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四季耕耘

魏和平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苗岭间，微风温柔地抚摸着大地，细雨似甘露滋润着万物，草长笋萌，鸟鸣蝶飞。墨绿、碧绿、嫩绿……绿得吵吵嚷嚷、生机勃勃。晶莹的露珠洒在繁草间，清澈的小溪欢快地流淌，薄雾似纱帷在山间弥漫。点缀在远山近林的粉色桃花、雪白梨花、殷红杏花、灿黄菜花……花团锦簇、春光无限。

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知青眼里是诗情画意，农人眼里全是农活。节气一到，村民和知青自然而然地投入到繁忙的春播中。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人们来到牛圈（栏）边，用撮箕装上牛圈里的粪草，（粪草湿重，知青只能装半撮箕。）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小路，晃晃悠悠挑到水田边，分撒在田间养田。这样重复劳动了数日，知青的肩头红肿，指甲缝留着黑迹，吃饭时能闻到淡淡的牛粪味。

过了一冬，梯田的落差一面的田埂，杂草丛生象一堆堆桀骜不驯的乱发。生产队安排知青和妇女"割秧草"，大家用磨得锋利的镰刀和柴刀，沿着田埂临水的土基将杂草木割下，抛入水田中央，踩入泥中，这也是一种沤肥养田的方法。经过修整，一条条田埂显得线条分明整洁精神。

与此同时，寨子里的壮汉们挽起裤腿，肩扛犁耙，牵着牛儿走入水田。犁地耙田是春播农活的重头戏，也是个技术活。知青看着有趣，也想试试身手。不曾想，犁得浅，牛走得飞快。犁得深，牛慢走几步就停下来，任你吆喝鞭打就是纹丝不动，还不时回过头瞪着牛眼向你挑衅。"奈不伙！"，此活路非一踔而就，慢慢学吧。

把犁把交还壮汉，壮汉轻舞竹梢，"呿、呿、"二声，健牛顺丛地开步，不紧不慢行走，身后，犁翻泥浪水泛波纹。到了田尽头，壮汉又"培、培、"二声，牛听话地转弯，壮汉端犁跟进，又一道泥浪翻滚开来……

同犁田相此，耙田显得更为容易，木耙上放二块大石压着，牛拉着木耙把犁过的田耙平。壮汉"西疤子"玩出了新花样，站在木耙上驾牛的身姿很威风。知青小G看着手痒，赶过去也要试。只见他神气活现地站上木耙，用竹梢打了个响声，高喊"驾"驱牛前行。牛一开步就小跑，小G没稳住摔得四脚朝天，他不顾身上的湿泥巴，直起身："狗日地！老子不信搞不赢你。"，又上木耙，没过二来回重心不稳，又滑跌下来。等到小G能稳稳地站在耙具上驾牛耙地时，已成了个泥猴。众人欢快地哈哈大笑，知青干农活，就是从新奇中学作，在辛劳中适应，在无望中厌倦。

(图片来自《青春留痕》)

苗岭的梯田依坡就坎，层层叠叠，形状大小不一，"牛角湾"、"斗笠田"，其名和田地形状绝配。春雨稀稀沥沥洒落在高低错落的田畈中，壮汉们头戴斗笠、身披簔衣，像沙场武士，扶犁耙策牛前行，好不威武。四野"呿呿"人声、"哞哞"牛声、"哈哈"笑声，三重奏鸣曲。

该"打田坎"了。在犁好的水田四周的田埂内圈，用湿泥敷一层，乡人说这是为了田里的水流失。这可是个力气活，用八戒的兵器钉钯，就近勾起田里的湿泥，依次堆在田埂边，然后和着水把它洸平。一天干下来手臂酸痛，吃饭时拿筷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经过短时的熟悉，知青的插秧速度已和乡人不分上下了，而且行距竖直都均匀有序。在多边形的田丘中，我们用几何原理和田边的参照物，排秧布局比乡人合理受看。连村寨里一贯看不上知青的老者，也会"啧啧"赞道："郎个整，可多插几株，又蛮齐整好看！"

远处传来山歌阵阵，"四月连郎去插秧，门口大田插成行。郎送秧来妹去插，蔸蔸插在田中央。"山歌很应景，但知青干农活并非全是诗情画意，心情好时有豪情诗意，心情不好时只有身累心苦。

在水田里干活，蚂蝗可恶讨厌。开始我们不注意，但这些家伙已悄悄地吸附在我们的腿上，用扁圆的吸盘贪婪地吸着我们的鲜血，有时一条腿上会有二、三只蚂蝗在大餐。女生吓得"哇哇"大叫，男生用手使劲把把蚂蝗从腿上抠下，看着腿上渗出的血水，恶向胆边生，用镰刀把丟在田埂上的蚂蝗碎尸万段。

春忙结束，回望层层叠叠的水田：高大梯田埂，如理过发一样整洁干凈；水田新打的田埂，如箍了四围的油灰；水田中央，排列整齐的秧苗透着勃勃生机。蓝天白云倒映在秧田里，小鱼在苗间追逐嬉闹；小青蛙拖着短尾跳上了田埂。偶尓，几只白鹭飞来，在梯田间漫步翩舞。

大自然将春天的恩惠带给人们，人们以辛勤劳作回报大自然，万物滋润自然和谐。春播，播出美好的希望，指望风调雨顺，期许有个好年景。

(图片来自《青春留痕》)

春天虽姗姗来迟，偶然还来几日"倒春寒"，但夏天却脚步匆匆，裹着热浪而来。天晴阳光微薰，四野郁葱香馨，禾苗日长夜高。"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歌词对知青这代人都不陌生；"夏日田里弯弯腰，秋后有吃又有烧。"村寨乡民的话语简朴实在，走起，酷暑下田间劳作。

“按秧灰”，就是给水田中秧苗施肥，此肥是草木灰，据说有利于禾苗的根系生长。俗语说，"担灰斗米"，将冬日里上山烧的草木灰和众家积攒的灶坑灰，从灰棚里挑到田间。每人拿个小撮箕装灰，左手将撮箕贴腰胯持稳，右指抓一撮灰直插入禾苗的根部，像鸡啄米一样重复，给每株秧苗施肥。这活路考验知青的腰劲，还有草木灰和淤泥的化学作用，指甲泛黄甲沟带黑，知青无奈地被"美甲"了。

秧苗有了肥力株壮蔸盛，夏日暖风袭来，田间绿浪奔涌。"稻边一棵草，好比毒蛇咬。"那时农药金贵，秧田除草全靠手拔脚薅。知青初到农村秧草不辨，干活一字的队形落后很显眼。为了能跟上队伍知青们耍点小聪明，将秧苗株蔸间的绿色物体连根拔起，踩进泥里，而长在株蔸中间的草随它去。

用脚"薅秧"姿势有点艺术范，右手持竹杆，左脚支撑，右腿摆动用脚在秧苗的株蔸间将湿泥深搅，即除了草又培了泥。乡人和知青在大小高低不一的田间薅秧，摆胯晃腿，闲不住的嘴摆点带晕的段子；村妇红衣绿裤点缀，打情骂俏声四起。知青们摆腿用脚插用软柔的湿泥里搅动，秧叶拂动在腿间有丝丝刺痒感，没多少时间，我们就感到右腿乏力了。动动小脑筋开始躲尖耍滑，脚在湿泥上浅浅地划动，混水乱薅蒙混前行。

“伙计们！吃杆烟啰。”领头人喊大家休息了。众人在水田中将腿上的泥巴洗凈，就近上田埂，沿田埂走向树荫点烟休息。知青们已累恼火了，哪顾洗腿上的泥，直接奔树荫。微风吹干了腿上的湿泥，绷紧的皮肤有点难受。但有一大好处，成群的"每每蚊"难以穿透泥甲。

盛夏，太阳从岭间一露脸，万把光箭射向大地，酷暑难耐，树上的叶子无力地耷拉着，小草卷缩伏卧在田埂上，鸟儿钻进密林停止了喧闹。热风薰沁使人感到呼吸困难，田里的庄稼在闷热的蒸笼里掙扎。水，不起眼的平常物，显得无比珍贵，水是稻的命、稻是人的命。

自然界的溪流和简易水渠，从源头流淌下来，"上游盈中游细下游干"。"看水"一般由村寨长者来统管，他能按需给每丘田配水，与邻寨相熟、说话圆滑，商量事十拿九稳。今年干旱得蛮历害，村寨间抢水纠纷不断，为水耍蛮打架是常有的事。

寨中长者奈不伙，常带着知青出马。知青会耍嘴壳子，一般人讲不赢；会打架，寨里的壮汉摔跤吃过亏。最惹不得是，对寨外人"拉横钯"，惹毛了知青，哪天寨子鸡鸭遭殃还不知咋回事。知青们也不负重望，扛个钉钯在水渠边转悠。有时白天睡大觉，晚上到邻寨水渠边开堵或开，让水泊泊地流进自己寨子的田地。乐得寨里长者翘着大姆指，连声赞赏："要得！蛮好！都郎个整。"

旱情越来越历害，劳作的乡人身上连汗水也蒸干了，人们不断地用宽树叶作漏斗状，接崖边涧滴润嗓子。坡上的“望天田"，龟裂的纹落如蛇纹，深深地向地心伸展，灼热的阳光把大地烤成焦褐色。寨子里那口饮水井成了一股细流，担水桶排起了长队。狗儿在荫处无力地躺下，伸长舌头急喘着。

面对大自然的威力，乡人束手无策。一乡人梦见后山有水源，长者带着那乡人领去后山，满山找水，结果无功而返。于是精灵鬼怪的故事在村中流传起来，人们转而求神拜佛，祈祷龙王降水，一切回到了刀耕火种的原古年代。知青见到了从没见过的情景，一帮无法无天的城市年青人也有点半信半疑了。面对大自然，人的力量显得渺小和无助。

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顽强地在田间艰辛地挣扎。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众人为之一振。紧接着从山峦峰顶乌云翻滚而来，一霎间黑天暗地，狂风大作；树枝被风扯得东倒西歪，惊鸟疾飞入林；闷雷声由远及近，闪电刺眼撕裂云层。乡人们忘情地吼叫起来，"啊…哈哈…"、"哦…喝喝…"。瓢泼大雨形成一道道雨帘，飘东移西在四围弥漫。知青和乡人站在崖壁边躲雨，深深嗅进湿气润入肺腑，久违了。"老天开眼了！阿弥陀佛。"，"蛮蛮娘"屈膝跪拜，任雨水浸漫膝盖流淌……

雨过天晴，田地里吸足了水份，禾苗显出了一片新绿。小溪孱孱流，小鸟尽情唱，梯田泛翠绿，白云在绕山腰。风调雨顺～对农人是运，年年祈盼！自然变幻～对农人是命，时时随她摆布！经历了一场天灾，敬畏、感恩之心在知青的心中油然而生。

(图片来自《青春留痕》)

忙碌了春夏，转眼到了收获季节。寨子里，壮汉们古铜色肌健的背影；乡妇们疲惫脸显"黑里俏"；知青们抚摸着手、肩上磨出的厚茧；老汉老妇们捋着灰白的须发；大家在烈日下，微眯双眼眺望田坝。

满山遍野的墨绿色山影间，一片金黄色的稻田泛起喜人的波浪；株株玉米衣凸显饱粒飘舞着彩须；红薯将田垅的泥土鼓鼓顶起；岭间果树点缀着黄橙的硕果；人类把辛勤汗水交付大自然，大自然毫不吝啬地将丰收果实回报人类。"好年景啊！"，大家憧憬丰年，笑迎开镰收割。

秋收季节，乡人们深知：好年成不一定有好收成。"抢时间刻不容缓。"插秧不怕雨绵绵，打谷就要火烧天。"，如老天不帮忙整日浑泪，那就前功尽弃了。一年的辛苦，只有到谷子归仓，才石头落地。早起摸黑，就是借月光夜战也在所不惜。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无一片云彩、无一丝微风，空气里弥漫着稻香味。在蒸笼天里，乡人和知青拿着磨得铮亮的镰刀，走入翻滚着万重金浪的稻田，一次次虔诚地向谷神躬身施礼，挥汗收割。顾不得，谷芒稻叶刺得手臂红痛，稻茬湿泥绊得身晃踉跄。须晴日，看金黄谷涛，挥镰折腰。粮食是乡人的命，金贵啊！

身后，割下的稻束排成一列列长队。不远处，每个戽桶边有二个劳力，拿起割下的稻梱，对着桶沿打稻。随着有节奏的摔打声，稻谷纷纷掉入桶中。八、九成熟的稻谷很好打，摔打五、六次，稻谷大部分脱尽。收割的队伍在"嚓嚓"的收割声、"砰砰"的打谷声，上坡下坎一丘丘收割，割完的稻田，如刚剃过的寸平头。

在"吃桿烟"间隙回身向后望，在戽桶后面，一梱梱稻束站立着，如稻草人一样留恋在遍地稻茬的田地。联想到"孔明草船借箭"，雾天望此田地，定是人影隐约，岭间似有伏兵千万。收割完毕，乡人会把它们梱扎挑回村寨，在寨边小路边堆码成垛保存。

吊脚楼院坝、近寨田间路边，我们可以看到把稻草像门帘一样挂起来晒干，这是苗岭特色。黔地气候潮湿，把收获的果物挂起来贮存是常事，如红的辣椒、黄的玉米、橙的南瓜、白的大蒜等，房前屋后成片悬挂很是喜庆。稻谷浑身是宝，谷子是乡人的命，稻草是牛的粮。稻草晒干后，好的可铺床御寒，差的放在牛圈里冬天保暖，春天又成了好的肥料。

落暮，挑着满箩金灿灿的谷子，走在回寨子的山间小道。天旷气朗，西岭晚霞飞舞，火烧云映红了树林，明天将又是一个抢收日。暗下来的田坝，稻茬间麻雀飞落蹦跳，喜鹊啄食时发出"喳喳"的笑声，偶尓乌鸦掠过绝望地"哇"叫，牛儿随着挑担队伍"哞哞"地踩着碎步，转过山坳又见寨子里炊烟袅绕。

收割接近尾声，晒坝中又见忙忙碌碌的乡妇身影，到处是铺满谷子的晒蓆。乡妇们把晒干的谷子徐徐倒入风车斗里，手摇风轮，只见一粒粒金灿灿稻谷从侧斗囗瀑布状洒落箩筐，杂物从大斗囗飘飘然吹出。把干凈的稻谷倒进粮仓，秋收稻谷的一套程序应圆满完成。

但秋天可收获的东西多了去了，苞谷和红薯等，你放下台我登场不容喘囗气，活路排得满满的。挖红薯要看苗蔸长势，随垄旁锄侧控，如不分清红皀白挥锄开挖，容易碰伤薯果不宜贮藏；苞谷连衣摘回，去除谷衣吊挂在屋檐下，增添五谷丰登的喜庆色彩。"搂草打兔“，有时山岭边的果树上果实累累，顺手打上一桿子，品尝秋令果味，其乐陶陶。春华秋实，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晚秋，阳光温和、微风轻柔、天高云淡、空气清新。山间树林在墨绿的色彩里，点缀着一簇簇橙红，曲径边野菊花五彩缤纷。送公粮的队伍如一字长蛇，出寨后在田埂小道上弯弯曲曲前行，那时候须交完公粮剩下的才是乡人口粮。

壮汉们肩上的桑木扁担，被沉重的箩筐压得倒弯过来；乡妇们躬着身负着满满背蔸的稻谷。知青们挑着装得深浅不一的箩筐随队伍同行，开始还能跟上队伍，时间一长便落在了后面，大家大汗淋漓、步覆蹒跚。负重长行靠蛮劲要不得，要留"绵绵劲"。当谷子倒进公家的粮仓，乡人们那留恋的神态至今影响深刻，舍不得啊！血汗换来的囗中食本来就不富裕。

回寨的路上，知青们结伙与乡人隔开了距离。下乡已有段时日了，望着前面行走的乡人，一股别样秋愁涌上心头。"难道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过一辈子吗？"，那时虽有"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豪壮口号，但谁也没真当那么回事，如要想得长远难免不寒而栗。

四季轮回，享受当下，因果得失，坦荡豁达。天凉，好个秋！

山寨的冬天，霜雪凝苍翠，一眼的墨绿、暗灰色调。鸟不飞兽不行归巢卧穴，山路上稀见人影踪迹。湿冷的寒气弥漫在山寨的每一个角落，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家犬也不守在大门囗，伏在火塘边打盹。寨外，树丛落叶已尽，剩下褐枯色的树杈，张牙舞爪地向空中伸展。田坝，寒风冷霜覆盖在荒凉田地；枯败的黄蒿、紫菊在风中索索发抖；溪水缓缓地流淌着一丝寒气。南方村寨农人没有北方"猫冬"的习惯，还得趁天晴去拾掇田地。

出工到牛角弯垦翻土地。壮汉身着深色的单衣，把腰带紧紧束起；村妇将孩童裹得严实，用扎带带在身后；知青穿上短冬衣，二手插在衣袖里用臂弯按着锄把，挖锄钭扛在肩上。一路上大家冷得不想讲话，抖抖索索默默地前行。

来到一块裸露土黄色的坡地，不用招呼，大家立马投入垦荒劳作，劳动会使身体暖和。高高举起挖锄，"嚓"地一声深深插入土地，往上一翘土块被翻起。然后又用锄背猛敲土块成碎泥。有时当挖锄落在坡地下的岩石，火星微溅，震得虎囗生痛。锄杆打滑了，就在手心里"呸呸"吐上口沫，继续干……身后留下一片翻好的新土，来年可种苞谷，垦出的荒地乡人称之为"望天田”。

到"吃杆烟"的时候，寒风袭来，汗湿的衣服更浸骨。乡人拣来枯枝败叶，点燃挖地时挖出的残树根，围在一起吃烟烤火。有时山间刮旋转风，弄得众人回避不及，烟呛火燎。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二者不可兼得，我们只有不断地变换身姿取暖。

山间本无田地，垦荒变地，将生地变熟地；几经整修把熟地变梯田；又引水上坡换成一丘丘良田。岁岁年年后，就成了养育和繁延后代的粮之母、民之本。

北风义无返顾地侵袭苗寨乡人和知青，带来切肤透骨的寒意。大家还得抖抖精神，走进冰冷的岭间深处烧草木灰。草木灰是植物燃烧后的灰堆，凡植物所含的矿质元素，草木灰中都有，尤其钾、磷成份高，能促进根系生长，乡人称它是"万能灰"。

知青和乡人一样，腰挎柴刀和镰刀，挑上一担空箩筐，上坡烧草木灰，寻一处灌木杂草茂密的平坦地，先将枯黄的灌木杂草用镰刀割下，为防火势漫延，需按风向清理处较大的空地，然后把割下的草木放在中央，点火焚烧。烟火腾起，辟啪作响，等火燃尽让它自然冷却。此时岭间烟火点点，人隐绰绰，增添不少生气。把冷却的草木灰装进箩筐，下山挑进村寨的灰棚。当时化肥金贵，乡人贫穷，只能用原始的方法求生存。此一时彼一时，谋生求存是硬道理。

本人还参加过一次特殊的农活～烧山，放到现在轻则罚款，重则拘捕。一天，全村劳力来到牛角湾半坡，往上望冬日的灌木荒草一户枯黄。几个老者指挥众劳力，依坡在左右和顶部铲割出宽阔的防火墙，堆在坡地的底部。"点火！"长者一声令下，火点燃后，随坡势漫延。火焰肆无忌惮地舔食坡地的植物；浓浓烟雾升腾翻滚遮天蔽日；灌木败草无可奈何地噼啪呻吟；惊鸟撕鸣惨叫着一飞冲天。站在旁边的知青，身上感到火的灼热，鼻腔中尽是烟焦味，从未看到过的山火图十分震憾，亢奋传递到我们的周身。

火燃烬，坡地还留有丝丝残烟，中间几块裸露的石块被烟火燎得黑沉着脸，满坡覆盖着黑灰。乡人告诉我们，"明年撒点小米籽，随老天，给多少就多少。"，我们仿佛回到了远古的刀耕火种年代。

六九年一个冬晚，下冰粒了，苗岭的冰雪有点羞涩，不如北方铺天盖地，白雪皑皑。木屋的缝隙寒风阵阵袭来，屋子里象冰窖。知青二人挤一床，二条垫二条盖，早早吹灯休息。黑夜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冰粒敲打着瓦片声入睡……

早上醒来，发现屋檐垂挂下"沟凌棒"，盖在身上的棉被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冰粒，亏得昨晚盖了二床被上。听得屋外有队长的咳嗽声，大家连忙把队长喊进屋，问："这屋是咋个盖地嘛？为郎自漏冰粒？"，队长笑着说："没得法了，这是从瓦缝中漏进来的。"。是呀，村寨中乡人的木屋，缝隙比我们还大，睡的床上垫的是稻草，就是比知青多了个火塘。

责人变成了责己，告状变成了反思，有比较才能有鉴别。在贫困的村寨与乡人比，我们知青的处境还真不能算最差。人生哪能都如意，知青在知不足与知足中寻找平衡点。

魏和平 贵州岑巩县羊桥公社插队落户，1970年底安排在贵州岑巩县商业系统工作，1984年调浙江余杭县交通运输，1989年调上海船厂工作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