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纪行

Cosica

三月份去了川西，一路没有记录的冲动，回家后草草流水线式记帐了事，也许是川西景色正处于春季萌芽的前期，万物尚未艳丽，也许是洪太二次阳性，在高原地区状态奇差，总之不是出发前我心中想象的样子。过了一个多月，突然发现这块地方还是有些东西可写，所以又加了一篇《西康之下都江堰》，原来的流水账《川西小循环》就放在后面，一起发了吧。负责摄影的洪太一直打不起精神整理图片，所以这次旅游就是纯文字版，好在川西景色大家见的多了，摆不摆图片完全没有影响。

西康之下都江堰

我们一般以为藏区就是西藏，其实不然，藏区比西藏要大很多。藏族也不能简单地划为一族，各地藏人的区别还挺大。

藏区有三块，即西藏，安多及康巴。西藏又分3+1块，前藏，后藏，阿里，以及实际是印控区的藏南。前藏指拉萨及周边地区，后藏指日喀则及周边地区，两块统称卫藏，是藏人的核心区域，是藏区的重中之重。

安多则主要指青海省那一块地方的藏人。青海省除了玉树藏人属于康巴之外，其他的藏人都是安多。甘肃甘南和四川阿坝州北部也属于安多，这些地方的特点是水草丰富，易于养马。

康巴主要指川西一带。也包括西藏的昌都那曲林芝等部分区域和云南的迪庆，以及青海的玉树。

基本交代完了藏区的大致范围，我们直奔主题。

西康省的范围基本和康巴地区重合。西康省是个很短命的称谓，它在民国时期划定，其前身是川滇边区。

谈到川滇边区就不得不谈到一个很难定论的人物赵尔丰。赵尔丰在担任驻藏大臣的时候还兼任川滇边务大臣，他担任川滇边务大臣时做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驻兵在打箭炉的时候改地名为康定府，我们后来听到的康定情歌，很可能叫“打箭炉的姑娘”。第二件事是在巴塘和得到英国支持的藏人军队打了一仗，携大胜之势挥兵至林芝江达县，吓得十三世达赖喇嘛跑到印度，这就是川军进藏事件，这对于之后中国对西藏的实际控制至关重要。如果没有强硬的赵尔丰，估计西藏一百多年前就不属于中国了。赵尔丰也因为他的强硬手段被后世许多人称为屠夫，他不仅要人命，还诛人心，他讨厌藏人念经，就把很多经书扔到厕所。他还试图改土归流，意图用流官制度取代土司，因干系太大，清政府不敢决断，所以这事就没往下执行。

在赵尔丰当政的时候，川滇边区算最安定。这块地方在民国的时候被定为西康省，此时的主角变成了刘文辉。

刘文辉是刘湘的族叔（幺爸），本来是跟着侄子混的，因为他资历高能力强，他先于刘湘一步当上了四川省主席。刘湘不满，二刘就打了一仗，刘文辉战败，逃到川边地区。此时正好中央筹备成立西康省，刘文辉当仁不让成为西康筹备委员会主任，在他的坚持下，雅安和西昌这两个地方被划到西康范围。

后来刘湘病死，刘文辉本想回到四川接任四川省主席，可中央不想再来一个四川人主政四川，所以西康省靴子落地，刘文辉还是当上了省主席，只不过不是四川省，而是西康省。

没多久民国变共和，刘文辉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投靠新政权，共和国决定撤掉西康省，四川的（川西）归四川，云南的（迪庆州）归云南，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川西有一块地方很特别。它算藏区，也是藏人，但这里不是安多，不是卫藏，也不是康巴。这个地方叫嘉绒。

嘉绒不算正式区划，它是多个地方的笼统称呼。这些地方包括丹巴，康定，金川，小川，马尔康，理县，汶川，雅安和凉山州等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嘉绒人有自己的语言，有一部电影叫《阿拉姜色》，就是用嘉绒语拍摄的。我听不懂藏语，更不懂嘉绒语，所以不懂两者有何区别。电影讲的一位家住四姑娘山的嘉绒妇女患上重症，觉得自己医治无望，便决定从嘉绒一路磕长头去拉萨，还没有离开嘉绒地区，这位嘉绒妇女就过世了。在这短暂的朝拜过程中，她的丈夫偶尔会来看一下她，在遇到困难时，他们得到了一个安多家庭的帮助。帮助他们的牧民说，“我是安多人，听不太懂嘉绒话”，但他们的交往完全没有任何障碍，估计这种听不太懂的程度应该小于北方人听粤语。

妇女过世后，她的未成年儿子和她的丈夫带着捡来的一头驴子在她离世的地点继续朝拜之旅，这次他们经过一年的艰辛最终抵达了拉萨。

这和其他藏族电影讲述朝拜磕长头的故事似乎区别也不大，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嘉绒人就是藏人。

嘉绒地区地方得天独厚，风调雨顺气候适宜，身处汉藏之间，他们不算纯粹的藏人，对汉人也没有太强的归属感，本质上嘉绒人是羌，氐，藏族的融合民族，所以他们以前谁都不服，嘉绒十八土司或彼此攻伐或合力对付其他土司，闹得动静太大了，乾隆皇帝两次派兵镇压才让这里消停下来。后来大陆有个叫阿来的作家就是嘉绒地区马尔康人，不过他也不算纯粹的嘉绒人，而是嘉绒和回族混合而成，阿来写了一本书叫《尘埃落定》，就是讲的嘉绒土司们在后金川时代的无聊生活，值得一看。

嘉绒地区最值得一提的是丹巴。丹巴旧称东女国，这名字从汉代就有，后来不知从什么时代起，这里又称为美人谷，一时康巴汉子丹巴美女名声鹊起。但遗憾的说，我去丹巴可能时间短，真没见过几个美人。

偶尔听到容中尔甲的歌，想起这件事，好奇查了一下这位藏区名歌手的来历，发现他就是金川县人，他很大概率就是嘉绒人。好奇心起，又查了一下另一位名歌手阿兰的籍贯，发现她就是丹巴人。这两位确实称得上是康巴汉子丹巴美女。

要说我在丹巴没见到美女也不尽然。在康巴我们住在中路乡的一件叫做德吉康瓦的民宿，老板娘是个高挑的年轻姑娘，面目清秀，总戴一顶黑色礼帽，穿着像西部牛仔，很精神，就是瘦的不像样，像个纸片人。老板娘很出名，属于带领乡亲们走上致富道理的优秀乡村干部，有包括央视的多家媒体采访过她，她大学毕业后回乡创业，创立了这家民宿，在她的影响下，中路乡乡民纷纷开设了民宿，并不杂乱，显得很有条理，一看就是经过统一规划的。

老板娘叫德吉，康瓦是宫殿的意思，所以民宿的汉文就是女王宫殿，而这四个汉字就挂在民宿的门口。民宿几乎在中路乡的最高处，在乡里住所越高家族地位越高，所以我好奇问她，你家以前是不是土司？她说不是，土司太大了，她家远远不及，但她指着右前方山腰上的一个碉楼告诉我，那是他们家的碉。

在中路乡有好几处碉楼，属于历史遗迹，像福建广东有些地方的客家碉楼一样，作防御之用，但福建广东的碉楼一般都配围屋，中路乡的碉楼就是一个圆塔，只用来放哨。家有祖传碉楼，即使不是土司也肯定是大人物，再问，她说家里外公的爸爸是活佛，但她没见过，而活佛以前工作的地点就在中路乡，她指着左边远处告诉我，这里是个格鲁派的寺庙，她外公的爸爸以前就在这里上班。

不好意思多问，从寥寥几句交谈中，我确信这家民宿的老板娘是藏族上层出生，她和店子里面的帮佣之类藏人一看就有很大不同。以往游历中见到许多藏人，观感都不甚佳，唯独这次让我印象很好。

丹巴海拔不到2000米，天气气候都非常好，完全感觉不到高原气息，有点好奇这里的嘉绒人去到理塘这种4000米及以上海拔的地方是不是也会有高反。

在理塘偶遇了仓央嘉措。我们知道仓央嘉措生前并没来过理塘，只在野史中提到他从青海逃脱后一路游历，到过康区，康区包括理塘，但即便是野史也没有明确说明他曾经来过理塘。而我们在理塘勒通古镇看到了仓央嘉措博物馆。说是博物馆，但跟仓央嘉措直接相关的内容不多，除了用白色条幅垂挂着他的诗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副笨重的蒙古锁子甲，不清楚仓央嘉措本人是否披挂过这副装备，如果没有，这副蒙古锁子甲则意味着仓央嘉措的圆寂是源于蒙古武力。

仓央嘉措出生在一个让大陆尴尬的地方，藏南地区达旺县。大陆不承认印度对这个地方的主权，但实际管辖者确实是印度。他家是门巴人，这是个不算藏族但却深植于藏区的很小的民族。他们的语言节日和宗教都和藏族一样，只在服饰上有所差异，但也很接近。仓央嘉措家族信奉藏传佛教宁玛派，而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信奉的是格鲁派。两派比较而言宁玛派要宽松一些。

伟大的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后，摄政按他的要求密不发丧，同时找寻转世灵童。仓央嘉措被确认为转世灵童时才三岁，但因为五世达赖喇嘛的死讯被封锁，转世灵童的消息也被一同掩盖。

五世达赖喇嘛的离世消息被隐瞒了15年之久，在此期间，仓央嘉措已经谈了好几场恋爱，他也并未出家。仓央嘉措18岁时举行坐床仪式，正式成为第六世达赖喇嘛，在坐床仪式前不久，他才受戒出家，在此之前，他只是转世灵童，并不能算出家人，所以他谈谈恋爱并不犯规。出家后就要遵守出家人的规矩，再像以前这样卿卿我我就让佛门太尴尬了。

但仅是让佛门尴尬就算了，仓央嘉措处于一个时代的变动期，清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管辖力度极其有限，真正握有西藏权力的是和硕特汗国的拉藏汉。和硕特汗国是蒙古人的一支到青海建立的政权，藏人无力对抗，所以拉藏汉可以在拉萨予取予夺。五世达赖喇嘛在世时能平衡各路势力使得西藏政权稳定，仓央嘉措就没这种能力。拉藏汉攻入拉萨，杀死摄政，假传清皇命令押解仓央嘉措进京，结果达赖喇嘛在青海湖附近圆寂。

仓央嘉措在某种程度上算亡国之君，我在理塘的仓央嘉措博物馆看到时人对仓央嘉措的评价和洪太意见一致，指他为人及诗词很有李后主气质。

从高原下到汉地直达都江堰。川西与汉地之间有两处紧要地方，一是进出甘孜州的雅安，另一个就是进出阿坝州的都江堰。这两处一断通行则川西几同外国。

都江堰在成都西北，不仅是成都面对藏彝羌的门户，更是以都江堰水利工程造就了成都平原，如果没有都江堰，成都平原要么旱死要么洪涝，不可能成为天府之国。

春秋时期岷江是一条不受控的河流，秦人入川，李冰父子也来了。两人决定对岷江进行改造，他们先把玉垒山伸进河中的一条山体尾巴截断，使得河水可以东向分流到成都平原，从此成都平原便没有了旱死之忧。留在河里的山体部分就叫做离堆，整个工程结构看起来像个水瓶，所以这一块就叫宝瓶口工程。

虽然通过宝瓶口分流江水到成都，但岷江东部地势比西部高，所以枯水期怎样让河水流入宝瓶口是接下来的第二个工程要解决的问题，于是李冰父子在离堆朝上游方向建了金刚堤，进一步将岷江分流，流向宝瓶口的支流叫内江，原方向的主流叫外江。这样内江就成了一条人工导渠，一到枯水期，当地人就会对内江进行掏挖，让内江地势低过外江，这样就可以让上流河水顺利分流到内江进而流入宝瓶口。金刚堤的头部状如鱼嘴，所以这个地方就叫鱼嘴。

金刚堤的神奇之处在于水层在鱼嘴自动分流，泥沙含量低的上层清水会流入内江，泥沙含量高的中下层浊水会流入外江，这样就大大减少了丰水期流入成都的泥沙。

宝瓶口和金刚堤这两个工程分别解决了岷江分流和枯水期无水进入内江的问题，但丰水期的水量如果得不到控制，成都平原有可能遭洪涝。同时丰水期的泥沙量大，虽然在金刚堤得到部分控制，但水大泥沙大，迟早也会淹没成都平原。

于是李冰父子建了天才的第三个工程，飞沙堰。

飞沙堰建在金刚堤河宝瓶口之间，三者成三角形。丰水期流入内江的河水会翻过飞沙堰流入外江，河水经过金刚堤和宝瓶口之间时，因为流道是S形的，水流会冲撞而翻滚，从而将底部的泥沙卷起来，然后翻过飞沙堰流向外江，从而避免了成都的淤塞之苦。

都江堰之所以叫堰而不叫堤，是因为堰能挡水但当水太大的时候又能够漫过去。堤则决不让水漫过，而都江堰的决定性结构还是在于飞沙堰，这种既能挡水又能漫过的设计确实很精妙，想想这是两千年前的人的杰作，值得后世永远感激。

川西小循环

被“此生必驾318”这句押韵又简洁有力的宣传口号忽悠着去了川西。这句话听着像不言自明的真理，就是不太有逻辑，更像是战前的鼓气用语。

雅安就有川西的味道了。比起成都乃至川南的阴恻凄惨昏暗，雅安的天空是晴朗的，太阳是明媚的，空气是干燥的，虽然也算四川，但已经是另一种四川。

洪太的二舅在雅安雨城医养馆。上川西之前，我们陪着岳父母来看一眼这位88岁的老人。当我们找到医养馆时，二舅已经坐在轮椅车上在大门的铁栅栏后面不知等了我们多久。当三位老人相见时，二舅鼻翼抽动，喉咙哽咽，强忍着泪水，语带哭腔地叫着岳父母的名字，可能太多年不见，此次见面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所以激动不已。

然而进去医养馆大堂中，我才发现二舅的激动还有其他原因。

在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时，有两个坐轮椅的年老疗养者挪到我们周围。其中一个直愣愣望着我，显见是痴呆了，另一个脸上挂着神经质的笑，嘴里不停咕噜着，像是要加入谈话，可是他的状态明显失去了沟通的能力。

二舅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进了医养馆的结果就是这样，极端的孤独之后慢慢的失智，最终无声无息的寂灭。

因此我们的到来给了他很大的慰籍，算他孤寂养老生活中的一抹亮光吧。

离开医养馆我告诉洪太，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把我送到养老院。

进入318的第一段是高速，这段高速的第一个服务区就是雅安天全服务区，号称318第一区。这里的商业配套很丰盛，算很豪华的服务区，除开普通的加油充电设施，还有房车营地和宠物乐园，如果时间够，甚至可以在这里住宿并品尝各种美食。我们在服务区买了水果，店员是石家庄人，我稍有有诧异，在深圳久了，习惯于周围没有北方人，这318上看起来北方人不少。

从天权服务区到泸定桥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泸定桥道路很窄，也无景色可观，除了一座只有宣传之用的铁索桥之外其他乏善可称。泸定河对面的观音阁倒是有点古意，门口两只年代久远的石狮子都用铁框套住以作保护，但因太逼窄，动不了拾级而上的心思。

从泸定到康定有点古怪，雅叶高速中途经过大渡河桥之后，余下30多公里几乎都是隧道及隧道群。穿出隧道后一下子变得天寒地冻西风簌簌，赶紧翻出羽绒服和秋裤，到酒店里穿上才敢出门。

康定是个小城，人烟稠密，大多围绕着榆林河（本地人称康定段为折多河）定居。康定虽小，却是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首府，也是藏区到汉地的要冲，同时也是成都人的后花园。因为离成都隔得近，有闲的川人逢周末就可以来度个假，因而这里的物价并不便宜。

康定有个叫做pine green的藏餐厅，做的偏西式的改良藏菜，味道很让人接受，且服务极好。

第二天打算去理塘。中途经过新都桥镇，因还未开春的缘故，万物尚没复苏，植物都未显出颜色来，景色平平无奇。在塔公草原上住了一晚。民宿就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是牧民自建的两间平屋客房，住宿条件基本具备，饮食由牧民供应，但食物选择极少。这种地方只体验一次就够，以后不再尝试。牧民自己也不把这民宿当回事，抱着愿者上钩的心理，有鱼上门固然好，没鱼也无丝毫关系。

塔公寺有间灵堂，专门供奉历代活佛的舍利，这是它的出奇之处。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看的藏族寺庙多了，等闲之畴基本不入法眼。

从塔公草原到理塘的路上，翻过天路十八弯是个重体力活。其实这段路对驾驶技术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即使一开始不熟悉，爬了几个弯自然就熟了。上到山巅后，车子便如融入了白云，我们像是在天上飞行。举目望去都是皑皑白雪，此时须把墨镜戴上，否则会亮花眼。在山巅飞驰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扑面而来的奇景让人心旷神怡。二人一车在云中穿行，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理塘。

理塘海拔4000米，不知道算不算世界最高的城市，但它有个明白无误的称呼，叫做天空之城。

也许是离天空太近的缘故，礼堂的阳光炽热，光照极强，走在城里，戴一顶皮面礼帽是个好选择。因为空气稀薄的缘故，城里藏人行动迟缓，最剧烈的运动便是转山拜佛，除此之外便是坐着晒太阳。

城里有好多汉人，湖南湖北人在这里开超市，四川人在这里开餐馆。藏人就负责傍晚跳锅庄。

理塘的名气似乎不大，但它是不折不扣的历史名城。从元代起中央政府在理塘设了招讨使一职，到清代改土归流，理塘设县，不再由土司管理，而由县令负责。这个偏远小城地理位置极好，往东是雅江县，从这里到成都基本上无遮无挡一马平川。往西是巴塘，巴塘就是金沙江边，四川西藏就以金沙江为界。显而易见，藏川咽喉就是理塘。

我第一次留意到理塘是因为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给我，不飞遥远的地方，只到理塘转一转就飞回”。我以为六世达赖喇嘛的故土在理塘，而理塘有他心爱的姑娘，所以他写了这么一首诗表达对恋人的思念。后来我才知道六世达赖喇嘛借这首诗指定了他的转世灵童的所在地。

仓央嘉措指定的转世灵童是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格桑嘉措小时候也是颠沛流离，他逃到中甸（香格里拉）后看到松赞林寺便说“这就是我的寺庙”，显示出了转世灵童的灵性。等到格桑嘉措成年后，他所在的芒康家族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自他之后，出生于芒康家族的活佛达到13位之多。而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的祖屋就在理塘芒康古街。

祖屋门口有供人磕长头的木板。木板使用率极高，总有人对十八世纪的这位活佛五体投地敬礼膜拜，可见芒康家族对藏人的影响何等深厚。

理塘另一个可去的地方是长青春科尔寺。这是西康地区最大的格鲁派寺庙，依山而建，沿着长长的土坡上去寺庙的最高点，在寺庙的围墙外可以看到成群的牦牛。进到庙里，极清静，连个喇嘛也没有，只看到三两稀疏散客在寺里拍照。

从理塘到甘孜直线距离才260公里左右，路上开了6个多小时。这就是川西的特点，基本没有平路可言。到了甘孜县城情况有所改观，这座县城是三面环山的一块小盆地，在别处肆虐的寒风到了甘孜基本吹不进来，地面平整度尚可，绿化面积在川西苦寒之地算不错的。甘孜有两座庙比较出名，一座位于闹市区，市井气极足，寺名德贡波，听起来平平无奇，但它还有个名字，叫汉人寺。

这也就是个普通寺庙，但门上的木雕很有意思，一眼望去，青龙偃月刀和赤兔马赫然在列，只是不像别处关公像都在显眼的地方，他这里的关公和其他木雕一样都是小小的人儿模样，属于众多偶像中的一种而已，但它出现在藏人寺庙里足够让人惊奇，我在别处是未曾见过的。

问了寺里的喇嘛为啥叫汉人寺，喇嘛语焉不详，他可能知道缘故，但他汉语不是太通畅，所以没有明白解释。回来查资料，才知道这座寺庙自元代就存在，蒙古军人为了供奉他们的战神麻哈嘎拉，在各地建了一百来座麻哈嘎拉庙，岁月推移，留存至今的唯一一座麻哈嘎拉庙就是甘孜县的这座德贡波寺。因为寺庙的第三任活佛是汉人，所以这座庙从那时起也称汉人庙，但现在完全是一座市井中的藏人庙，除了门上的关公小木雕，几乎看不到其他汉地风格。

甘孜县的另一座著名寺庙就是甘孜寺。与汉人寺不同，它藏在高山之上人迹罕至之地，开车上去有诸多障碍，我们试图找到这座庙，可是在狭窄山路上辛苦前行之时却遇到修路，只好无功而返，这稍有可惜但也不太遗憾。一来藏寺见得多，多一座少一座影响不大，二来是觉得缘分不到，勉强去见也没意思。

甘孜州得名于甘孜县，甘孜县应该是天然的州首府，但它的地理位置不如康定，后者离成都那么近，所以州治设在康定好抱成都大腿，这使得甘孜县成了偏远小城，人口不多，车辆稀少，经济看起来不太兴旺的样子。但小城干净整洁，也是旅游城市，所以来这里小憩两天的人应该也不少。

道孚县八美镇是个小小的地方，因为太密集，所有反而有车水马龙的景象。镇上就一条主街，尝试了藏人的手抓牦牛肉，把煮好的牦牛肉放在一块巴掌大的砧板上用短刀切割，味道还不错。

墨石公园离八美不远。这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山体寸草不生，如刀刻一般雕出条条波浪，波峰不显圆滑，反而露出刀锋的锐利样子，整体显出灰暗的金属色，看着很奇妙，好像不是纯自然产物，然而也不像有人工痕迹，如果有，那可能就是外星人的鬼斧神工吧。

公园主打异域星球的特色，在杳无生息的黑色绝壁上面摆放了几个太空人模型，恍惚间还真以为自己来到了月球。

墨石公园景色无法用文字形容，这种特别地貌为平生所仅见。

与之匹敌的是离八美四百公里之遥的四姑娘山双桥沟。这里的景色又大不一样，如果说墨石公园是外星人的家园，那么双桥沟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居住的地方。双桥沟的植物种类很丰富，云杉红杉排排耸立，柏杨桦木自成一系，死去百年的沙棘树虽早已没有枝叶，但依然挺拔着，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林子生出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这里的山姿态万千，经过千万年同样的罡风侵蚀，不同山头样子却各有不同。山脚是波光粼粼的海子和小溪，美丽的水域环绕着巍峨的雪山，真能洗涤蒙尘的心灵。

在墨石公园和四姑娘山之间有个小县城叫丹巴。在城里就可以看到壁立的山体，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很难想象山体背面是个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美丽藏寨。

中路藏寨就藏在山中，是个非常低调的乡。中路乡依山而建，到处开满了梨花。川西数金川的梨花最出名，但此时金川梨花稍败，中路乡的梨花正好。也有游客专程到中路乡赏花，但除了几个集中的景点，人并不多，寨子很安静干净，因为无工业的缘故，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山泉水很好喝。

我们住的民宿叫德吉康瓦，几乎就在整个乡的最高处，从民宿极目远眺全藏寨都可以尽收眼底。德吉是女店主的名字，康瓦在藏语里是宫殿的意思，所以民宿也叫女王宫殿。

德吉是个很年轻的藏族女子，在这一带是个名人，她本人是乡干部，读过大学，毕业后决定创业，建了民宿后带动中路乡发展旅游业，诸多省级电视台甚至央视都采访过她。

最后一天在民宿吃饭，想喝点酒，不巧店里的酒已卖光，德吉豪气拿出自己的结婚的喜酒请我们喝，这让我对她很感谢。

从四姑娘山下到都江堰直线距离并不远，但中途隔着巴郎山，道路极其陡峭，云雾极其浓厚。伸手到车外好像可摸到气象万千的云层，悬崖对岸可以看到高山草甸，往下是幽深的原始森林。可惜这段路的好的观景点太少，不能细品，只能走马观花。

到了都江堰就回到了汉地，我们在高原上的所有不适在这里都得到了缓解。川西之行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