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坚强

风来的方向

<p class="ql-block">  陕北的深秋实在是清冷的厉害,风在灰褐色的天地间不分昼夜翻来覆去地刮,母亲穿一件灰褐色的旧棉衣站在山头的小路上,小路两旁田地里黄豆皱卷的叶子被吹地沙沙作响。我背着双肩包,两只手插在上衣兜里,只管低着头走路,却还是在下坡的那一瞬间被一阵子冷风吹起了耳边厚厚的头发,吹得耳朵辣辣的疼,紧接着鼻子开始酸涩,我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来捂着鼻子,两颗眼泪还是没忍住从眼眶里滚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回过头去张望,母亲被晕染在了清晨萧瑟的阳光中,成了一抹灰色的影子,在滚动的泪花中晃呀晃,她大声地催促我快点走,不要误了早晨第一节课。</p><p class="ql-block"> 我在冷风中缩着脑袋,耸着肩膀,继续快步走着。翻到对面山头,复又有了阳光,也可以望见学校的教学楼了,再回首,母亲依然在那条小路上伫立着,空旷的天地间,母亲就那样安静的站着,张望着,她的发丝被风吹着也舞着。我冲母亲挥了挥手,母亲也挥手回应着我,我转身踏上了去往学校的路,剩下的路已经全是大路,我知道,母亲得等到望不见我了她才会回去。</p><p class="ql-block"> 寒风中,烈日下,不徐不疾的光阴中,母亲就那样站在那片她热爱的土地上,一次又一次的送我离开,又迎我回来。每次上学离开,内心万般不舍,母亲就会走几公里的山路,送我到望得见学校的山头,然后再走几公里山路赶回去做农活。父亲的脾气堪称暴躁,但是母亲却极尽温柔,我知道我住在母亲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宠溺我,允许我在父亲不在家的每个周日都请假,在周一的清早走山路去送我。</p><p class="ql-block"> 我在学校会很努力地学习,我知道彼时的母亲也在她所热爱的那片田地里辛勤地劳作。</p><p class="ql-block"> 夏日里,黄土高原的日头从早上七八点钟就开始无休止的散发热量一直持续到下午的七八点钟,这一天当中,土地是炙热的,汗水是滚烫的,庄稼也被晒的纷纷收起了锋芒低下了头颅。农人们心疼庄稼,趁着日头正劲,挥舞着锄头在田里劳作,这时候的草脱离了根的滋养,也不过一两个钟头就会被晒干。那个时候的母亲,很瘦也很黑,时常穿一件紫色的凉衫,下午收工后,她挽起袖子站在地头,暂歇着,望着一垄一垄整齐的庄稼,垄间干干净净,像母亲的脸庞,皱纹虽已渐渐爬上额头眼角,但是永远干净清澈。</p><p class="ql-block"> 放假时候,我偶尔也会跟着母亲去地里,她歇着时,我偎着她,喜欢摸她那被太阳晒的滚烫的衣衫后背;把头靠在她那麦色的臂弯里,看树影婆娑里的蓝天……</p><p class="ql-block"> 母亲年轻的时候也很爱美,喜欢浅蓝色的裤子,白色的矮跟小皮鞋,也喜欢明黄色的衬衣缀着花边的袖口,被陌生人夸年轻漂亮也会开心老半天……父亲出门回来从来不会给我们这些孩子带礼物,但偶尔会给母亲买衣服,开着大朵紫色兰花的风衣、黑白抽象几何图案色抽绳短风衣……母亲总是穿的格外爱惜。我想那时候的母亲应该是幸福的,生活虽艰苦,但并不辛苦。</p><p class="ql-block"> 生活就像是一叶扁舟,在岁月的长河里荡呀荡。悲观的张爱玲曾说,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但她也不曾放弃对生活的掌舵和付出,为了救治中风的赖雅,她独自在香港能写书写到眼睛出血。</p><p class="ql-block"> 哥哥上大学那一年,我读初中,二哥比我高两级。父亲时常外出打工,母亲开始了长年累月的一个人劳作。秋收的向日葵、棉花、玉米……,一车子一车子地拉回来,堆在院子里像一座小山,恰逢秋日的连绵阴雨,母亲坐在窑洞的地上用棍子一个个向日葵挨着敲、一朵朵棉花壳子、一根根玉米棒子从她手中过去,变成了棉花朵、玉米颗粒,又一袋袋地装起来,最后变成了我们的学费生活费。于是后来她有了很严重的风湿,遇到下雨就腿疼。</p><p class="ql-block">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穿过风衣和缀花边的亮色衣衫,但偶尔听到别人夸出她年轻,她还是会高兴,会开心地跟我讲。</p><p class="ql-block"> 我这一生极尽的温柔体会全部来自于母亲,我也许调皮过、叛逆过、失望和气馁过,但母亲从不曾责备我。中学的成绩退步、高考落榜、大学不及格,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让父亲严厉地斥责我,我总是想尽办法在回避这种斥责,拖延回家时间、避着不见父亲,但是母亲的一个电话一句安慰,总会让我心生宽慰,抛却顾虑。</p><p class="ql-block">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我的母亲有水的温柔也有穿石的韧性。她的温柔和坚强给予了我在人生道路上前进的最大动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