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之翼之------桐花开 文/晴儿

蜂儿

　　四月底、五月初的河南正是泡桐开花的季节，路边的泡桐远远的看去开成了粉色的烟霞，香气弥漫在田野里，淘气的孩子在树下打闹，也有爬上树摘花当喇叭吹的，还有当铃铛摇的。泡桐开花是一串一串的，花朵像小喇叭一样，它开的时候也是蜜蜂大军大举进军的季节。泡桐花流蜜量很大，花期可达半个月左右，大流蜜期在盛花期的中后期。遇到无风无雨的年份就会大丰收，这是每个养蜂人最期盼的大蜜源之一。

河南省商丘市民权县城楼村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平原地区，以种麦为主，路边都是泡桐树。当地农民还有个习惯就是房前屋后都要种树，地界与地界之间也要种棵树当界牌。红瓦房在绿树和桐花的掩映中夹杂着几分清幽。绿绿的麦田被路边的桐树和地界树划分成大大小小的绿格子。

清晨，天刚蒙蒙亮，村路上电瓶车、小汽车往来窜梭，在村东头的一片树林里停着一辆大货车，五个人在呼喊着让货车停靠在路边，车上装满了蜜蜂。随后其中一个身穿灰色格子大褂、黑色牛仔裤、白色旅游鞋、头戴蜂帽的妇女用枯枝烂叶沤起了烟，没一会儿就狼烟四起了。其他四个人围着车上上下下，有解绳索的，有放跳板的，有扛着扁担准备往下挑蜂箱的。女人沤起烟就到树林里捡拾碍事的枯树枝，腾出空地来好摆放蜂箱。几个壮劳力也都上了跳板开始往树下挑蜂箱。女人一边整理场地、一边摆放蜂箱，还不时的对看热闹的路人说：“赶快走，离远点，小心蜜蜂蜇着”。蜂箱两个一对，整齐的摆放成正方形或长方形。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几个人把一车蜜蜂全部挑下了车。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七，微瘦，身穿紫红色大褂，头戴蜂帽的男人拿着一沓水、一包烟和一些糕点说：“抽颗烟，吃点东西垫垫底，蜂卸下来就不急了。东西慢慢卸。”几个人一人抄起一瓶水咕嘟咕嘟的喝起来，随后应声说：“东西不急，歇一下，一会就卸好了。”中年男人对着女人喊着：“樱桃，看看先放下的可以放草把了吧，先垫一下，别耽误它飞进箱。”樱桃几分嫌弃的说：“蜂比人重要，人都累的半死了，也不让歇一下，得先整蜂，下午没事再弄呗，能耽误多少事啊？”几个帮工也笑笑说“草把不急，急什么，明早放更好，早上早点，蜂不飞的时候垫，没蜂垫起来快，一会就垫好了。”樱桃得意的说：“就是，他就是心疼蜂。”男人没再坚持，歇了一会，几个人合力把车上的东西听听框框的往下卸。板门、窗、铁桶、柜子、箱子、太阳能板、、、、、、杂七杂八的，车是空了却铺了一地。男人把货车底板上的死蜂子扫下来，边扫边心疼的叨咕着：“白瞎了，可惜了、、、、、”，随后把货车大箱板扣好，走到驾驶室把司机师傅叫醒，付了车费。

司机走了，这边开始搭起来帐篷。只见几个人先把三根帐篷杆在空地上排好，把前后两个板门立好，一个人扶着，一个人往上插帐篷杆。先是把板门两边各一根帐篷杆插好，把篷布放好，中间一根最高的帐篷杆是在放好篷布后从篷布底下举起插到板门上的，相当于房脊，篷布用竹片固定在板门边木上。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支起来一个临时的家。床，铁桶各自归位，灶具就是一个蜂箱一样大的箱子改制的，所有锅碗瓢盆全在里面。樱桃可是麻利，打开箱子拿出煤气灶，接上煤气罐，放上锅，加上矿泉水煮起了鸡蛋。几分钟，几个人就吃起了热乎乎的鸡蛋。吃好后，帮忙的几个人就喊着说：“新田，樱桃，我们走了哈，有事再联系。”男人和樱桃一同答应着说：“好，辛苦了，有时间来玩。”新田对樱桃说：“这里花正好，来的正是时候。亏了昨天调到车了。就是贵了两百，贵就贵点，早到一天早安稳一天，蜂早熟悉一天采蜜路线，不亏。”樱桃说：“反正在蜂身上你花多少都不心疼，在我身上要是多花两百你不知道要叨叨我几天呢。”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收拾着帐篷里零零碎碎的东西，被子从铁桶里拿了出来，床铺好了，两个人也都累的瘫在了床上，伴随着蜜蜂的嗡嗡声，两个人也呼呼的睡了起来。

　　“老板，老板，哪里来的？谁叫你放到这里来的？”新田和樱桃在一阵急促伴有几分粗暴的追问声里被叫醒。两个人还摸不着头脑，只见几个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人站在了帐里，趾高气扬的追问着两个人。新田说：“佟老板给我找的地方，怎么了？”一个中等个，身材微胖，丹凤眼，皮肤黝黑的男人指着新田恶狠狠的说：“我家蜂在这边上，你马上搬走，要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新田这一听是侵占了人家的利益了，就好话说着，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和媳妇两个人再怎么也抵不过这一群虎狼之徒啊。新田连忙掏出烟每人分发一颗，毕恭毕敬的给每个人点了起来：“来，几位大哥先抽颗烟，有话慢慢说，我们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咱们慢慢说，几位大哥坐。”樱桃也识趣的赶紧递过来几个小马扎，让几个人坐下。几个人接过了烟抽着，却没有坐下，也没有要谈的意思。那个领头的人接着说：“没啥好说的，你刚来不知道情况，行，现在知道了，就赶紧搬吧，没的讲。”新田连忙说：“大哥您也养蜂，你看看搬家多不容易，我刚放下来，人还没歇过来，容我缓两天行不？”新田心里想着，这家伙看样子是不能给面子，说不通的，还是先稳住他，然后问问佟老板，看看是啥情况，看看佟老板能不能找人说和说和。樱桃也连忙说：“就是，即使我们要搬也得把新地方找好再搬啊，你看我们刚来，也不知道哪是哪，得先出去转着看，找好地方我们就搬。”领头大哥还是不依不饶：“这我不管，你找给你安排场地的老板，他怎么给你安排来的，怎么给你安排走，敢放我地界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没等新田继续周旋就转头走了，还撂下一句狠话：“你今天不搬，我就砸烂你的蜂箱。赶紧叫车，今晚不搬就等着挨砸吧。”

新田慌了，赶紧给佟老板打电话问明原因。佟老板也只是个收蜜的中间商，也不是本地人，经过一问才知道，刚才来人是隔壁村的王后臣，绰号王六，有四五十箱蜂，离这里最少有四五里，根本不妨碍他的蜂采蜜的。奈何人家是坐地户，家族势力特别大。直系、旁系亲属都算上，小一个村都能和他家扯上关系。佟老板也没了主意，跟新田说，不行就搬吧，我再给你重新找个地方。新田沉思着没了主张，思来想去后耷拉着脑袋跟樱桃说：“现在马上进入盛花期了，蜂飞两天熟悉采蜜路径后就能大量采蜜了，正好和桐花大流蜜期相匹配，要是现在搬，再到一个新地方，蜜蜂还得再重新熟悉采蜜路径，桐花大流蜜也就个把星期，耽搁两天就只能采个花尾巴，加上车费，这损失可不小呢。”樱桃这时也没辙了，养蜂十来年，这抢地盘的事也遇到过几次，但都是外来蜂场和外来蜂场之间的争夺。这外来蜂场和本地蜂场争夺地盘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古话能够流传到今天都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不考虑啊。两个人都静静的坐着，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新田坐了一会后就拿起水桶和扁担，去找水，两个人还是昨天晚上吃了点饭，刚卸好车的时候和帮忙的人一起吃了两个鸡蛋，这干活的人饿的快啊。两个人再上火也抵不住饿呀，得找水做点饭啊，吃了饭有力气再考虑怎么应对这突发状况吧，要是搬家就更得吃饱了再说了。

新田提着空桶、拿着扁担，走进了村口离马路最近的一家红瓦房、宽院落的人家。新田笑呵呵的问院里正在扫地的一位七十上下的老阿姨：“阿姨，我是村口新来的养蜜蜂的，能在你家打点水吗？”老阿姨先是一怔，停了手里的活，听新田这么一说就连忙说：“行，行，你打吧，自来水在那，你自己打去吧”。说罢伸着食指往东墙头一指，新田顺势一看就看到了自来水龙头，便走了过去。新田看老人还挺和善就没话找话的和老人聊着：“阿姨，就你一个人在家啊？”阿姨答道：“啊，现在就我一个人，儿子媳妇下地浇麦去了，浇好就回来了，我这岁数大了，不中用了，他们也不叫我去了。”新田说：“你老人家有福气啊，儿子、媳妇孝顺，不让你干活多好啊，你这在家也不闲着，看把家里收拾的多干净。”阿姨听了新田的话笑呵呵的说：“儿子媳妇都好，孝顺，啥都不叫干，你说这年轻时干惯了，这让闲着还不得劲呢，一闲着就这疼，那疼，没舒服的地儿，怎么也得找点事儿干，就是不能闲着。”新田说：“是，你们岁数大的人年轻时都受累吃苦的，现在吃苦吃到头了，也该享福了，闲不住就干点轻快的活，别累着。”阿姨说：“你这是今早来的吧，我听着一早车响、狗叫，这桐花开的正好啊。”新田说：“是啊，阿姨，今早来的，可是弄不好还得搬走、、、、”。新田把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心想，和这老人说也无济于事，还

是挑了水赶紧回去想办法应对吧。阿姨却追着问到：“这怎么才来就要搬走啊，这花不行吗？”新田说：“花是挺好，就是占了人家的地方，人家不让放啊。”阿姨说：“这树林子是公家的，谁不让放啊？”新田说：“前庄有个姓王的，说他家有几十箱蜂，说我蜂在这影响他蜂采蜜了，哎，出门在外真难啊！”阿姨又问：“你这蜂真能和他的蜂抢蜜吗？”新田说：“我的蜂和他的蜂相隔四五里路了，这花大开的时候量大着呢，足够我两家蜂采的，花大流蜜就个把星期，就是蜜蜂不采花也败了，他就是让我搬，就说我蜂影响他蜂采蜜了。其实蜜蜂最远也就飞六里地，再远就飞不到了，根本不影响啥。”阿姨一听说：“哎，他这个人我知道的，外号叫王六，村里亲戚多，家里弟兄也多、、、、、、、出门不易啊、、、、”说着从门口篮子里拿起一把蒜苗递给新田说：“拿着，回去炒炒吃吧，地里长的。”新田连忙说：“谢谢，谢谢阿姨，我先走了啊。”

回到帐篷新田和樱桃说了刚才打水时和老阿姨的对话，樱桃一边做着饭一边和新田说：“那这地方既然是公家的，咱们找找这的村干部行不行？”新田说：“咱也不认识谁，怎么找，就是找到了，人家能为咱外地人说话撑腰吗？”樱桃说：“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实在不行就给个红包试试，也比搬家挨累、受损失强啊。”新田想想也是说：“吃完饭，我看看去阿姨那打听一下村里干部的电话或是家在哪，看看能不能行”。

两个人闷声不响的吃了几口饭，新田正要去老阿姨那里打探村干部消息的时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和上午来的那几个壮汉撞个正着。领头的王六一脸凶相的问新田：“怎么样，地方找了吗？车联系了吗？方圆十里你都不能放，放了我就给你砸了。”新田赶忙说：“我这正要出去找呢，大哥你得容我两天，我肯定搬。”王六一听：“啥，两天，你今天晚上必须搬走，搬家还是挨砸？你自己看着办。”新田忙说：“大哥，你也养蜂，搬家不是说搬就搬的，我这损失太大了，你照顾照顾我，今年我放这是不知道情况，占了大哥的地方，明年我肯定就不来了，大哥要是哪年说想出去养蜂没准我还能帮上大哥，我是常年在外面转地放蜂的，大哥可能就采本地蜜源，不搬家，要是想出去养我可以带上大哥一起，今年就照顾照顾我吧，蜜源一结束我就搬。”王六一听这是不打算搬啊，更火了，嚷嚷着说：“咋，看样子，你是没打算搬啊，还想这等蜜源结束，你搬家有损失，我的蜜蜂采不到蜜损失你赔的起吗？赶紧搬。”这边吵吵嚷嚷的引来了很多围观的村民，老人、孩子、骑车路过的路人、附近地里干活的都过来了。新田说：“咱们两家蜂离这四五里路，各采各的，耽误不了大哥多少，这花不采也会败了的，蜂都认路，各回各家，蜜源这么多，足够咱们这两家蜂子采的。”王六打断新田的话更大声的说：“不搬是不？”说着就气鼓鼓的拿起帐篷边上立着的扁担，奔向一旁用来发电的太阳板就要砸。这时候新田也急了，忙拦了上去，这一拦两个人就厮打起来。樱桃见事不好，急忙偷偷的问围观的群众：“大哥，这区号多少？”边上不知道是谁小声说：“0370”。樱桃赶紧打了110。这时候王六带来的几个壮汉也往新田身边靠了过来，但也都没有真动手，也许都怕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手吧，只有王六和新田还在一边争论一边厮打。樱桃这边打了110后又赶紧冲上前挡在新田身前，王六人再凶猛也没好意思动手打女人，这算是停了手。樱桃急了，用女人特有的高八度嚷着说：“这地是公家的，公家都没说让我们搬，你凭啥？蜜蜂各采各的蜜耽误你啥事了，蜜源也是公共的，也不是你私人财产，凭啥不让我们采，你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外乡人，蜜蜂是受法律保护的，你等着吧，我还不走了呢，我已经报警了，你等着吧。”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围观的人群里喊着，都顺着警笛声让开了一条路。车上下来两个着装的年轻警官。问明了谁报的警，又问了为什么打架。又看看双方，也没有太大伤，把现场围观人群疏散后让王六和新田坐下来打算调解一下。其中一个很白净的警官问王六：“你为啥撵人家搬家啊？”王六说：“我蜂就在前庄，他蜂在这我蜂就过不来这边采蜜了，影响我收入。”新田忙补充说：“警官，蜜蜂最远能飞六里地，其实真正采蜜范围也就三四里路，我们两家蜂场少说也有四里路，根本不碍事，各采各的。”王六斜着

眼没好气的说：“四里路，你蜂占一半，我蜂占一半，这就是两里路，你也说了，蜂最远能采六里路，这样你说影不影响？”新田说：“我只是占着这个方向，蜂还可以往其他方向飞的嘛，蜜源到处都有，又不光是我这个方向有蜜，蜜蜂是可以360度飞行的，什么都挡不住它的。”王六说：“我说影响就影响，就这个方位蜜源好，今年就这片桐花开的好，开的旺。我蜂就在这庄上，我也是这庄上的人，你是后来的，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占这地方就是影响我蜂采蜜，就影响我收入。你必须搬走，没的商量。”警官看着这情形，心里也明镜似的，这是典型的“本地人欺负外地人啊”，可又没有什么法律条文能够界定谁对谁错，也没有办法就跟王六说：“解决问题得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能动武，打架肯定是不对的，你说你把人打伤了，他受罪，你得拘留，到那时候谁都顾不上采蜜，都有损失，那多不划算啊！要是失手出点大事，那就是搭上两家人一辈子啊。”王六没再言语，表面上看是答应了，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情愿，脸还是阴着。新田对警官说：“只要他不来烦我，我采完蜜肯定马上搬，我是不知道情况，知道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这，谁爱找麻烦啊。”就这样，警察走了，王六扔了一句狠话：“明天必须搬走！”便也带着人走了。

樱桃见人都走了对新田埋怨的说到：“你是不是虎，这么多人，你能打过吗？你要是出点事，这日子还怎么过，这蜂还怎么养？”新田说：“他能咋滴，他要砸东西我能让吗？你没看他带的人都没动手吗？都不想往自己身上惹事，就他自己，他再能打能咋滴，光天化日之下他就不怕啊？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往死里打仗，打的就是钱。”樱桃没好气的说：“还是想想咋办吧，你没看警察都没辙，没有明确帮咱的意思。那个王八蛋不把咱撵走他是不会罢休的。”新田说：“这蜜蜂是天上飞的，谁能保证蜜蜂往哪飞，这谁也没法界定。”樱桃说：“那村干部那咱还试试不？”新田说：“一会我去阿姨那打听一下看看。”说着就走向了村口。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接近黄昏了，夕阳在西边涂着水彩，桐花在晚霞中透着它淡淡的清香，红房顶上的烟囱里飘着一缕缕的青烟。樱桃看着新田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楚，暗暗的发誓：“这蜂是再不能养了！”

新田再次来到这个红房大院，院里没人，新田推开房门近了里屋，屋子里热气腾腾，一股蒜薹鸡蛋味道扑鼻而来。一个中年女人看来人就边把刚出锅的蒜薹鸡蛋端到饭桌一边问：“你找谁？”新田说：“大姐，我是这村口新来的养蜜蜂的。”女人一看就爽快的说：“哦，知道了，我听说了，来了个养蜂的。”新田笑着说：“我下午来了，在你家打的水，你家阿姨还给我一把蒜苗呢。”女人说：“水有的是，你来打就是，蒜苗也有，都家里产的，你吃了没，在这吃点吧？”新田说：“不了，我们才吃完没多久，今天刚到，中午饭和晚上饭并一块吃了。”女人说：“那你坐，我叫我娘和当家的吃饭，他们在仓房拾倒水管子呢。”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仓房的方向喊着：“娘，海林吃饭了。”中年男人和老阿姨一同进了屋，老阿姨因为白天见过新田，便笑着说：“来了。这是俺儿，俺儿媳妇。海林，这是村头小树林里今儿才来的养蜂子的。”新田也笑着说：“嗯，晚上没事，来你这坐会儿。”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中年男人说：“忙着呢，大哥。”中年男人粗着嗓子答应道：“啊，老农民总有忙不完的活。还是你们养蜂的好，到处游山玩水，旅着游就把钱赚了。”新田忙说：“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也有我们的苦啊。你们听说了吧，王六要撵我们走呢。刚才都报警了，警察来了也没个结果。”海林说：“我听说了，在地里干活就听说了，没咋招你吧？打坏没？”新田说：“没，法制社会，他也不敢真动手，就是吓唬我想让我搬家。看来这家不搬怕是不行了，他老来闹，啥也干不成啊。”海林说：“出门确实不容易，人抢地方，蜂抢蜜，还真是不好调停。”新田忙打探到：“我听你家阿姨说这片树林地是村里集体的？”海林说：“是，这块地是村里集体用地，栽上桐树就更不能动了，只有村里和镇上批了才能砍伐哩。”新田说：“海林大哥咱村书记是谁啊？能不能带我见见村书记，我想和他说说这事，看能不能行。”海林说：“这我也说不好，你要是想见村书记我倒是可以给你带过去见见，成不成就

看你和书记的了。”新田说：“那就太感谢大哥了，只要大哥带我去见见村书记，成不成的另说了。有一线希望我就得试试啊，要不搬家太麻烦了。”海林和家人一同说：“这没问题，出门谁还不遇到点事儿，你等我吃口饭就把你带村书记那去，书记姓程，程家在这庄上是大户，多数都姓程，我家也性程。前庄王六他们村就都姓王的多，我们这就这样，谁家人多，亲戚多就有话语权，在村里说话就好使。”新田说：“我听说了，你们这的风俗就是家里得有儿子，越多越好，所以你们这孩子多，是人口大省，在我们老家一家最多两个孩子，一般都是一个。”说着话程海林把饭吃完了，也没歇就带着新田去了村书记家。绕过一条街，在第二条街中间一处带围墙的铁皮大门处程海林停了下来，对新田说：“老弟，不是大哥不帮你，我这也是长住这庄上，要是让王六知道是我带你找的村书记怕不太好说，我领你到门口，剩下的你自己办吧。”新田感激的说：“没事、没事，海林大哥这我都很感谢了，谢谢，你快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回去慢点，天黑了。”

新田推开紫红色的大铁门的右侧角门，一阵狗吠声把新田吓了一跳，定神一看，一条一米来长，半米高的狼青正朝着他狂叫着，只是铁链子拴的太牢，不然真的就会扑上来。新田稳稳神，看拴着的，就继续往房门处走。这时门里出来一个人，背对着门里的灯光也看不清五官，新田迎着门里的灯光只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梳着背头的男人对着狼青喊：“黑狼，别叫，别叫。”那狼青听到声音后就真的摇摇尾巴不叫了，转身进了窝里。由于天黑，开门的人也看不清来人是谁便问：“谁啊？”说着话新田走了过来说：“是程支书家吧？”那人说：“是，你找谁？”新田说：“我找程支书，我是这村头新来养蜂的。”那人说：“我就是，你啥事？”新田说：“想找您说说今天白天的事儿，您大概也听说了吧？”程支书说：“我听说一点，但不太详细。来吧，进屋说吧。”说着把新田让进了屋里。两人分宾主落座，女主人给新田倒了杯茶就走开了，屋里只剩下程支书和新田两个人。新田也不藏着掖着了，跟程支书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直奔主题，把凳子往程支书跟前挪了挪说：“程支书，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跟您实话实说，我是不想搬家的，我听说我放蜂这片林子是村里集体的地方，我放蜂采蜜采的也是村里公共的蜜源，王六就说我蜂影响他蜂采蜜了，我来找您是想让您以官方的位置看看能不能给我说个情。我搬家不但人累损失还很大的，这事我也不会让您白跑。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不搬，您是老支书，处理问题肯定有您的方式方法，我们在外面跑也不容易，还请您多体谅一下，多帮帮忙。”程支书问明原委后又听新田这么一说也犯了难。心想：“这事还真有点难办，地是村里的，蜜是公共的蜜，让谁采不让谁采、、、、、王六是邻庄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外地人也不容易，刚来就被撵走，以后村里名声也可难听。”思考一会后对新田说：“我只能说帮你说和说和，至于成不成我也不好说，这地虽说是我村的集体用地，蜜也是公共资源，谁都可以采。我也不能说不让你采，也不能说不让他采，现在是王六说你不能在这采，警察也拿不出什么条文说你俩谁有理，我也就凭着我的这张老脸给你试试，毕竟我是一村之官，你来找我我就得为你服务。”新田这么一听有门啊，心里窃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塞给程支书：“程支书，这是一点心意，你帮我，我不能让你白跑，你拿去买点烟酒。”程支书赶忙起身推辞说：“哎、、、这可使不得，你来找我，我作为地方官理当为你跑这个腿，你这样就是行贿、我就是受贿，咱这是违法嘞。你要是想办事就把钱收回去，回去等信，要是不收回去我就不管了。”新田没办法只好收了钱回去了。

新田回到帐篷，看樱桃没在帐篷就出来找：“樱桃！樱桃！”“在这呢！”樱桃抬起头用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新田。新田见到光亮说：“你在那干嘛呢？”樱桃说：“你快过来帮帮我，我还有两排就整完了。”新田赶过去见樱桃正用绳子在拴蜂箱，便问：“这个没用，能防个啥？镰刀一砍就断了。”樱桃说：“对知道的人就没有用，对不知道的就有用！那王六白天没占到便宜，保不齐晚上要来下黑手，咱们不能不防，把蜂箱用绳子这么拴上，一动就都动了，再把大黑拴路口，有动静他就咬了。一会我还得在箱外边放几块钉板，害人之心咱

没有，防人这心咱得多长点，出门在外啥都得防。”新田也没再阻拦，和樱桃一起把防护工作一一做好后两人这才舒口气进了帐篷。进了帐篷新田把找程支书的经过跟樱桃原原本本的说了，樱桃说：“明天咱还得再盯着点这个支书，也不知道说话办事准成不。”随后两个人商量着前半夜樱桃站岗，后半夜新田站岗。这一夜就得睁大眼睛，支棱耳朵熬着了。人受点罪也不能让蜂受损失，那可是他们的钱袋子。

一夜倒也安稳，天亮了，两个人起来收拾蜂箱边上昨夜下的“暗器”。收拾停当，简单吃了点饭。樱桃就耐不住了，催着新田说：“你去支书家跑一趟看看，不行和他一起去找王六。”新田倒也听话，放下碗就走了。到了程支书家门口没着急进，先看了看那只狼青，看还是拴着的，这才放心的从角门进了院子。狼青还是疯狂的叫着，跳着，房门打开了，昨天晚上那个倒茶的女人出来了，见是新田就说：“你找我家老程是吧？”新田说：“对，我找程支书。他在屋里吧？”女人说：“老程不在，今天一大早跟亲戚车去商丘了，去办事去了。”新田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女人说：“那不知道，他没说。”新田说：“哦，那行我知道了，谢谢啊！”新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程支书是搪塞他，现在明显是躲了，这事是不肯管啊。

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帐篷。樱桃一看新田的脸色就明白了。就坐在床上想、、、、、突然她拿起了电话，噔噔噔，拨起了号码。电话那头想起了智能语音：“号码查询请按1、、、、、”樱桃连忙按了1键。电话里又想起客服人员温柔的语音：“您好，0163号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樱桃说：“您好，我想查询一下商丘市市长热线。”电话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回答：“好的，请稍等、、、、、、”两边都停顿了五秒，电话里报出了一串数字。樱桃用心的记下说：“谢谢！”便挂断了电话马上拨打了市长热线，电话响了却没人接听。两个人一阵沮丧，都不说话了。樱桃看看表：“才七点半啊，没准是没上班呢，等会我再打。”樱桃一会看看表，两会看看表，熬到了八点一刻，再也不能等到下一秒的打了那串熟记于心又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号码。一位男士平和的开口说“你好，这里是商丘市市长热线，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樱桃一听通了，欣喜的说：“您好，我是外地来民权县城楼村养蜂的，现在我们受到当地养蜂人威胁，让我们搬家，不搬就要砸我们蜂场，还打我们，我们报警了，警察也没协调好，找村干部村干部也不管，我们现在只能求助你们了，你们再不管

就出人命了。”电话那边那位男士慢条斯理的说：“女士，您先别激动，我这里给您一个电话号码，您打这个电话咨询一下看看，因为您这反映的是农业部门的问题，具体问题我解答不了您，您打这个农业部门电话，您记一下、、、、、、”樱桃挂了电话心里有点失落，心想，这是不是又是推诿扯皮的电话啊！那也得试试看啊！电话通了，一个女士温柔的说：“您好！这里是商丘市农业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樱桃又是一番连珠炮似的输出，最后还加重了语气说：“你们再不管就要出人命了，不给我解决，我就接着打省长热线，一级一级打，打到中央，不行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我就不信你们都不管。”电话那边还是温柔的说：“女士您先说一下您所在的具体位置好吗？”“商丘市民权县城楼村，村东头树林里。”樱桃大着嗓门跟对方喊道。那边依旧温和的说：“女士，您表述的是您从外地来民权县城楼村放蜂，当地养蜂人要你搬家对吗？”樱桃急着说：“对，他不仅让我搬家，还得马上搬，还打我们，已经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了。”那个温柔的声音说：“好的，我马上跟领导汇报，请您耐心等待好吗？”樱桃追问：“等多久，我怕我们有生命危险。”那个温柔的声音继续说：“我们尽快给您处理好吗？请您保持电话畅通。”樱桃沮丧的说：“行吧，麻烦你了，谢谢啊！”“不客气，再见。”挂了电话，樱桃把电话往床上一扔，叹了口气，嘴上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肯定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新田看看樱桃也没言语，出门走到蜂箱前，看着飞来飞去的蜜蜂，有采粉的，有采蜜的，飞的这个欢。有一只腿上带着两坨粉、还大着肚子的落在新田的肩头歇息，新田静静的看着，新田不动，蜜蜂也不飞走，趴在他肩头腹部一吸一鼓，就像人干了很重的活后喘息的样子。新田和樱桃就这样一个在帐篷外，一个在帐篷里一分一秒的捱着时间，提防着王六。

一群人簇拥着一辆缓慢行驶的轿车，停在了帐篷边上，新田看到这一幕心里慌了起来，心想这王六怎么还越闹越大了，找这么多人来。樱桃闻声蹭的从帐篷串了出来，怕新田再挨打。程支书走到新田面前对着轿车上下来的西装革履、带着工作牌的气宇轩昂的人说：“领导，这就是安徽来的养蜂师傅。”新田还没缓过神来，车上下来的人便说：“师傅您好，很抱歉在我们管辖区域内发生了让您不愉快的事，我代表当地政府向您道歉。”新田更蒙了说：“您是这的领导？”那个气宇轩昂的人说：“我不是领导，我是领导派来给你吃定心丸的。你放心，我和程支书沟通了，你在这的一切安全由村里负责，直到你自愿离开为止。您看这样您满意不？”新田和樱桃听到这话都感觉是不是在做梦，互相看了又看，半天没说出话来。程支书赶紧来解围：“新田师傅，你这个问题市里领导很重视，这不特意找的我，让我负责你的所有安全，我在这也保证，你的蜂不但不用搬，还可以待到你自己想走的时候再走，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新田这会才感觉是真的了，边上围观的人也都议论开了。“就不能欺负人外地人！”“就是，还打人，要砸人蜂场！“你看这回大领导来安排了吧！”“你说这要是真给人撵走喽，传出去可丢咱城楼的人不！”围观的人里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大家也附和喊着：“好、、、、、、、！”那个气宇轩的人又对新田说：“你们能来商丘放蜂，是商丘好的自然环境吸引了你们，我们的桐花引来了小蜜蜂啊。我们会做好一切工作让你们安安心心的来，高高兴兴的走。欢迎你们明年再来。”新田和樱桃都笑了，连忙说着：“谢谢！谢谢领导关心，给领导添麻烦了。谢谢领导，谢谢老乡们！”轿车在一片簇拥的欢呼声里走远了。

新田和樱桃对视着都松了口气，两个人都站在蜂箱旁，看着穿梭忙碌的蜜蜂，新田说：“明天再进一天蜜，后天看看差不多应该能打蜜了，看天气预报这几天高温少雨，应该是个丰收年。”樱桃说：“收的是蜜，苦的是人，这一天都赶上踩着钢筋走路了，你说这两天像不像坐过山车？”新田说：“人一辈子哪有不遇到事的，你看不还是好人多，事情不是都圆满的解决了吗？”樱桃嗔怨到：“那还不是我打了市长热线、、、、、、”一边说着，一边粉拳就砸在了新田的肩膀上。新田此刻就感觉好像采蜜的蜜蜂落在他的肩头休息时一样，哒、哒、哒、、、、、、樱桃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刚来的是个什么官啊？我慌的也没顾上看他的胸牌，你看了没？”新田说：“我也没顾上看，光激动了！”随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这笑声混合着蜜蜂的嗡嗡声借着桐花的香气在树林上空飘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