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麦子黄

刘仁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那年麦子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0px;">——刘仁杰(湖北)</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布谷、布谷”,麦子黄了,布谷叫了。城里的布谷叫声短,乡下的布谷叫声长——“阿公阿婆、割麦插禾!”</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麦子青,出妖精;麦子黄,出财狼……”幼时的我,这个时候,喜欢和伙伴们一起唱一些这样的歌谣。原野上,一丝绿、一片黄、一声鸟儿叫……都在滋养我们的童心,我们像庄稼一样,除了生长还是生长。</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故乡的麦子长在山冈、沟洼、路旁,这儿一块、那儿一片,没有规模,没有气势,却像绿色画布上的一抹亮丽的色彩,时刻牵挂着农人的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芒种前的有一天,父亲将割麦子用的镰刀都清到了一起,坐在天井坎上磨镰刀。“嚓嚓嚓——”磨一会儿,提起来,眯眼盯一下刀刃,又按到磨石上磨,正面磨了磨反面,差不多的时候,用拇指肚横向轻触一下锋刃,确认刃口锋利了,接着磨下一把。父亲盯在镰刀上的神情是专注的,仿佛锃亮的刀片上映射着一大片黄橙橙的麦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明天就要开镰割麦了,父亲说,今年的麦子不错。父亲“嚓嚓嚓”的磨镰声像队长的哨子,一直响到了小半夜。</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天才蒙蒙亮,父亲就把我们叫起了床。早上露水重,这时候还不能太早下田,带潮收回的麦子容易出芽发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做事情总得先有个好准备。”父亲说着话,一边将先前扭好的草葽子,放在和冲担、镰刀一起,到时候拿时省时还不容易遗漏。这时,母亲的早饭也已经做熟了,等着一家人吃了好下地干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做农活多半像一场战斗,一旦开战,战场节奏就很难自由把握,特别是割麦子。麦收季节天气无常,明明是看好了的晴天,说不定就会来一阵雨。所以农民说割麦子是虎口夺粮,恨不得一口气把全部的麦子都安全地抢收回来。眼下,要紧是先要把饭吃饱,茶水喝足,下一餐不定要到什么时候。</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晨曝中,田野阡陌,麦浪翻滚。我们走出门的时候,发现原野上已经有人开始在割麦子了。农家的忙月说不上哪个最早、只有哪个更早。我们赶紧下田,两人一垄,大的带小的、快的带慢的,想偷懒那是不行的。</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干燥的麦秸不断在手中发出吱吱的声响,挥镰下去,“刷——”一片的麦子就握在了手中,那种抓握的感觉非常具体和真实。干农活仿佛各人在抓着各人的生活,抓住了就抓住了,不会因为一撒手,再抓住的时候也许变成了另一种样子。随着镰刀的起舞,一垄垄麦子像被追赶的波涛,一浪浪涌起来,又一浪浪退下去,最后,完全匍匐在了农人的脚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麻溜点,像捉虫(似)的,割到么时候是个头哎!”孩子们在一起,多半爱大的管小的、小的盯大的,像监工。这时候,大人忙得无暇顾及,小些的变得比平常听话了许多。“倏——”忽然一只野兔跑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在田里乱窜,说不定就会窜到一个割麦人的跟前被抓住,颇有点守株待兔的意思;前面还有野鸡蛋,野鸡喜欢在麦田里做窠,成片的麦子割倒下来,惊得它们“呼、呼——”飞起来,扑棱扑棱又飞进了前面的草林里。</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太阳越升越高,世界被烤得白晃晃的,到处升腾着炫目的光;麦田像一口吐着蒸气的大铁锅,铁锅内的人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蒸干了,又湿透了,被碰散的麦穗子趁机钻进人的衣袖里,像毛毛虫,人动得越快,它往深处“钻”得越快……</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孩子累了,大人爱说:“蛤蟆无颈,细伢无腰!”哄孩子。其实,割麦子,“细伢”一样腰疼;而且干燥的麦田里,手抓碰到麦子,灰尘不断扬起来,吸进人的鼻子、嘴巴,有的被汗水裹挟流进了眼睛里,越揉眼睛越疼。大人往往在脖子上隔一条毛巾……</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野深处,到处是割麦子的人,一块田割完了,还有下一块田,累了,原地一蹲,喝点水、稍事休息,赶紧继续割麦。“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实在割不动麦子的孩子,也有负责往田里送茶水的任务,一手拎着大茶壶,一手拉着更小的弟弟或妹妹,嘴上也不闲着: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割大麦……</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田野里,割完了麦子的土地裸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冒着黝黑的油光,似乎时刻在催促人们及时翻耕,这样的地气插上水稻,才会有一个好收成。这般光景,农人们心里更急——芒种前,麦子要割完;芒种节,水稻秧要插完。农时不等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田垄路上已经有人将草头挑往稻场,又扛着空冲担折回挑下一担草头。当天割的麦子,当天都要挑回来垛好,怕下雨、也能腾出手来做下一段的活。人们川流不息,腿脚越赶忙,心里越踏实,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要跑过天的劲头。</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捆草头,我们递抱子。那时候,我们还小,只有父亲一个人来回挑草头……</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野上安静下来的时候,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劳累了一天,人们终于歇下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亲的晚饭已经做好了,门前空地上架起了临时饭桌,墙角的红石榴好像又悄没声开出了几朵。平日里,我们说这不好吃那不好吃,这会儿什么吃到嘴里都觉得又香又美。父亲看到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只夹了一箸蔬菜,抿了一口酒,父亲吃得很迷醉。我们却在心里头盘算,农忙假期也该要结束了吧,要回校复课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眼间,我已经离开家乡多年了,老家已经没有再种麦子了,现在的孩子也没有了农忙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见了地里金灿灿的麦子,我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一年,也是麦子黄了的季节。父亲躺在病床上,他大概是眼前出现了大片的麦田,眼前恍惚看到了自己的麦子,黄澄澄的麦子正像一波一波金色的浪涛,在原野上流淌;低空中,布谷鸟在急急地叫唤——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忽然有一天,父亲挣扎着,硬是要从床上爬起来,说要磨镰刀!努力了几次,始终未能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无法忘记那一刻。麦子黄了,我时常想起幼时唱过的童谣,和童谣中农民的身影——“大麦割了割小麦,小麦割了割高梁,高梁里有个花姑娘……”夏天到了,秋天就在眼巴前儿,秋后有了收成,农家就有了时间和资本,就会有媒人上门为孩子说亲事。小时候,我们每次唱起这首歌谣时,父亲总会笑得合不拢嘴,身上焕发出使不完的力量。</span></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字数:2286;孝感日报选发)</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二零二三年五月十一日写于孝感</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刘仁杰原创作品,图片源于网络</i></p> 欢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