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盛开思绪飞

金 叶

　　葵卯年的春天，就要结束了。原本盛开在山川河谷的那些五彩缤纷的山花，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纷纷退场谢幕。但是，大自然是多情的，它是不会让如此美好的时光失色留白的。这不，进入阳历的四月份之后，地处桂西北地区的河池，就被如期而至的白色桐花，泼染得漫山遍野，白光闪烁，芬芳袭人。

利用壮族“三月三”假期，我驱车从城里返乡探望老母亲，车飞驰行驶汕昆高速路上，往车外举目张望，沿途的山坡上在青翠葱茏、郁郁苍苍的山林中盛开着洁白的桐花，格外显眼。桐子花悄然绽放于山径、于林间、于路边，开出一树雪白，溢出漫山芬芳，像淡淡的云朵萦绕在青山绿水间，美到极致。山林间的油桐花，远远望去，满树的油桐花在新生绿叶的衬托下，宛如是南国迟落的雪。山林谷间的油桐花，落英缤纷满山遍野，仿佛在邀请每一位路过之人共入春光之境，共赏春光美景。

　　当车行驶到家乡，我看到一棵棵油桐树屹立在公路边，枝头的花儿竞相怒放，大朵大朵地开着，花色洁白，如喇叭状，成团成簇地生长在枝头，掩映在绿色鹅掌形叶片中，又跃动在绿叶之外；白色的花瓣泛着几缕微红，使她显得素洁而典雅，飘逸而婉约；花蕊粉红色，点缀在那素色的花瓣丛中，晨露点点，晶莹剔透；花香含蓄而悠远，不浓不淡、不俗不媚。不争春来早，不与槐花媚，兀自静静地开在山野，也开在自己的天地里，呈现一种元气淋漓、朴野酣畅之美。

回到家，停好车后，我朝着屋后的山坡走过去，昔日一大片的油桐树林，如今只有稀稀疏疏散布着。羡美之心驱动着我去感受桐花之美，站在高大的油桐树下，抬头仰望，一簇簇桐花淡黄中带着洁白，开得灿烂夺目。此时的她，似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安静而又恬雅。微风轻轻拂过，漫天花雨，伴着幽幽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草木繁盛之时，美丽的桐花就会吸引鸟儿前来聚集，在花团锦簇的泡桐枝头，叽叽喳喳、嬉戏玩耍，自由自在地吸食桐花里的甜美花蜜。

清明时节，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春天的生机经过酝酿、孵育已经全然释放；但同时，清明时节也已经是春事阑珊，天气变化无常，乍暖还寒、冷雨飘洒。桐花在清明时节应时而开，是春、夏递嬗之际的重要物候，体现了这一季节的时序、景物特征。在这个时节，桐花既是春景的“高点”，也是春逝的预示。每年农历三月，暮春四月，各种瓜果的花已经凋零，换取的将是更为值得称道的“收获”：硕果累累。而此时油桐树的花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点姗姗来迟，有人说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也有人说是迟来的爱。 总之，桐花的盛开，给暮春的大自然续添色彩。

四月的桐花，犹如“四月雪花”，远远看去，一片山都白了。花开在树梢，仰着头看，巴掌大的绿色叶子衬着一丛白色花束。花型不明显，倒是树隙花叶间洒落一片阳光，阳光里纷纷馥馥一片落花，像极了雪在空中回旋，又像千千万万白色蝴蝶，漫天飞舞；在空中升升沉沉，聚散离合，又纷纷飘下坠落，坠落在仰看者的脸上，头上，身上。坠落在地面，铺满一地，连林间小路上也都是雪白落花。

桐花无所不在地妆点着春天，陆游《上巳临川道中》中“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写出了桐花覆满树冠的怒放情形。虽然桐花没有如约而至，也没有赶上油菜的盛会，更没有参与枝桠新绿的狂欢，但是在春意即将褪尽的日子里，它赠予了世间一地繁华。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悄无声息的绽放，悄无声息的凋零。整朵整朵地展现其绰约风姿，如此妩媚，如此多情。

　　桐花，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而言，是他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花。也许是因为它的普通，我们早已经不在乎它的存在。然而，桐花对于长期漂泊他乡、如今临近退休的我，每年四月返乡，当桐花的清香拂面而来，记忆的门扉也悄然推开。我对桐花怀有特殊的感情，这种情愫源于我在农村生活的那段记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我在农村生活的时代，记得我家后面的山坡布满了油桐树，当时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无暇顾及赏花，所以，每到桐花盛开时节，任其花开花落，我们唯一期盼的是，桐果多结一些，好让我们多赚点钱养家，因为在农村，除了山茶油果外，桐子果也是家庭的经济来源。记得我在村上附中读书时，老师们发不少的种讲义和复习资料，由于身无分文，无钱买香糊或胶水，更无法弄到订书机来装订这些材料。为了整合讲义和资料，不知哪来的灵感，忽然间发现桐子果的汁液具有粘剂功能。于是，在桐子果刚结果不久、离成熟尚远之时，我偷偷地将其取下，用刀割掉上方的尖凸处，汁液流出来后就拿来粘贴讲义和资料，尽管干后显得黑，但还是粘贴得稳稳的。桐子果汁液出得不是很多，一个桐子果只能贴十几张纸，厚厚的几沓讲义和资料贴好后，我也不记得浪费掉多少桐子果。要是生产队队干和其他人发现，轻则被责备，重则扣掉家里的工分，甚至让父母赔偿损失。回想起来，我暗自庆幸，但却不该为了私利给生产队带来经济上的损失。

每年秋冬季，生产队组织人员把大多数桐子果收后，我们都会到油桐树下面寻找剩下或遗漏的桐果，拿到家剥皮晒干后，欣喜若狂地拿到村部收购点卖，尽管得到钱不多，但通过自己劳动能让自己身上有点零花钱，那高兴的劲儿就甭提了。

到了二十一世纪，家乡山坡上的油桐树相继被砍掉，再也没有人去种植油桐树了。我想，可能是村民觉得种油桐树作用不大，一来，桐果无人收购，整个乡镇没有一个收购点；二来，桐油不能食用，工业用处不广，销量不大；再则，油桐树木质疏松，且是空心的，不可做栋梁，是贱树，不值钱。桐树易植活，长起来也快，约需两三年的工夫，只是没多大的用场。花自然也是贱花，开得再怎么灿烂，亦不能入食入药，终究也弥补不了无用的缺憾。

然而，广西河池市天峨县三堡乡则另辟蹊径，因地制宜，在山坡上大量种植油桐树。每年四月，漫山遍野的桐花竞相绽放，他们都会举办桐花节活动，不仅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赏美景，也促进油桐产业和生态文化旅游业的发展，收到了极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提升当地经济和知名度大有裨益。

我坚信，油桐树会成为当地的摇钱树，随着油桐特产资源综合开发的，也将会给天峨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

　　暮春的桐花开了又落，陪伴着、记录着、叹息着，周而复始地展现光阴流逝。而高大之桐木，在花开花落间，遗世独立般生长。从光阴中次第铺展的桐花，宛如抱琴而歌的老者，从容地唱出余韵悠长的故事。

一阵风过后，满树的桐花微微含羞，便会有许多美丽的桐花禁不住春风的扶过，就纷纷然零落了。当看着一朵朵桐花从树枝上零落，那美丽轻盈的身姿在空中飞旋着，飘舞着，也许它也不忍心落地，可是自然的规律却难以抗拒，它便在轻风里舞着自己生命的所有美丽，荡漾着自己一生的情怀。落了，终于回到了它深情的大地母亲怀里。看着满地凋落的桐花，我不免有些伤感，这么美丽的生命就这样零落，难免让我触摸到生命的短暂和珍贵。

我在想，桐花，避开拼颜值吃饭，躲过无功不受禄，是一种什么心态？它的出现，显而易见，是不负一种不出名的过度，是季节戏分中最缺乏出彩的桥段。扮演这个角色，需要殷实、朴实、厚实。殷实，就是不浮不躁，内心充盈，敢于担当；朴实，就是不华不骄，宠辱不惊，气定神闲；厚实，就是劳碌积淀，品质饱满，可予可期。而这“三实”，桐花兼备。它的性格，不与桃争红，让人恋恋不舍地唱“去年今日此门中”；不与杏争意，让人释怀而望“一枝红杏出墙来”；不与梅争傲，让人遗弃谦谦盛名自负地“一任群芳妒”。

在我看来，桐花是极富修养的。桐花素而雅，色彩也只是淡淡的白、淡淡的绯、淡淡的紫。尽管它的妆饰不求奢华，只是略施粉黛，总归于淡，但淡淡而不乏味。人们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谁又能说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会因清淡而乏味呢？桐花的这种淡，是淡然、淡泊、淡定后的淡雅，是一种内涵和修养的表现，是由内涵与修养相互交合凝聚而成的高洁之气。

桐花，它没有樱花的烂漫如云，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玉兰的高雅清新。它平平淡淡，却典雅素面，绝不邋里邋遢；它花茂枝繁，却几无豪奢，生态清静悠然；它独领风骚，却不左右攀比，完成所赋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