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母爱

陈亚彬

1974年秋天，我收到家中一封电报：“母病重速归。”我很着急，不知母亲得了什么病，赶紧写信询问。第三天，家里又发来一封电报，内容同上，我更加着急。第五天，第三封电报到了，我心急如焚。鉴于这种情况，连队首长给了我10天探亲假。

我立即动身，买了一大旅行袋国光苹果，乘火车到锦州，然后换车，第三天清早，我回到了离别两年的家乡长春。我到站前电车站乘坐 3线有轨电车，4站地，没多大一会儿，建设街站到了。

我跳下电车，扛着旅行袋，大步往家赶。一栋栋的二层小楼映入我的眼帘，家终于到了。我奔入大院，家人还没有起床，大门紧闭，我叩响大门，顷刻，妹妹给我开门。

“妈得的什么病？”我急切地问妹。

“二哥，妈没有病啊。”

我将信将疑，拉着妹妹大步走进楼道，正要推房间门，这时门开了，是母亲打开了房门。见到母亲，我的心头一阵狂跳：“妈，你真没病啊？”

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母亲站在那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眼婆娑。原来母亲真的没病！真是太好了，母亲没病，我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

我是多么的害怕母亲得病啊，多年以来，母亲的健康是我最大的心愿。在那个秋日的清晨，妹妹的“二哥，妈没有病啊”这句话，深深地刻进我的大脑，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着妹妹当时那可爱的表情和语气。

母亲把我让进屋，我轻轻地把旅行袋放到大窗台上，摘下军帽、挎包，顺手拉过椅子放在窗前，请母亲坐下。清晨的光亮柔和地照在我和母亲的脸上，母亲仔细端详他的儿子：“比上学前结实了，没白当兵，像个男子汉了。”

三弟四弟也围了过来，两年不见，他俩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四岁的小弟怯生生地站在床前，我叫过来小弟，搂在怀里。紧接着，我拉开旅行袋的拉锁，掏出苹果塞给妹妹和弟弟们。

幸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了眼前。当兵的哥哥回家了，妹妹弟弟们兴奋不已，家里比过年还喜庆。母亲满脸喜色，忙着给我做好吃的饭菜，妹妹弟弟听我讲部队的故事。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大哥也请假回来了。

除了和家人欢聚外，我看望亲属、老师、老邻居、同学。我最要好的同学葛俊繁还把他崭新的自行车借给我骑，我骑车带着小弟出去跑了两圈。

这次探家我才知道，离家之后，母亲想我，一直哭了三个月。三个月以泪洗面，世上难道还有比母爱更为深切的情感吗？这是一种多么刻骨铭心的思念啊。直到如今，一想起这件事，我的眼眶都会湿润。

我在军营也非常惦记家，担心我的母亲和小弟。我当兵走的那年，妹妹 14周岁，三弟 12周岁，四弟 9周岁，小弟才 2周岁，妹妹弟弟们都是那么小，谁来帮帮母亲？

一个女人，丈夫不在身边（父亲在外地修铁路），大儿子下乡（知青），第二个儿子刚刚长大，刚刚能够帮助家里分担些家务，却又突然参军，对于母亲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啊？真不知道母亲是怎样挺过来的。

而且谁都明白当兵意味着什么，荷枪实弹的军人，那是随时有可能要奔赴战场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在我当初征求母亲意见时，母亲却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支持我去当兵。

（作者母亲 摄于1993年秋）

我当兵走后的第一个春节，街道拥军拥属，送来了大红灯笼和慰问品。街道工作人员走后，妈妈守着慰问品哭，妹妹、弟弟们围在妈妈身边掉泪。妹妹告诉我，有时到了睡觉的时候，妈妈喃喃自语：不知你二哥睡没睡觉？过春节家里包饺子，妈妈就叨咕，不知你二哥能不能吃上一顿饺子？

几年不能与儿子见面，对于母亲，这是一种多么难耐的煎熬！那时没有电话，只有每月的一封家书，妹妹担当写信的任务，书信是一家人联系的唯一手段，可想而知，母亲是多么盼着儿子的来信啊，真可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这次探家，与父母兄妹弟弟们在一起，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珍贵、最为幸福的10天；这次探家，意义重大，看到自己的儿子健康、成熟，父亲、母亲放心了，父母、哥哥、妹妹、弟弟们都好，我也安心了。

假期结束，父亲母亲一块儿把我送上回部队的列车。

（作者与母亲 摄于2018年母亲节）

母亲于2025年5月17日安详离世，享年98岁。在母亲离开的日子里，重读《奔向母爱》，思念母亲，回味母爱，难舍母爱。母亲，您的孩子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