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的故事

越玩越勇🚩

　　 2023年清明节，细雨霏霏。我独自驾车从长沙回到老家湘西花垣县城给父母扫墓，然后返回吉首。

　　忽然想去成都玩几天。弹指一挥间，上次去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了。

想起老同学王二，前几年曾经邀我自驾游，由于疫情肆虐，均未成行。我在电话里问他想不想去成都玩。“你到吉首了？”他不假思索地说道，“去，随时可以动身。”

果然一呼即应，真是臭味相投啊。

　　1979年，我们一起高中毕业，参加高考。

那年，我16岁，他19岁，我考入了师范学校，他上的是商业学校。此后，我们各奔东西，各自忙着学习、工作、结婚、生子。联系不多。

王二大半辈子都在吉首州直行政机关从事财务审计工作。中途有几年停薪留职长住长沙，在他家老五的房地产公司做财务总监，不但没赚到钱，还吃了不少苦。因两兄弟经营理念不同，几经周折，又回吉首上班。

返回单位没几年，不到龄就办了退休手续，开起了自己的财务公司，业务经营得还不错。只是其中一笔业务遭受重大挫折，险遭牢狱之灾，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好在他儿子也从长沙回到家里，子承父业。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便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他自己真正退休了，开始游山玩水。

　　我们的中学旁有一条清澈的大河叫酉水，是湖南四水之一沅水的最大支流。当年，王二家就在河边住，家里还有渔船。印象很深，一到暑假，我们一帮同学经常划他家里的船去河里游泳、抓团鱼，在河里嬉戏、打闹。

旅途中闲聊，我提起当年划他家渔船玩耍的事。他才告诉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的父母主要就是靠那条船，含辛茹苦把他们五兄弟养大，用卖鱼的钱供他们上学读书。

40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晓得，那时候我们眼中的玩具是他一大家子谋生的工具。

也许是小时候的不容易，这一路，我发现王二吃住玩花钱很节省。途中只给小孙女买了一个布熊猫娃娃。

　　我们也聊儿子车子。王二说，现在有几个家庭两口子的感情是和谐的？不是各睡一张床就是各住一间房。他儿子又恢复单身了，有个女儿跟其前妻住。

儿子把公司管理的很好，基本不用他操心，刚换了新车宝马X5，还找了个女朋友。王二自己开个旧现代SUV，儿子主动提出给他换辆新车，他没答应。“遥遥领先”的华为手机刚上市，儿子又给他买了一个。

他说，也就是隔三差五回老家看望父母时用用车，来回跑200公里高速，平时在吉首很少开车。

王二在保靖的老家迁了新址，建了两栋楼房，院子很大，仍然在酉水河边，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父母和老三老四住这里，俩老双双满90了，还能下地干活，有两个弟弟照顾着，他也能够放心出去玩。

孟子说:“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听着他淡淡的讲述，心里真的好羡慕他。

　　在王家的五兄弟中，他排行老二，从读中学时起，几十年大家都喊他“王二”。

他因为曾经休过学，在家帮父母带最小的弟弟老五。后来又带着老五上学，弟弟的摇篮就放在教室的窗户下。所以他比同学们大两三岁，现在也有人叫他“二哥”。

工作以后，他兴趣非常广泛，喜欢“捕鱼捉虾”，我们经常走动的同学时常戏称他为“隔壁老王”。

但是，我从来就没听到有人叫他那富有诗意又有点暧昧的书名——“焕春”。

　　想起多年前，江西宜春曾经有句雷人的广告宣传语，“宜春，一座叫春的城市”，顿时轰动全国，舆论一片哗然，被称为“叫春门”。

如果隔壁老王给他的公司也这样打广告，“焕春，一个叫春的男人”，肯定不会有人提出质疑。说不定一些女客户们会纷至沓来，公司的业务量会直线飚升。

　　跑偏了，言归正传。

4月10日清晨，我俩向重庆秀山县方向出发了。两个寡老头子一起驾车长途出游，在我多年的旅行生涯中这还是头一回，满是期待。

20天内，我们不仅去了成都，还先后去了重庆、四川、贵州三个省市的其他很多地方。为了不添堵，在五一前回到吉首。绕了一大圈，跑了无数景点，整个行程还是有点赶。

　　我们在成都只玩了三天，比我原计划呆的时间要短，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去体验。既没有泡茶馆，也没有掏耳朵。

一路上，我看风景时，他在听小说，我拍风景时，他在看股票。我游的很细，他逛的很粗。我走的慢，他走的快。我总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王二很有耐心，经常站在路旁或景区门口等我，手机则放在耳边听得如痴如醉。但是，我又不好意思总是让他等我，每到一处基本都是来去匆匆，走马观花。

　　在杜甫草堂，我停下来和一个遛鸟的老大爷聊他那很漂亮的笼中之鸟。此时，王二则站在不远处，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小说等着我。

在武侯祠，我站在诸葛亮殿看出师表，一回头不见人影了，打他电话，说在三义庙等。我赶紧往里走，老远看见他站在庙门口正在入迷地听着。

在锦里，我喊他品尝成都小吃“三大炮”，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正听的津津有味，对美食毫无兴趣，连连摆手、摇头。

　　每天早晚在宾馆，或者在车上，我也听过一些片段。

那是以赚取流量为目的，很粗俗地描写当代官场上争权夺利，大搞权钱、权色交易的网络小说。又臭又长。

这20天，从早到晚，王二那是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有时，我和他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从他呆滞的目光里，能够感觉到他“入戏很深”，已经完全沉迷其中，魂魄像是被妖娆妩媚的女主角钩走了。

为了不打扰他，好几次我都是找别人帮我拍照。

　　不过，我们配合也比较默契。我年龄比他小，驾龄比他长。我负责主驾，掌握方向盘，确定游玩路线，我说去什么地方他都随行。

他则负责每天记账、定房间和听他的小说。毕竟是学财务的，那流水账记得特规范。

王二性格温和，是个好伙伴，虽然我俩的爱好、习惯有所不同，但不指责，不抱怨。我倒是偶尔说他不会砍价，不会享受生活。

这一趟，他不但陪我跑了很多他去过的地方，还分担了不少旅行费用。用成都话说，巴适得很。

　　有人说，去什么地方旅行不重要，和什么人去很重要。我看是有道理的。

　　回长沙那天早上，我去接搭我车去株洲看望90岁母亲的另外一个同学，赶巧他们住一个院子。

我把车停稳，正准备打王二电话向他告辞。这时，不知王二忽然从哪里冒出来，走到我车边了。我知道他每天早上有散步的习惯，肯定是先看见我的车了。

那天，拿在手上的手机传出来的不是无聊的小说，而是优美的歌曲。

他还剃了光头！面貌焕然一新。

“哈哈，隔壁老王帅气多了”，我看着他锃亮的光头笑道。

　　旅途中，我说过他，你这样从早到晚整天听小说，耳朵会受不了的。

他还不喜欢照相，有时在我劝说下勉强拍几张，还说要戴上帽子，遮住那稀稀拉拉的头发。

“你这个情况，不如留个光头,”我一路上劝他。我还举例论证，“你看，光头葛优多帅啊。”王二一直没有表态，谁知他一回来就把头发剃了个精光。

　　因为这次旅行，王二剃掉烦恼丝，不是遁入空门，而是悄悄地开启了他下半辈子无忧无虑的光头人生。

今后，同学们对他的称呼又多了一个选择——“光头王”。

有人说，旅行可以改变人生。我现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