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故乡来

林间新月

记忆深处故乡来

半上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看了一下手机，忽然发现一个同行发布的朋友圈，内容是为郓城张武屯举办的乡村旅游做的活动宣传。刚刚闲下来的思维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幼年时因为母亲体弱多病，家里孩子多，她早早地带着哥哥姐姐们随父亲一起去了菏泽，最小的我被寄养在姥姥家。

不知过了多久，为了上学方便，姥姥便带着我回到了我的家，张营镇小屯村。那时候的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冬天能把水缸冻裂，我和姥姥当时住的堂屋是纸糊的窗户，印象中门缝也很宽，门槛因为岁月的剥蚀也变得很矮了，并不能很好地链接到门扇，酷冬凛冽的寒风经常在寒夜里豪不费劲地涌进房屋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姥姥是个很温暖的人，又勤快又讲究，和她在一起生活时虽然过于幼小，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全部想起，但是温暖却满满地刻在心底。故乡的冬天虽然冷冽入骨，勤快的老人家总是抽空捡来很多柴火，堆砌在小院的东南角向阳的地方，并且小心地把它们遮盖好。每次我放学回家总是看到在堂屋门口桌旁有红红的炉火在燃烧，旁边还有烤好的玉米花，地瓜或者是烤得胖胖的、酥软软的粉条。因为有姥姥的陪伴，即使是冰挂长久不化的冬日，在我的记忆最深处，故乡的味道仍然是入心的温暖和香喷喷的。

小时候没有电灯，老人家怕我眼睛受影响，放学后总是说，俺妮儿的字儿真好看，赶快写，让姥姥再看看（敲这些字的我的眼睛已经湿润）。印象中她说这些的时候，怀里还端着线簸箩，站在小院的西南角，眼里带着笑还有期待和鼓励的神情，正对着看着坐在堂屋门前的我。姥姥很想看，当然得赶快写喽，于是那个小小的我总是开开心心的回到家赶快写作业。虽然时隔近四十年我依然能够清晰地想起来那时候全神贯注一笔一划写字的自己。虽然幼年时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极少，甚至没有印象，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对父母亲情的渴望，因为姥姥她老人家给予了我足够的疼爱和温暖以及勇气。

和姥姥在一起生活的温暖时光好像并不是很久，模糊的印象中好像是在初冬，姥姥病了。平时她非常勤快，简陋的房屋和小杂院每天都被打扫得清清爽爽的，昏暗的房屋也似乎变得明亮许多。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她躺在那里不想动了，很多天也不能够起床做饭了。姥姥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深深恐惧和孤独，从那以后她总是静静地躺着，不再愿意和我说话，也不再喊我起床上学（哭泣）。

有一天傍晚我正在写作业，姥姥忽然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妮儿，你去申厂给姥姥拿药，行吗？姥姥从来都不让年幼的我做任何家务活，姥姥家距离我家十多里地，而且当时是冬天了，她让我一个人走那么远，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印象中那是冬天的又一次降温，我走出家门，风特别大，抽打在脸上很疼。而且远处很多东西都看不太清楚了，冬天黄昏的村庄矮小、灰蒙蒙的。我有些害怕，印象中好像流泪了。开始时走得不太快，但是想到姥姥一定是病痛得极其难受，我忽然有了勇气和力量，开始了奔跑。

从我家到姥姥家要经过四个村庄，以往去姥姥家走亲戚时我特别喜欢穿过这些村庄和田野里弯弯曲曲的小路，因为一路上可以看到很多可爱的小羊小狗和在村口林荫下看护孩子的慈祥老人还有在田野上专注农忙的人们，以及路旁那些高大茂盛的白杨，这些就像一幅幅宁静的图画让人感到温暖和踏实。特别是经过张官屯时，有一条源于宋金河的分支，水面特别宽阔，而且笔直，从看不到尽头的远方直插而来，很有气势，也很让人胆战心惊。河两岸是一条长长的防护堤，上面长满了不知活了多久的柏树，密密匝匝，黑绿黑绿的，无论主干还是侧干都雕刻满了沧桑和遒劲的力量。从东南到西北看不到尽头，浓绿得几乎不透气。夏天的早晨，阳光会从缝隙里挤进来，光影长长地投影在桥头，像是有个隐形的武士在握着宝剑护卫着这座连接我家和姥姥家的长桥。以前每次我走到这儿，总喜欢趴在栏杆上看水面波纹悠悠地向南荡开而去，或是充满好奇地跑进长堤的绿林城堡里，寻找开在林间的小野花。有时和二姐一起去姥姥家 ，她为了赶快到达，就经常吓唬我说，快跑，今天大堤上有绿毛怪专门吃没跟着大人的小孩。于是正在开心玩耍地我会一下子追过去，老老实实地紧跟着她。

姥姥病了，现在我不得不要一个人穿过那个充满神秘以及恐惧的大堤，还有浩浩荡荡宽阔的河面。天黑了，没有光影，也没有了拿着长长宝剑的武士。风很大，我听得见水波撞击在岸边发出的咣当咣当声，这声音越发衬托出大堤的恐怖阴森，我印象中那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黑暗中的绿毛怪，还担心桥如果突然断了怎么办？可是我必须要过去，哪怕我被绿毛怪吃掉了或者是掉下桥被冲走了，我也得要过去，因为姥姥需要。于是年仅八岁的我在初冬的夜晚闭上眼睛飞奔着穿过了那条可怕的河流和大堤。

虽然拿来了药，可是姥姥仍然一天天赢弱下去，终于她被舅舅们接走了。我趴在门框上看着姥姥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却不敢去追，因为我觉得是我害了她老人家，是我耽误了她的治疗。她为了陪着不在父母身边的我，一次次拒绝舅舅们接她回家（时隔经年，想起来仍然瞬间眼睛湿润，如鲠在喉！）。伤心和恐惧将我深深地淹没，我没有了哪怕一点点的力量，只是就那样无助地发呆，凝滞。

过了不知多久，在一个大雪漫天纷扬的早晨，很久不见的母亲一路痛哭着回家了，我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在母亲的涕泪哭诉中我知道，姥姥走了。印象中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然一下子塌陷了，一阵透骨的寒冷紧紧地裹住了我，我知道，9岁的我，童年结束了。

虽然时隔近四十年，今天写下这些文字时，我依然一次次在泪水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姥姥在对我笑，我好像听到她说，俺妮儿比小时候还能呐！姥姥的声音非常清脆有力又温暖动听，这是世界最好听的声音，我永志不忘！人生途中难免颓废和落寞，每一次都是姥姥的声音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我灰暗的世界，鼓励我带着我一次次跌跌撞撞努力向前走！

虽然离开老家已近半个世纪，可是因为姥姥，故乡也已经融入我的每一寸血肉和永久清晰的回忆，温暖、伤痛、坚强，乐观铸造了我生命的底色，姥姥的坚韧大气和善良勤劳，更必将永远是我生命长途中的引航灯！还有镌刻在故乡大地上的每一份充满热泪的回忆都将为我今后的岁月铺满温暖的底色，伴我一路安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