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与病马

西宫咸池（假回归

成片的油菜花海翻涌着浪花，空气中弥漫花籽儿的清香，引人侧目。　　油菜花的盛开预示着春悄然到来。　　春天是个好季节，至少对艾若南来说非常美好。　　小学六年级，最后的春游，盼来了！　　坐了将近两小时的大巴，若南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她终于呼吸到清新微冷的空气。　　若南穿过油菜花丛，黑色的校裤沾上点点黄色，却丝毫不影响她心中雀跃。　　春游的目的地是一座动物园，还未进园便能听见白鸟的啼叫。　　"好像婴儿在哭哦。"　　"嗯。"　　稚嫩却凄惨地久久回荡。　　　　老师和导游领着同学们走过一处又一处有趣的地方，若南惊奇地发现，这里不仅是动物园，还是一处旅游景点。　　她边走边欣赏沿途美景，脸上写满喜悦与激动，恨不得马上走完整片风景区。　　河边，十几只野鸭围绕破船游荡，应该是在找些田螺或小鱼之类的作吃食。她见了，不知怎的弯腰拾起石子，奋力往水里扔去，惊起一阵浪花涟漪。　　若南如愿以偿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鸭群呆呆溜走的模样，逗得她笑得更欢。　　前头带队的老师听见动静，大声训斥了几声。同学们都憋着笑，扭头看若南出丑。她也不恼不羞，继续没皮没脸、没心没肺地吹起口哨，罔若未闻。　　今天这样的日子，老师是不会教训她的。　　再说了，和以前做的捣蛋事相比，这点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偷偷窃笑起来。　　若南跟着队伍走了许久，拐进了一条田间小道中。田里有种豌豆的，听导游说，紫的豌豆花蔫下去就成豆了。她半信半疑，紫色的东西能变成绿色的？那可真奇怪。　　同学们在说，道路两旁的白色小花是荠菜开的。这花又长又细，除去头上几瓣花片片，其余全是心形小叶，不起眼的很。若南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花与野草，渐渐感到无趣。　　田野很安静。只有远方传来破空的隆隆声，飞机划破苍穹，画出一道粉笔的痕迹。　　忽然，一道马的嘶鸣惊得若南回神。同学们也被吓了一跳，纷纷猜测声音的源头在何处。　　"看那！是马厩！"　　她顺着同学们的目光看去，几匹毛发光顺、色泽明亮的马儿正等着解放。饲养员为它们戴好防具和坐垫，一一牵出至另一条小道。　　前头的同学一个个骑上不同的马儿，大摇大摆消失在弯折小道的尽头。　　"听说每个人都能骑上马！"　　排在若南前头的小声八卦着。　　大家都希望下一个上马的是自己，急切地挤上前去。叫嚷声铺天盖地，尖锐的大叫充斥耳旁，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若南对此不感兴趣，她转身向马厩走去，饶有趣味地打量这种高大的生物。　　追影、逸尘、先景、嘶风……每个名字都气势十分，好不气派，能让人立马联想到在原野上疾驰的飞影。　　然而现在的它们，连做苦力都做不了。时代抛弃了它们。　　马只配做人类的玩物。　　这是事实，真实存在的事实。　　悲悯涌上心头，若南的眼眶有些红肿起来，重新打量所有的马儿。　　虽然马的毛色各有千秋，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双充满悲伤痛苦的眼睛。　　马儿眼中的涩泪，日影反光，那渴望自由的纯洁愿望如刀，刺进她的眼。不知怎的，她好像也感受到了马儿的情绪，眼中打转的泪水终究是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你在干嘛呀？”　　有位女生发现若南怔怔伫立在马厩前，也来好奇打量正吃着半干草的马儿。　　“你看，那匹马好瘦哦！”　　若南寻声望去，发现了一头病马。它一身深棕色，品种未知，名字叫石信。在一众抢眼的名字中，它是那么不起眼。　　也许它也拥有过高大的身躯，此刻竟如此渺小，病怏怏的状态让它失去了毛发原有的光泽。它在马群中简直不堪一击，于是被饲养员单独隔离在马厩中。　　仿佛有一股魔力在吸引着若南，她放下背包，双腿先后跨过警戒线，来到了石信面前。　　石信也注意到了若南，但它实在是太疲惫了，光是站着都快支撑不住。它扶下身，盘坐在秸秆堆上。　　若南紧盯它的眼。许久，许久，久到好像过了一个生命的周期。　　她在尽力传达不会伤它的心灵感应。　　石信好像接收到了讯息，渐渐放松下来，头微俯，眼半眯，持续着独属于二人、不、一人一马的交流。　　这样的它，归宿在何处？　　若南在心中发问。　　临行，若南对着石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一位小学生，能对一匹病马做的，最郑重的事了。 殊不知，那是马认主的隆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