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荣公祠(一)

三槐堂

老树.老井.老院子 <p class="ql-block">  “宪荣公祠”座落在村子的东头,和我们家的老屋紧挨着。在人民公社时期,村子的全称叫“金马公社翻身八队”,属云龙区管辖。后来,金马公社更名为金马乡,金马镇,据说,现在叫金马街道。翻身八队也随之更名为翻身八社,翻身八组。清朝民国时期叫五甲地八面山老院子。八面山又名拔茂山。因山上林木葱茏,遮天蔽日,人在树上可以毫不费力从这棵树攀到另一棵树,一直攀下去半天不下树而得名,当地人俗称“寨子梁子”。在当地,方园几十里都很出名,简阳县地图上都有明白标注。山较高,山顶上有棵黄葛树,长得很慢,几十年不见长高大。小时候,常听村里然老爷说(然老爷名叫王明然,是生产队会计。按照班辈,是我的爷爷辈,小时候起,大人们就教喊“然老爷”):山顶有一“天河堰”,一年四季有水,且清冽甘甜,可以直接饮用,还能捉到鱼虾。那时起,寨子梁子在我们一众小伙伴心里就充满了神秘色彩,很想上去看个究竟,或者下到天河堰去捉点鱼虾之类,但却没有机会。我的第一次上寨子梁子,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大概读三年级的假期里,几个小伙伴背着背篼拿着镰刀去割青草。大家商量,今天上寨子梁子去看看天河堰。于是,三四个小伙伴你追我赶,径直上寨子梁子。上得山来,已是气喘吁吁。将近山顶,有一石门。石门两端,是由条石砌成的约两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有孔,是瞭望孔?是射击孔?不得而知。小伙伴们都很惊讶!这寨子梁子,原来是一座城堡?进得山门,在距山顶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个长满了水草的水凼。凼深约米许,水深约尺许,长宽约两丈。我们猜想,这也许就是然老爷说的“天河堰”吧。水里静静的,怕是没有鱼虾。我们来到山顶,这里还有依稀可辨的建筑废墟。站在黄葛树下,极目四望,周围远近山峰都低了很多,真个是“一览众山小”啊!后来我猜想,这寨子梁子,在古代可能是一避难之所。天河堰应该是避难时人们的饮用水源。其依据是我在《王氏宗谱》上看到这样的句子:“原携有谱,嘉庆五年毁于兵燹,幸余墨稿。”,这说明,那时这一带常有兵匪烧杀抢掠,寨子梁子无疑是古人专门修建的避难场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说完了八面山,下面说说“老院子”。老院子的老,体现在老树、老井和老屋。 </p><p class="ql-block"> 先说老树。听老人们说,过去,村前村后有几十棵老树,主要是黄葛树和黄连树。树围须两三人方能合抱,树高三四丈。特别是村后大路两旁的十余棵,树冠高大,遮天蔽日,从村口走到村尾不遭日晒雨淋。大跃进时大都遭砍伐用于大炼钢铁了。这些都是听说而已。</p><p class="ql-block"> 我亲见的有两棵老树。一棵是黄葛树,在老井上方,距老井有约二十米距离。村民去井台洗衣洗菜取水都从树下经过。有一年,树上有大树枝被风吹断尚未落下,生产队长怕掉下来伤人,派人上去,将树枝锯成将断未断,用绳子栓住树枝,几个主要劳力远远地用力拉下树枝。我那时约五六岁,人小胆大,不知危险将至,不听大人阻止,一趟从树下跑过,树枝随后掉下,压住了从树下经过的一头羊。大人们都吓呆了,我却若无其事。大人取笑我找到了一只“替罪羊”。六十年代初,公社指派人员到生产队砍伐这棵树。听说是用于油房榨油器材。由于树太大,没有办法锯,也不便用斧头砍,于是用凿子将距地面约尺余的树干凿个洞,装上雷管炸药将树炸倒,这样才将这棵树取走。</p><p class="ql-block"> 另一棵是黄连树,在村后左手的山嘴上。这棵树虽不如黄葛树那样枝繁叶茂,但确直插云天,树干笔直,不蔓不枝,约二十米高,两人方能合围,树顶有鸦雀窝。久不久树上猫头鹰叫,老人们说,这不利达,要死人。黄连树下丈余处,有一棵柏树,约三四丈高,一人不能合抱,树皮长大,灰中带霜,树龄不少于两百年。据说,我们村子后面的这座山形似一头牛,村子建设在牛的肚子下面前后腿之间。黄连树嘴嘴恰好在牛的前脚膝关节处。膝关节的下面有一包大坟,墓碑上有对联:上联是“山青水秀人”下联忘记了。埋的人是宪荣公的五儿,享年九十五岁,做过八品小官。无疑,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每到夏天,月明星稀之夜,大人小孩爱到这里乘凉。我在这里也听到不少离奇古怪的故事。然老爷说:“我们这些都是扁担人;地下面还有人,叫扫把人;天上也有人,叫钎担人”。用现在的话说,我们地球人,普遍的身高有如扁担。地下天上的也许就是外星人吧。地下的人如扫把高,比我们矮。天上的人高如钎担。然老爷还说:“古代有人拜师习武。师傅将木质瓜瓢倒扣在水缸里,叫习武徒弟练习用一只手将瓜瓢抓起来。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徒弟练了三年,终于可以用一只手将水中的瓜瓢从背部拿起来了。师傅说,你出师了,不用再练了。徒弟出师后当了镖师,恰遇土匪抢截,他习惯地用手抓向一土匪头部,该土匪头部被镖师捏出几个洞洞,脑浆迸溅,倒地身亡。其余土匪见状,四处逃命。镖师名声远扬,威震四方。然老爷还说,周朝姜子牙料事如神,一大臣甚是怀疑,欲亲自验证。一日,大臣来见姜子牙,说:“听说你老料事如神,你算一下我手头这把镶钻扇子可使用多少年?”,姜太公恰指一算,说:“不岀今晚子时,你这把扇子就会被人撕烂”。大臣不信,回家后端坐堂屋,双手紧握扇子,双眼紧盯扇子,目不转睛,茶饭不思。佣人请他用歺,夫人叫他就寝,他置若罔闻。心想,我今天就要打破你姜子牙料亊如神的神话,叫你臭名远扬。子时,夫人半夜起床小解,见老爷仍端坐堂屋,双手托扇于眼前,目不转睛盯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来到老爷面前,一把夺过老爷手中扇子撕个粉碎。听了这故事,在我童年的心里,对姜子牙很是佩服,很是羡慕。</p><p class="ql-block"> 再说老井。老井在村子的当门,比院子的位置低了两个平台。传说,老井所在位置,恰好在水牛的裆部小便口处。井水清花亮色,甘甜可口。全村130余人畜都用这口井,从不断水,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每到傍晚,井台上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挑水的,洗菜的,洗衣的络绎不绝。井口是圆形的,井台铺着青石板,有井栏防雨水流入井里。井的正前面是一块旱地,公共食堂时期种窝笋,莲花白,海椒等。我曾看到往食堂担菜的人生吃窝笋。觉得奇怪,心想,窝笋还能生吃?现在想来,他当时可能是饿慌了,饥不择食。后来育红苕苗。栽红苕季节,我奶奶等村里的小脚老婆婆们在那里剪红苕苖,由小青年将整理好的红苕苗背到土里去栽,我和几个小伙伴则在地里逮蟋蟀。老井左前方是一块田。一条水沟从井边直通田里,便于排污水。小时候,每到夏天,我们常爬在井边用手捧水喝。有一次,我不小心滑入井里。好在后面担水的大人及时赶到,我还没有沉下去,他急忙丢掉水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救起。好在贵人相助,不然,我这条小命那时就丢在这囗老井里了。妈妈听说了此事,到处找我。待她找到我时,我正一丝不挂若无其事地坐在小伙伴牛儿棒家院子里的梯子上。妈妈手上拿着一根黄荆条子,我怕挨打,坐在梯子上不敢下来。后来,妈妈领着我去谢过救命恩人,还去请苏老婆婆(住在村里的算命老太婆)算过命,喝了驱邪的神水。此后的几天里,每到傍晚,趁着夜色无人,妈妈都领着我,拿着挂扒,怀揣着米来到井台边去招魂。她一边向井边撒米,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二娃子,三魂七魄快回来哟”。米粒撒完,又用挂扒在水里捞几下。边捞边念“二娃子,三魂七魄快回来哟”。我则回答:“回来啰!”。据说,这样才能把我的魂魄招回来,避免小孩失了魂魄,不好养大。这种仪式可能是古人传下来的吧,屈原不是有诗《招魂》吗?不知屈原时代是否也这样招魂。</p><p class="ql-block"> 有一回,村里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掏井,我们几个小屁孩在旁边看稀奇。他们将井水用水桶扯干,两个人下到井底,将污泥装入竹筐,上面有人一筐一筐将井底污泥取出,这样才能保证井水长久清冽甘甜。这次,我们将这口老井看了个明明白白:井口不大,圆形,直径约80公分。往下越来越大,井底直径约两米,用大人们的话说,可以摆一张八仙桌,还可以坐八个人吃饭。井很深,大约十米深。上半部井壁是石头砌成,有供人上下攀登的石窝。井的下半部是整块石头洞穿,井底是沙粒层,酒杯般大一股泉水流入古井。难怪这井水那么充沛,那么优质,那么清冽甘甜!今天看来,这囗老井建设也是相当科学的,既考虑了水源,又考虑了净化过滤,还考虑了安全维护。先人们的智慧可见一斑!</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村里来了几个工人模样的人,他们在老井对面约500米的山下的土里搭起铁架子钻井,并派人守在老井边,村民打水须由他小心翼翼的从老井里取水,害怕惊动了神灵似的。我们小孩子感觉很神奇,远远的跟着这些人看热闹。后来,有人看见工人从钻头中取出一砣黄色东西,急忙用红布包好,放入特制匣子里。然后,这些工人收拾好东西就走了。村里的大人说,工人取走的是金娃娃!如果不用红布包住,它就会变身逃走。派人在老井边帮忙打水,是怕村民打水时动静大了,吓跑了金娃娃。又有人说,这是地矿勘探。后来,又听说,这是地质普查。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也许只有那些钻井工人才清楚。</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各级政府响应毛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伟大号召,大兴水利建设。我们生产队除了有口老井,别无水源,各家各户淘红苕,洗猪草都在水凼或田里。于是,生产队委会研究决定,在各山坡上修建蓄水池,并将老井所在的菜地挖成堰塘,用于蓄水,应对干旱。于是,利用冬季农闲时节,全村男女老少一齐参与挖堰塘。用了一个冬季农闲时间,硬是用一双双手,挖出了一口面积约3亩深约两米的堰塘。到第二年夏天,蓄了满满一塘水。从此,村民有了淘红苕,洗猪草,洗脚洗手的地方。有一年夏天,我家四妹站在堰塘边石梯上洗猪草,那时她大约6岁。一个趔趄,赴到堰塘里,眼看就要下沉了,幸好在石梯洗脚的薛胡子,用一根竹棒将她刨了过来,避免了沉塘之灾。试想,当时如果没有大人在旁边,那结果将无法设想!后来,又在堰塘里养鱼。每当清晨走过塘边,看着黑麻麻的一团团的鱼嘴在水面吃草的画面,听着鱼儿沙沙的吃草声音,幻想着那鱼儿的美味,那种美滋滋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常言道:凡事利弊相生,祸福相依。这话是有些道理的。新修的堰塘给村民带来了日常生活的方便,更能蓄水应对干旱,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随之而来的弊端也是巨大的。几年之后,村民发现:井水浑浊了,变味了,不象原来清冽甘甜了。究其原因,是修堰塘时没有考虑对古井的保护,堰塘水长久浸蚀古井,古井周围缺乏足够的防护层,堰塘污水浸入古井,加上井台开裂塌陷,雨水、洗菜洗衣脏水流入井里,井水被污染了,怎么会象原来那样清亮甘甜呢!这时,如果村里有人承头,组织村民齐心协力,对老井加以维护,用条石水泥加宽加固老井外壁,做好堰塘面和井台面渗水处里,坚持每年淘井,恢复老井水质的清冽甘甜,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始终不见村里人对老井的维护整治!有一年清明节,我们回老家上坟,中午在队长家里吃饭,我大哥对生产队长说,你承头动员村民捐钱维修老井,我出1000元钱。我也说,我出500元。队长说:这个事情难办!现在不比过去,现在的农村,成了空村。30多户,130多人的村子,现常住在村里的只有20余人,尽是老弱病残。挣了点钱的人家,有的在城里买了房,住到城里去了;有的在自家房前屋后打了井,只有几家人在老井取水。愿意维修老井的又缺钱,缺钱缺人,不好办。又说:村里王大爷,生了三儿一女,全部外出打工。孙子孙女,有的在读大学,有的在父母打工地读书,两个70多岁的老人在家守屋。老伴有点糊涂,老两口各住一间屋。去年,我去找王大爷,硬是找不到,问王大娘,她说:死硬了!结果,推开王大爷住的房间,打开电灯,发现王大爷躺在床边的地上死了。脸、脚都被耗子咬烂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曾经滋养八面山十余代王氏子孙的老井,而今已是破败不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