了。你心疼我追得太辛苦，叮嘱我别再追了，要不你会心不安。在这强大的现实面前，我终于只得承认了：缘聚缘散，此事天定；感情再深，终有一别。我只好慢慢松开你的手，看着你渐渐消失在五彩云中。我极度无奈，仰天长啸一声！刹那间天昏昏，风呼呼，雷阵阵，雨啸啸⋯⋯ 【长相思】• 觅 云茫茫，心茫茫，上天入地一路霜，何处明月光。 思悠悠，情悠悠，欲将往事补春秋，风雨洗我愁。 我从梦境回来，抱着深深的遗憾，带着丝丝的悔；拖着沉沉的往事，含着点点的泪。于是我想，何不将这些丝和这些泪，把我们五十一年的往事串连、粘贴成一本纪念册。这本册子或能为我的残生留一份寄托；或能为子女们留下一点原生家庭的记忆和情怀；或可与好友们在心中再一次对话、回味；或于人间留一点痕迹，因为这个美好的人间文彩曾经来过七十四年。世上每个人的人生起点终点都一样，所有的精彩或平庸，令人难忘或遭人唾弃；传递温情或冷若冰霜，全在两点之间的过程。所以说，过程才是人生。这个册子里我选择了文彩这一生中，虽然平凡但仍有值得记住的点点滴滴，这些形象几十年来不断地滴在我及亲人们的心中早已滴成了深深的印迹，这些就是文彩来过人间的痕迹。完成后，我再将册子快递给文彩，让她带去老家，以告慰文彩那颗曾经来过人间的心，也带去若干颗在人间仍然牵挂文彩的心。 1961年十三岁（左） 郭文彩，1948年出生于天津。初中毕业不久，尚不满17周岁，即于1965年被历史的车轮带到了新疆西北边境阿拉套山下的八十九团，一朵红花换来了三十八年的边疆生活。重返故乡时，已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第三排右五 　　天津故居：和平区昆明路四友里 远走他乡之前告别亲人 　　中苏界山阿拉套山下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五师八十九团团部 支边一年后（后排左二）部分天津支青摄于友谊农场二队礼堂前（后改称八十九团六连），身后那个窗户就是二队卫生室的窗户。 　　1971年8月结婚当年回天津 女儿加入这个小联盟。1973年八十九团六连。 　　儿子加入这个小联盟。1976年八十九团三连。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兵团农场的典型家庭住房及室内用品，不管几口人只有一间房。中间的一堵矮墙叫“火墙”，冬天取暖用。火墙上放的一双高腰鞋叫“毡筒”，全羊毛制成，冬天出门少不了。 八十年代探亲回故乡 　　八十年代八十九团三连我们家的第二个驿站 　　八十年代八十九团露天电影院后面的家，我们家的第三个驿站。 　　九十年代八十九团光明路二楼的家，我们家的第四个驿站。 　　九十年代八十九团医院的小菜地 　　九十年代与大姐王萍在八十九团冰库游玩 　　九十年代八十九团医院 文彩自1966年担任友谊农场二队 (后改称八十九团六连) 卫生员，1975年调任水管所 (后改称八十九团三连) 卫生员，1984年调八十九团医院防疫站，直至2003年退休。 　　第二排左九 　　第二排右七 九十年代八十九团医院内 　　九十年代八十九团防疫站及医院部分人员。第一排左五 　　零零年代八十九团女儿归省 　　零零年代福建漳州胜利路的家，我们家的第五个驿站。 　　零零年代漳州百花村 　　零零年代漳州江东桥鲈鱼馆 零零年代漳州东山岛与大姐王萍 　　零零年代河北交河祖居与二姐去探望哥哥 壹零年代河北交河祖居故乡的亲人 壹零年代漳州公园 　　壹零年代漳州云洞岩 　　壹零年代漳州龙文塔公园 壹零年代云南丽江 壹零年代泰山 壹零年代日本 　　壹零年代金门岛 壹零年代俄罗斯圣彼德堡 　　以上22张壹零年代天津市。 【重归故土】 少小离家老大回 故乡的炊烟令人醉 虽然头上白发已占据主位 依旧要对着生养的热土深深下跪 虽然四十八年后游子重归只有九年时光 最后的日子终于在故乡怀抱中依偎 往事早已不可追 既非自己选择哪有什么悔不悔 人世沧桑冲淡了风云际会 命运之轮从来都不知是谁在推 幸好情感世界上帝也难以置喙 你用一生的真诚和善良 织成了温暖的亲情留在世间 这就是你来一趟人间最大的安慰 曾经同乘一趟列车，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麦草大通铺，同在茫茫戈壁滩上吃窝窝头抡十字镐，从同一个城市出去，老了又回同一故乡的一群“老友记”的战友们，用退休后短暂而宝贵的光阴，常聚常亲，常帮常暖。 这些白发战友们趁着夕阳的余辉，在天津市内各处游玩，六、七年时间内聚会了上百次，还有公园野餐，还有家庭聚餐，平时常问候，病了有探望。 经历过共同苦难的灵魂，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情怀: 聚如篝火，温暖人间无数；去似流星，照亮夜空一片。 妹病姐探望，相视千年长 2021年9月文彩的最后一个生日宴也是郭家最后一个姐姐来相聚 五十年的历程，多的是泥泞，我俩在风雨中相扶持，一步步走，一寸寸进； 五十年的历程，我们循着互相的爱，觅着希望的光，记着天使的托，尽着微薄的力去默默耕耘，犁铧过处，大地上留下了几道浅浅深深的犁痕； 五十年的历程，五十年的努力，当风雨终于远去，当我们满怀期望携手去走下一段金色的黄昏旅程，突然间天昏地暗，老天要提前结束这场神奇的缘分…… 　　你与疾病抗争八年，期间承受了几多痛苦、几多酸辛。看透了病的必然，更加珍惜生命的意义。 就在这八年中，你仍勇敢地去国内外出游十余次。天津市内的公园游，更是积极分子: 为大伙儿的游玩，提前去探路，找出公交路线，还要去看看天气预报，定下日子再通知大家，游玩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做音乐相册，然后再去计划下一次的游玩。 热爱生命的最好形式就是紧紧地拥抱生活。虽然最后败于病魔，但你虽败犹荣。 　　人间是难寻的美好，亲情是难忘的温馨。 在人间的最后时光里，念念不忘的是家庭，刻刻记挂的是温情。 有缘相聚一生的亲人，相守在最后的暖阳里。 深深刻下此景于脑回中，回途孤独时给你助力。 几年来的闲聊中，多次说及咱俩的后事，你总是说你愿意先走，说后走的那个太孤单了，知心话儿都没处说，最后果真遂了你的心愿。你在世上的最后一段时光，几个亲人悉心地护卫着你。那段时光，如今忆来已是一刻千金，是一段渗着苦汁的温馨时光。 　　2022.5.23 下面是文彩存世的最后形象 　　1971年，一对年轻人，一个从杭州，一个从天津，由月老抛出的一根几千公里长的红线相牵，在八十九团相遇。此后就在戈壁荒漠上安家，在艰难困苦中求生。有一天忽然想再摆出当年模样，却已是五十一年后的老态。回首来时路，时光赛野马。当年青春梦，遗落在天涯。 家，还是那个家 城，还是那座城 呼唤着相同的称谓 交流着类似的话题 经过绵绵如水的时间流轻轻冲刷了四十二年 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 　最后用四张图来为文彩的一生作个象征性的总结，也是文彩来一趟人间永远的纪念 　　观园，我们家的第九个驿站，是我和文彩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家。 家，是个无比神圣的地方。我们这个家庭经历了两口、四口、六口、八口的发展历程；经历了新疆、漳州、厦门、天津的南北漂移；经历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今的世纪跨越；经历了艰难困苦、风狂雨骤，轨迹如钉，回首若虹。 家，是人生路上的驿站。我们家至今共建过九个驿站及两个分站。每个人都从驿站得到了补给和温暖。奋斗疲乏时，它从中添力；挫折低落时，它及时鼓气；迷糊不清时，它找出方向。从此，人生之路不那么难，不那么冷，不那么险。 家，是个难舍的港湾，未建时神往，入驻后温馨，回忆时留恋。 来人间这个景点旅游一趟，门票有期限，规矩特别严，走时连相片都不让带走一张。但我们还是有两大箱收获：一箱是五彩世界的美好感悟，一箱是温暖家庭的刻骨柔情。 　　离别后第一个清明节，儿子从厦门赶来，我们一起来看望你。 还好吧文彩？你默然。 那边怎么样？你无语。 感觉孤单吗？你不答…… 这使我焦虑，使我牵挂。文彩你稍等，我的门票也马上到期了，很快就会去找你。希望那边也可以建一个家，一个真正永久的家，我们在那个家相守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