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1

北方狼

故乡的苹果园

人言依规成方圆，

对人对己事两端。

一朝弃职离岗去，

原形毕露尾难收。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时间老人引领着中华民族跨入了二十一世纪。

当2000年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侯，铜岭大地升腾起万家火花，千村雀跃。人们祝贺着新的一年的到来，脸上写着甜甜的笑，然而，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陈光明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妻子说：“光明，宁叫穷了，别叫怂了，高工资的人过年，低工资的人也过年，没有工资的人还过年，忘掉那些烦人的事，过新年，你就高兴上一天，别那么就象咱还做了什么亏心事，愁眉苦脸的。你说心情不好，春节不想响鞭炮，我背着你给咱买了一把‘满天星’牌的万字头，你出去给咱响，理直气壮地响，高高兴兴地响，响出个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打打一年的倒霉气，说不定，咱今年还能事事如意，旧貌换新颜。”

陈光明愤愤不平地说“别再自我安慰了，我一定要讨回公道，一定要活出尊严，顾若溪，我要看他在晨光中学还能嚣张几天？”

此刻的晨光中学，顾若溪依然掌权。教师聘任制的调子依然喊得很高，孙鹏展书记因病离岗。新上任的校党支部书记，是晨光中学的校长司机，文化程度，初中。

牛司机当上了晨光中学书记，教职工等他在会上发表关于教育问题的宏论卓识，然而每一次，都是顾若溪唱主角，牛书记读着报纸，错字百出，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铜岭县教育局肖局长在办公室度着方步，他对人事股潘股长说：“晨光中学产生了新书记，顾若溪，我也不想和他理论什么，那里，简直就是他老顾的一统天下，独立王国，他爱咋弄他咋弄。但咱们只掌握好一条，不管是他让公公当也好，太监当也行，但工资尺度的掌握，却在铜岭县教育局，以后给牛书记挂工资的事，必须请示我，一句话，不挂，职务升到天上，他的工资标准还按工人级别对待……，最近，有没有关于陈光明的什么消息。”

潘股长说：“说到陈光明，头长反骨，喜忧参半呀，县委宣传部转来了市委的一份内部刊物，里面刊登了他的一首长诗，编辑一字不改地刊登上去。热情歌颂中国的改革开放，领导才说重视他，新的问题又来了，陈光明由于没有加入共产党，一直负气在心，孙鹏展下去了，支部书记让牛司机当了，他只是说了一句：‘他妈的这还怪，把驴倒过来骑了。’就啥话都不说了，正当大家想拉住被子蒙住头睡大觉，搞好安定团结，一心一意谋发展，一个心思倡和谐的时侯，县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铜岭出大事了。有人说，那个村的黑版报，内容很有煽动性，后边肯定有人，象是国家队，不是一般农民的笔下功夫。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陈光明，恐怕又要被人注意上了，越怕啥，就越来啥，上边问，咱就说拿不出证据，咱啥都不知道，你让我说，我啥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遇到这种事，人家跑都跑不利，生怕受牵连，你还敢说知道？不是等着让人家怀疑吗？如果人家抓住不放，对县教育局的局长，人家还能没有看法吗？陈光明埋头教书，深藏不露，他总不敢到晨光中学去自讨没趣吧。”

陈光明的副高职评材料报到省上，省政府樊雪梅副省长非常重视，她说：“这次上报省上的职评材料不多，我要亲自过目，亲自看看奋斗在基层第一线的同志们，是怎样任劳任怨，辛勤工作的，把这些人的切身利益照顾不好，听任政治挂帅，优字领先，领导赏识，媚笑当红，咱从内心觉得寝食不安，愧对同志们。”

当她把一叠一叠的职评表全部翻阅，逐人审批后，她的眼框湿润了：“基层教育都是靠这些人把关，怎么漏报的，全都是这些人，在这个天天喊亲民的世界，也显得虚假倡行，太有失公平了。”

于是，樊雪梅副省长亲自安排，要去山区某县作一次微服私访，了解情况，亲自了解教师工资发放情况，去学校教工食堂打一份教师们平时吃的饭菜，听听基层教师的困难和呼声。

离开省城，当她走下公交车，上了一辆农用手扶的时侯，却被附近的农民用绳子牢牢地捆在了路边的大松树上。

“富姐姐，兄弟们不想把你怎么样，保君来，保君去，你看咱这满山的核桃，柿子也不值几个钱，实在是卖不出去，兄弟手头紧，就给点钱花花吧。”

“怎么？还反了你们啦！你们知道我是谁？把你们的县长叫来，听懂了吗，我说的是一把手，这就是你们县的治安。狗屁治安！”

“哥，快跑，这个女人我在电视上见过，人家可是一尊大神，快拿个主意，是咱没认准人，把炮点错了。”

“跑你妈的Ｂ，你小子跑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赶快给人松绑！大姐，实在对不起你，都怪咱山里人穷，没饭吃。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吧。”

市委书记办公室，书记抓起电话筒破口大骂：“是市公安局吗！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市上丢了这么大的人，对参与绑架领导的一帮人，绝不能心慈手软，绝不能姑息迁就，不管他妈是瞎子，他爸是疯子，媳妇是嫁是走，孩子是死是活，一句话，坚决打击，坚决严判！简直他妈的虎口拔牙，是要翻天了！”

铜岭中学，顾若溪表态：“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这次在咱学校，省上副高批下来三个名额，其中就有陈光明，瞒天过海，公章，私章，一班人马，还出着公车，一路畅通，这家伙命大呀。但是，不管他省上怎么批，其他两位按程序把工资审批表报上去，陈光明，咱们高职低聘，先把他的问题放在那里，他肖局长要问，就让他把陈光明调走，晨光中学不养这个要钱给钱，要车给车，和校长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爷。”

学校全干会上，顾若溪讲：“同志们呀，我们要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民主，集思广益，办法要靠大家想，纪律要靠大家共同来遵守，实行高职低聘，也不是我们学校的独家发明。关于少数人闹事问题，我们早有准备，共产党的监狱很大，不怕他闹。现在宣布纪律，每天我就坐在学校门卫室，专抓纪律，因为纪律是执行路线的保证，这个学校如果说谁觉得干着不舒服，低了他的身份，屈了他的才，可以打报告走人么！”

一个教师在一所学校，上课，备课，作业批改，偶然抽出一大晌时间擦亮锄头帮家里锄锄地，都不知道把手表都能看多少遍，多少次。约摸快到上课的时侯，就把锄头没入深草中，跃上摩托，追风而去，在铜岭的教师队伍中，不唯独陈光明，为了能守时赶到一场监考，全村悲痛，全校哭泣，把命丟在路上的人都有。

母亲嘶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娃呀，你就这狠心的一走，谁来养活你妈呀。”

父亲垂胸顿足的号淘：

“哥呀，你说咱兄弟一场几十年，是咱祖上哪一个老先人把人亏了，让我落到今天这田步，早饭已过，晚饭没到。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呀，我真想一头碰死一了百了，活在世上就让我遭这份罪，哥，你说咱到底遇的这是一场啥事吗？我想不通呀，我有一万个想不通，你们都别拉，让我去死！”

少不更事的孩子爬在母亲的身上，“妈妈-抱抱。”

孩子们哭声连成一片，前来向他(她)们敬爱的老师挥泪送别。

学校送来了长长的挽幛：“师德典范，时代楷模。”

长长的花圈送灵队伍。左右呼喊指挥的村执事：“听我说，大家都走得慢一点，让逝者心里好受一点，让她再最后看上一眼生她养她的铜岭大地。跑得那么快我日你妈哩！是想争那块墓穴地吗？”

“Ⅹ姐，我们为你而骄傲，而自豪，音容宛在，道德文章堪表率，天地同悲，三秦痛失好女儿。你没有死，你永远活在同志们的心里。每年教师节，我们都会想着你。”

这样的悲剧在铜岭大地上一年又一年不断轮回，不断重演，拆散了一个又一个幸福而又温暖的家庭。使母亲失去了女儿，孩子失去了父亲，妻子失去了丈夫，丈夫失去了爱妻。抹不完的泪水，哭不尽的伤心。然而不出几天，新的校规校纪又捷足先登，闪亮登场了：

“同志们，我这里有一组令人心急如焚的数据，咱县上的教育形势不容乐观呀，和一个大县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出好人才的质量对等依然差距很大，是很不相称的，怎样向人民汇报？向全县人民汇报什么？怎样为铜岭教育交上一个合格的答卷,对得起全县人民。让领导满意,群众高兴。要做到无愧于我们做人的良心。同志们应该有这样的思想认识，误人子弟如同杀人父兄。”

陈光明跃上摩托的那一刻和别人想的不完全一样：“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念之差，如果我的命运好，系主任高抬一寸，也不会来这烂怂地方工作。一月能挣人几个钱，还看他谁的眉高眼低？路上堵车，来迟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一眼看不舒服你就把老子看上两眼。”

晨光中学，由于顾若溪的遵守校纪，从我做起。学校教师压力山大，怨声四起，但在每一个人的真实想法，都不愿意在这个时侯去自找倒霉，自寻麻烦。

学校门口，一位名叫单小梅的女教师刚从校内推出自行车，顾若溪就从学校门卫室闪了出来：“你这么匆忙离校，给谁请了假？”

单小梅说“顾老师，家里有点事，急着要走，我这就向你请假，来了就消假，你说，这谁还没有一点等着要办的急事吗？”

顾若溪板着面孔说：“就你家里有事，别人家里都没有事？家里好，你就住在家里别来，谁都管不上你，你要走可以，明天就别来了。”

女教师说：“顾若溪，你这是在搞工作吗？你这是凭借手中有权欺负人，你在县城盖了独院，还是两层小洋楼，里面的装修家电极尽奢华，为什么前几年你不盖？钱肥了胆就肥了。不过我告诉你，尊重你，你就是个校长，不尊重你，你就是个王八。我还就不信咧，今天我谁的脸都不看，我就要走，告诉你顾若溪，你学校的纪律再重要，它还有老娘我接送孩子重要吗？一个月就少得可怜的那几张钱，还整月整月地拖欠，扣去，都给你，去给你买棺材板。”

顾若溪六神无主了，他说了一句：“有夲事你走么，看把人为难的。”

女教师单小梅说：“走就走，谁还把人给威胁住咧，就你那个怂样子，一个品行不端的老民办，还到这地方来狗长人势，耀武扬威，这学校，有夲事的人都能多死，把一个高中校长当成了看门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他妈叫人恶心，我呸！”

碰上了这个硬茬，顾若溪的脸上堆满了笑：“看你说的这话真够难听，你不这样说，没有人会把你当成是哑巴，你换一种方式说话行不行？没有一点修养，这那里是你呀，进去到田主任办公室补个请假条，一天之内他就有批假的权限，找我干啥？学校的事都来找我，我管得完吗？为这么一点小事，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今后谁还不见谁了？”

顾若溪说完走进门卫室，朝着几个甩扑克的人说：“刚才是谁编了一个黄段子，正听得带劲，来了那个丧门星，以后有收拾她的时侯，她想学习陈光明坐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就她那点夲事，陈光明把她都能甩几条街，目前在这个学校里我谁都不怕，包括他陈光明。最近，你们都听到陈光明对学校工作发表过什么不同意见，特别是陈光明都编过什么黄段子，一个学校不抓思想教育很成问题，包括一些学校里的女教师，都学着陈光明的样子，说话牛里牛气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确实让人不好管理。”

一位教师说：“陈光明最近没有听说编出什么黄段子，反而比以前表现好了，对你这次下大决心整顿校风校纪表现出极大的包容和支持，他就象换了一个人，这几天连学校的大门都没有出，县上最近比较乱，这可能也是陈光明坚持住校的原因，好象他在迴僻什么人，关系不好处理，别看他不动声色，说明他心里有事。你这样把学校搞得草木皆兵的，陈光明对人说你估意在保护他，这话我是听物理教师江雪英说的，他们都是在一所大学毕业，江雪英说了啥，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从西安回来的那伙人，这些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出了事，能说的，能写的，能打的，能摆平事的就全都来了。这些天，不知道陈光明在社会上又惹出了什么事。校外来过几个人都在找他，我们都说人不在学校，几句话就把来人打发走了。”

顾若溪说：“真是这样吗？是不是咱被陈光明利用了，学校里的人信他那一套，处处让着他，但在社会上，谁会服服贴贴地让着他。我就说不对么，陈光明可不是那样好说话的人呀。”

那位教师说：“根据观察，陈光明最近出手很大方，抽高档烟不倒牌子，让他花他的工资，他能那样舍得吗？”

顾若溪说：“陈光明的表现很反常，估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狗要吃屎，狼要吃人，要不他就不是陈光明。”

又一位教师说：“最近从外校传过来一个段子，很有创新。”

顾若溪说：“是怎么说的，你说说让我听听。”

那教师说：“公交车上坐满了一车人，空气很不流通，过道上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