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卖瓜-3

北方狼

对司机，张妻很是感激，很是照顾。张梦天和陈光明组织人去地里缷瓜，她在家里给司机做了一碗宽油泼面条，打了三个荷包鸡蛋，司机吃过饭，到地里去调车。瓜车装好了。司机说：“嫂子，咱地头的辣椒很新鲜，给我摘一点。”张妻说：“喜欢吃，嫂子就给你多摘一点，这是咱地里的出产，也不值啥钱。”摘完辣椒，司机说：“嫂子，咱地头的茄子也不错，你给兄弟摘上几个，俺西安人就爱吃咱农村人种的新鲜菜。很环保。”张妻说：“就凭你叫这一声嫂子，我就给你多摘几个，反正这是咱地里长的，又不要花钱。”摘完了，她把几个小瓜放进司机室，吩咐道：“天气热的很，在路上吃，把车开慢一点，平安是福。”她给了张梦天一点钱，给了路上加的衣服，并吩咐：“富在路，穷在家，出门多长点心眼，一定要把咱的卖瓜钱顺利拿回来。”张妻叮嘱司机：“你张哥人实诚，不经常出门，你就给咱多操点心，不要让人把他算计了。下次到咱这里，一定到咱家里来，嫂子给你包饺子，今天忙，没有顾得上，咱农村就这条件。”司机说：“工农夲是一家人，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嫂子你就放下你的一百二十四条心，咱经常跑这一路，有我在一旁照顾着，咱张哥不会有啥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水，张梦天和陈光明要上车了。司机说：“你们两个拿上棍，座在后边瓜车上，小心路上有人偷瓜，越是在拐弯的地方，堵车的地方，路况不好的地方越要加倍小心，你说咱这辛辛苦苦的种瓜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多卖几个钱？”卡车启动了，行驶在去省城的国道上，在一个拐弯处，一个人攀绳向车上爬，陈光明奋力用木棍一点，那人应声退到车后。卡车没有停，一路向前赶。张梦天惊慌地说：“光明，你咋是一个二杆子，你就不怕打伤了人，咱承担不起后果。”陈光明说：“我打的是偷瓜贼，都到你死他活的时候了，谁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你首先得保护好你自己的安全，你不打他，他上了车就会打你! 他能冲上车，绝对不是为了两个西瓜，是想拉走一辆三轮车的瓜。你不打他还等啥，还不等来得及到西安，一车西瓜就被人轰抢完了，哪里还有你拿的钱？把你想的倒好，就是好事不想你。”汽车在国道上飞驶,车前车后全是运输西瓜的车辆,车后掀起的飞尘让人睁不干眼，路旁的玉米地、杨柳树尽现一片黄褐色。张梦天说：“辛辛苦苦忙一年，不如三亩西瓜园，这山看见那山高，种了瓜，就受这份罪？早知道卖瓜有这么难，还种那西瓜弄啥呀！”陈光明说：“就这样累死累活的，把人干的就象马瞎子，把一车西瓜拉出去，钱拿不到手里都不算事，卖西瓜，能够把钱顺利的拿回家，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和本事，所谓的思想道德品质，那就是说给孩子们听的，这地方没有人认那个茬，都是玩现成，动真格的。”张梦天问：“你看过电影《牧马人》吗？这一会天已经黑下来了，又渴又饥又累又怕，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牧马人，他爸叫他到国外去继承一家大公司他还不去，光明，你说那是真的吗？”陈光明说：“看过，那只是一种说教，想到咱这样挣钱，我如果在国外有个亿万富翁的老爸爸，我早都远走高飞了。年岁老了，事业有成，立地成佛了，老人变好了，他过去的一切抛妻弃子的事都不是过错，一切都会用金钱去补偿。逻辑上似乎讲不通，宣传的就是金钱至上，金钱万能，不过这钱是个好东西，可是真的是不好挣啊，还得看人的脸色，老先人把话都说完了，钱难挣，屎难吃。”张梦天说：“把事向好处想，也不见得完全有那么悲观，世上还是好人多呀。”陈光明吃了一口瓜又接着说：“《牧马人》只是一种社会说教，世界上根夲就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人家老头子有了钱，在国外红红绿绿，年轻时都是那个日娃不管娃的怂样子，穷儿子长大了，回国找儿子干啥呀。简直就不能让人置信，哄哄二毬倒还可以。”陈光明拍了一下苍蝇说：“人要活得有血性，有志气，千说万说一句话，你先发展好你自己，你手里没有钱，你连毬毛都不是，人家见了穷亲戚还不低眼下看，避而远之？我如果有这样的富亲戚，他看不起我，还不如一句话不说直接和他断亲去毬。”张梦天说：“维持好一个人，需要一辈子，得罪一个人，就是一句话，象你这样搞，那还不让你把人全都得罪完，叫我说，就放糊涂一点好。”陈光明对张楚天说：“西安的瓜果市场比较规范，里边也有保安，管理很严，一车瓜的货款一次就从买方那里收够压在结算室，等议了价，卸了瓜车，他们会把瓜款交给卖方，按照营销比例收取一点交易费，把剩余的钱款就返还给了买方。但是出了瓜果市场，安全问题就没有人能替你负责了，一般情况下出事都是在卖完了西瓜结完账以后，一些人的钱就被别人弄走了，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生几个心眼，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马虎大意，如果搞得不好，吃亏将会是你自己。”张梦天说：“光明，今天的事全靠你了，我不行。”陈光明拍了一下苍蝇说：“幸福和财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咱啥话都不说了，先想办法把咱的这一车西瓜卖了，这比啥都现实。农民卖瓜这样艰难，文学艺术界为什么没有人去写？如果我是影视作家，我就写个剧夲把它拍成电影，票房一定很高。社会就是这样残酷，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交换，财富攀比，哪里还有什么人情味？除非他真的需要你，人们啊，怎么全都活得不明白。”前面路边站着三个交警示意停车。司机递上驾驶证。交警说：“瓜车严重超载，责任自负，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车先不能走，车向路边停靠。”陈光明从车上赶忙抱了两个大西瓜递下了车：“弟兄们天气热，还这样爱岗敬业，头上顶着个大太阳，咱先吃点瓜，消消暑，身体是革命的夲钱么。”交警说：“你是……”“我是陈老二，我哥是陈老大，这是咱的货!”交警挥了挥手:“下不为例，再不能这样了啊。”汽车又开动了。进入省城市区,车停下来,在离瓜果市场不远处有个小商店,陈光明跳下汽车,又向小商店里送进去两个大西瓜。张梦天自言自语：“瓜不是他自己的，送人也不知道心疼，陈光明别看他在学校横行霸气，出了门还不是照样给人点头哈腰，称兄道弟，满脸陪笑，敬烟点火，其实他才是一个大大的纸老虎，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陈光明坐进司机驾驶室，汽车向瓜果市场开去。在瓜果市场，陈光明拍了一下一个保安的肩膀，递上一支香烟：“东西我放在那个商店里了。”保安说：“都是咱自已人，不必客气。”司机对张梦天说：“看好车上的东西，我到外边去洗一下，喝一杯饮料，不要把车上的东西弄丟了，这是人家老板的车，丟失东西是要赔钱的。”说话间，司机赶忙向市场外匆忙走去。从市场外边进来两个年轻人，连声说：“我们的车坏了，师傅让我用一下你车上的钢丝绳，我就拖一下车，离这里不远，用完了我就把钢丝绳给你送来，你要是觉得还不放心，去一个人跟在我们身后，有借有还么，那是不会出啥问题的。”年轻人一面说，一面解下黄河—A6车后的钢丝绳。陈光明上前阻拦：“钢丝绳你用不成，这事你给谁说了!”那人说：“出门在外，谁还没有点困难？我还没有看出来，你这人咋这么小气，脑子考虑问题一根筋，你把谁都想成了坏人。”陈光明说：“有困难去找别的车，你给我走开，离得越远越好。”那人说：“他妈的，我看你是想挨打!”陈光明说：“别耍横，你就给老子滚远点，打架，你沾不上什么光!”那人毫不示弱，挥拳向陈光明打去。陈光明左右一闪，用手猛力一推一架，那人应声倒地。不远处的保安向这边跑步而来：“他妈的又是你，不务正业，扰乱瓜果市场，不要和他多说，把狗怂先铐起来，带进警务办公室听侯处理，不相信他怂娃不老实。”那人被带走了，保安指挥着车辆，汽车上了大镑开始过秤。保安喊：“都下来，全都下来，司机也下来，车上不许留任何人。”司机走下车，等过完大镑大上车把车开走了。嘴里不停地小声骂着：“一个乡下佬，狗日的势扎的真牢。”汽车开到了省城內的一个西瓜销售点，正要缷货。“天气贼热，先喝上一杯水，到咱这地方不用客气，都是咱自已人。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胜过亲兄弟。”张梦天接过一杯水刚喝完，他就昏昏欲睡，意识不清了。有人说:“把票拿来给我，咱缷完西瓜就去结帐。”他把票给了人家。有人说：“一会儿到了那里不许你多说活! 等把帐结完了，我把钱自然会送到你手里，你可不要在那里赖上了我们，弄个叫人说不清，俺这做小生意的人，就害怕倒了牌子，叫人说三道四的。车上来了几个人？”“一共来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瓜果市场。”“还算他小子灵醒，他真的敢来，咱兄弟几个把怂先拖到路边上狠揍一顿，然后再给他表演一下咱三哥的飞刀术，他还敢要钱，给他个毬毛都没有。”张梦天连声说：“是，是，我啥话都不说，一切拜托，一切拜托兄弟了，这点小忙你一定会帮。”空车开到瓜果市场，陈光明一步不离地守侯在那里。张梦天不知怎么下的车。陈光明问：“票在哪里，给我。”张梦天只是点头：“是，是。”竟不知道陈光明问他什么，他的幻觉中还闪现着古城大街，西瓜摊点，护城河，古城城楼。连东西南北都没有记清楚。窗口外边一个人直喊：“快给我们结帐，还等什么？”窗口内有人问：“是大镑上的哪辆车吗!”那人说：“是，还不给钱等什么？”陈光明猛然跳起身，一把夺过票据：“把票给我!”司机开车离开了司镑台，把车停在了不远的地方。陈光明数了钱，清了车费，把包塞到张梦天手里，张梦天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张梦天说：“瓜卖了，钱拿咱到了手，咱去外边街上吃点饭吧。”陈光明说：“你还敢走出瓜果市场，你就不怕死，不怕头上挨啤酒瓶子？”大约是在晚上四点，好多车辆陆续开走了，市场内的交易也少了许多。灯光稀疏地闪着光亮，显得格外冷清，张梦天和陈光明上了一趟厕所，陈光明用了一个调包计，他和张梦天交换了一下背包，两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从市场外边开进来一辆来自铜岭的农用四轮，瓜不多，但来的人不少，空车过完了大镑，收了瓜款，车要走开了，陈光明给司机递上一包香烟，他说：“今天行情不好，人多势重，咱就一块回铜岭去吧。”要出瓜果市场了，陈光明大声说：“弟兄们把棍拿在手里，如果有人敢拦车，直接往死里打。”车在省城大街上奔跑，向着去铜岭的路一刻不停地飞跑着。陈光明非常警惕，他看到在车后约在300多米处，一辆出租车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从后边尾随跟踪而来，来者疯狂，来者不是善茬呀。将要过一座大桥了，道路两旁全是玉米地，陈光明趁着后边一辆大货车超车的那一瞬间，飞身跳下四轮车，消失在夜幕里的庄稼地里。张梦天眼看着陈光明飞身跳车，他也想跳车，却怎么也没有那个胆量。约向前行了十多里，到了农田区，后面的出租车紧跟上来，逼停四轮，张梦天的背包被人抢走了，还挨了两个响亮的耳光：“你向哪里跑，你倒是跑呀，为啥不跑了!”张梦天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他只是被动挨打，他只是哭丧着脸说：“我没钱。你即就是把我打死，我都没有钱能拿出来。”“没钱，你的卖瓜钱到哪里去了？你要说实话！今天你不给钱，老子修理你！”“我的后面跟着债主，我把钱给他还了，他人还在城里。瓜是我的，钱是他的，我刚卖完西瓜就把钱全都给了他，我手里没有钱，他不知道去哪个舞厅唱歌去了，人没在车上。”没有弄到多少钱，那些人开车掉头而去，到省城找陈光明去了。黑夜中，陈光明只身摸出庄稼地，摸摸包里，那些卖瓜钱还在，他心中暗自高兴：“这下回去可以放心地向老张交代了。”到了铜岭县城，张梦天立即去了公共汽车站，他要在车站等陈光明搭车回来，他心里想，凭着陈光明的机灵劲，他一定不会出事，一定能平安归来：“陈光明，我相信他。”九点、十点、十一点，从省城方向开过来十多趟车，他用眼睛一辆车不拉地注视着，直到从车上走下到最后一个人。就是看不见陈光明的身影。张梦天吓坏了，在他的心中发出强烈的呐喊：“陈光明，你在哪里？”张梦天心里着急呀，即使把一车瓜钱弄丟了，相比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财去人安就行了，人总得安全回来吧，这人如果回不来，我咋给高校长交代，咋给陈光明的家人交代？我如果给妻子说，我回来了，光明人没有回来，妻子一定会说：“就是死，你也要和光明死在一起，你还有啥脸回来!”张梦天越想越害怕，他真想一步跨回学校，跪在高校长的房子，哭着说：“高老师，光明走丟了，您代表学校快去救人，快想办法，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可是，此刻的他，双腿象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一步。张梦天走到墙角，他心中好象失去了一千个主意，一百座靠山：“事情，咋能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后悔死了，这他妈的也叫卖瓜，万一光明有个啥闪失，人家娃还年轻，我老张也不想活了。”他双手扶地，竟象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沬泪，一面还不忘记看看来自省城方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