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妹</p><p class="ql-block">三妹小名改妮，14岁小学三年级那年她爹提前退休常住家里，那年娘生了六妹，六妹没人带，娘让三妹请个假，别去学堂了，从此背上的书包换成了一个白胖的婴儿，三妹偷偷躲在教室墙根听过课，六妹像是故意似的，只要三妹才站定，她的嗓子比里面讲课的老师还嘹亮，三妹就像做贼一样，迈着她的大脚片子“腾腾腾....”的跑走，往复次数多了三妹就没勇气再去听课了！</p><p class="ql-block">三妹背着六妹割草，背着六妹做饭，起先是用娘的破围巾斜系在脖子处，后来换成2根绑在一起的裤腰带，六妹在三妹背上一天天的长大，对三妹的感情也就格外亲厚，她每次叫三妹不是叫三姐，是“俺”三姐，一直到现在无论是当着三妹的面还是在别人那里，还是这么称呼，六妹对三妹的依恋，甚于娘！</p><p class="ql-block">三妹19岁那年定了婚事，对象是后寨的木匠，人高且瘦，头发稀稀疏疏的卷在头顶，一缕一缕的耷拉着，泛着油光，三妹有点不中意，她爹翻着牛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三妹吓得一哆嗦，端着的面盆差点翻在地上，一弯腿又一把搂在了心口前，搓成的面嘟噜零零散散洒出了一点，三妹急忙把面盆放到灶台上，把手上的面搓到盆里，低着头斜过身子躲过站在厨屋门口的爹匆匆的去拿苕帚。</p><p class="ql-block">三妹的胆怯已经深到了骨子里，从她14岁下学，四妹接了班，她爹就提前退休回来了，这5年三妹觉得比50年还漫长，三妹不怕干活不怕带六妹，她怕跟他爹一起吃饭，他爹的筷子不动他们姊妹几个不敢动，他爹筷子动了她们也不敢动，有时候想夹一点菜，筷子还没伸出去就赶快缩了回来，她总觉得爹牛一样的大眼在上上下下扫视着她，娘心疼她们，等她爹吃好再叫她们回来匆匆吃几口菜. 她更怕的是晚上干好活回家，她爹要求下午干的活要跟天蒙蒙亮起来直到晌午日头正中时干的一样多，稍有出入，她爹瞪着牛眼就用鞭子抽打她，有时候三妹盼着地里的活一直干不完，干不完她就能一直在地里干，衣服湿透再烤干，干了再汗湿，累一点再累一点，这样累死在地里就好了，她想到能累死在地里，就嘴角上扬，像机器一样手里的镰刀挥舞的更欢快了，她也想过自杀，比如投河、跳井、上吊....她又不敢，她怕她死了倒是快活了，娘咋活，妹妹们咋嫁人？只是有时候她想着想着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前段时间她挨了打，哭着哭着没控制住自己，抓着地里的泥土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三妹觉得那不是她自己的手，是一个穿着白长衫披头散发看不起面孔的女人，用它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握着她的手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的，娘看到不对疯一样喊了二姐冲过来试图抱住三妹，哪想力气惊人，一把把娘退的有三尺远，娘踉跄着又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不得疼又连滚带爬的去拉三妹的手，一旁的六妹吓坏了，嚎啕大哭的声音引来了劳作的邻居，两个男劳力合起来才钳住三妹机械一样快速挥舞的手，娘捏着三妹的下巴试图让她吐掉嘴里的泥土，谁知道三妹咬紧牙关，娘冲着吓傻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二姐喊：快去叫你李大娘！二姐踢掉脚上的布鞋拼了命的往村口跑，等到二姐连拖带拽踉踉跄跄的把李大娘拖到的时候，三妹被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绷直的跪在地上，目光呆滞，阴森森的笑着，嘴里的泥土抠出了大半，掺和着血水从嘴角淅淅沥沥往下淌，那样子瘆的几个男劳力都退后了好几步，两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挤作一团遮面捂眼，李大娘绕着三妹转了三圈，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三妹突然发出男腔：从哪里来回哪去，别等着我收了你！三妹嘴角一扬嗡嗡的怪笑，听的人毛骨悚然！李大娘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画了符的黄裱纸，凛然正气：你这个妖孽，不走就别怪老身不客气，对着黄裱纸吐了一口浓痰就要贴到三妹脑门上去！只听到三妹一声尖细的喊叫：走嘞！本来绷直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p><p class="ql-block">这一次三妹足足在炕上躺了七日，脸色煞白，眼神涣散空洞，滴水不进，全靠西院的老安婶子每天两瓶葡萄糖吊着性命，二大娘看三妹这个样子悄悄的告诉眼睛快要哭瞎的枣花娘说：妮子娘啊，看改儿这样，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不如就去求了李大娘，跟了她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