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诗人顾城和他的妻子谢烨

慧宁

1979年，23岁的天才诗人顾城，独自坐火车从上海赶往北京。就是这趟列车，让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缪斯——妻子谢烨。这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像是和煦明媚的阳光，温暖了性格孤僻、情感纯粹的年轻诗人。“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无法适应社会的顾城，就这样鼓起勇气，递出了这封情书。诗人的爱是纯粹的，在他孤僻的人生中，是爱情的出现，让他勇敢打破了自我与外界的隔阂。同样的，他给予谢烨的爱，也是极致的，他沉默寡言，格格不入，却在洋洋洒洒的书信中，写下内心的炙热和浪漫。😭可是：一段爱情，如果爱到极致会是什么？也许是童话，但更可能是悲剧。😭而顾城与谢烨的爱情，更像是一段凄美、甚至残酷的悲剧。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自己的偏爱。有的孩子偏爱读书，有的孩子偏爱玩耍。而这种不经意间的习惯和执着，会在冥冥中注定一个人今后的路途。出生于1956 年的顾城，有一位喜欢创作诗歌的父亲。许是家庭环境的影响，顾城从小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文学天赋。自从懂事开始，顾城就对自然环境中的昆虫和草木，格外感兴趣，经常蹲在草丛中，自得其乐。他看书，最喜欢读新奇的童话诗歌，因为那里的生命是如此可爱与灵动，那里的世界又是如此纯粹与饱满。可天性对文学的喜爱，也让顾城始终格格不入。他是典型的社恐，不喜欢喧嚣；当被人拉去唱卡拉OK，他甚至会爬到桌子底下去。成为诗人后，他被推到台上发言，别人讲术语，讲官话，讲套话。他说的是：街上走过的女孩像水草，男人都像矿石......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遗世独立，也不合时宜。因为他的自理能力实在糟糕透顶。洗衣服时，只会把脏衣服在水里，泡几天再拎起来就算洗完了。做饭时，他不知道怎么切菜，便把白菜整片放进去，把肉也整块丢进去，一直煮烂就算好了。看到这位天才诗人的生活，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因为他生存能力太差了，若是没有人的照顾，似乎就无法活下去。成为诗人之前，他的父亲和母亲，无微不至照顾着他的生活。家喻户晓后，他始终跟随“大哥”北岛生活，俨然是个长不大的跟班。遇见谢烨以后，这个青春洋溢、热情开朗的女孩，就成为了他生命的监护人。顾城生性沉默、不爱与人交际。在他的世界中，那些藏匿于内心的千言万语，只能以童谣般的诗歌传递出来。那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精魂。可是，诗人的灵魂总是玄幻的存在，它能供养诗，却供养不了一日三餐，妻儿老小。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的顾城，也注定无法拥有真正纯粹幸福的爱情。他的性格，似乎是酿造他人生悲剧的隐患。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这是真实的顾城，生活中如此，恋爱之中亦是如此。即便与谢烨在一起，他依旧会因为打不到出租车，将手里的钞票撕得稀碎，也经常因为细琐小事而大动干戈，无法控制地掀桌砸碗摔东西。这样的顾城，俨然不是个好丈夫。所以谢烨的母亲，坚决反对女儿嫁给对方。可是即便母亲百般阻挠，谢烨却不顾反对，偷走了家里的户口本，于1983年8月，和顾城悄悄结为夫妻。对于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谢烨来说，这是她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叛逆。可这份叛逆，给予她人生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谢烨爱上顾城的很大原因，是因为顾城的单纯和才学。他仿佛是个任性、充满奇思怪想的孩子，但是每当谈论起诗歌，他却总是能够变得沉浸而幽深，那种纯粹的理想主义，深深吸引着谢烨。然而对终究要落实到柴米油盐的生活来说，这种理想主义，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毕竟二十几岁的诗人，连衣服纽扣都常常扣不整齐；这样的状态下，顾城又能给谢烨什么呢？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在文坛中，诗人得到的稿费是最少的；那个时候，顾城的收入经常只有3块钱，5块钱。这样的数字，怎么能够生活呢？贫穷、贫穷、无限的贫穷，是谢烨与顾城的日常生活。有一次，顾城和谢烨骑自行车去看望诗人舒婷，舒婷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坐公交来，只需要一毛钱而已。顾城说：我们就是没有一毛钱。是啊！他们连一毛钱都没有！终于有一次，顾城得到一笔100元的稿酬，那是他最多的一笔收入。夫妻两人高兴极了，手牵手去银行存了起来；回去路上，才想起要庆祝一下，两人又回头取了10元买了饭菜。可是，第二天，车轮爆了，要换；两人又去取了10元。第三天，白菜大贱卖，需要屯菜过冬的他们，又去取了10元。第四天，他们又去了。办理业务的柜员无奈道：“你们能不能把明天的十块钱一起取走？”他们因爱情结合，可因这番纯粹的爱情，也一生贫困无比。结完婚的顾城，仍然拒绝长大；他依旧害怕社交，害怕热闹，总想着与妻子谢烨，去一个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直到1987年，谢烨跟随顾城游学欧洲、美洲时，顾城在新西兰发现了一个孤岛。对向往返璞归真的诗人来说，那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家园。于是他决定和妻子谢烨一起隐居在此，并取名为激流岛。彼时的谢烨，依旧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对丈夫的决定无条件支持。可是等来到岛上，她才发现：在这所谓的隐居生活中，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完成的！岛上交通不便，出门只能开车，但是顾城不愿意学，每次出门都要谢烨带着。岛上多是新西兰当地百姓，大家讲英语，可顾城却不愿意适应，他认为学习英文会破坏自己中文写作的感觉。因为没有房子，两人需要亲手搭建，可不管是搬运石头，还是清除垃圾的工作，都是谢烨完成。在顾城理想的世外桃源中，谢烨却成了顾城的司机、向导、保姆、厨师…她终日忙碌、起早贪黑，来打点着丈夫的一切。更为荒唐的是：孩子小木耳的出生，依旧没有换来顾城的责任感。在妻子谢烨生孩子、大出血时，顾城只会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回忆这幕凶险往事，他甚至这样感叹：“谢烨大出血......真有孤单之感......”孩子出生后，他也缺乏为人父的责任感。每当小木耳哭闹不停时，顾城却觉得孩子影响自己的创作，不愿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为了安抚丈夫，谢烨只能把孩子抱出去。甚至为了宣誓主权，他还会以各种方式与小木耳争宠。不高兴的时候，他会毫无理由地把儿子摔在地上；出于嫉妒和排斥，他会偷吃小木耳的奶糕；因为排斥孩子，看到妻子谢烨给孩子买玩具时，他直接赌气般坐在商店的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最终这个孩子，也因为父亲的种种排斥，被谢烨含泪送到其他居民家抚养。顾城是无法自理、不愿长大的孩子，更是控制欲极强的丈夫。在偏僻的岛上，他不允许谢烨出门工作，不允许她穿泳装，不允许她和其他男子接触，甚至要求谢烨不能有负面情绪。他如同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婴儿一样，以哭闹的方式索取着母亲的安全感和陪伴。可是，本为人妻、却始终扮演母亲角色的谢烨，也会有疲惫的那天。经济的重轭，生活的赤贫，婚姻的紊乱，失语的境地，都在一重一重地压向这个坚强的女子。对婚姻愈发失望的她，开始尝试出门打工。也是这段时间，顾城又爱上了一个叫做英儿的女人。她叫李英，曾是《诗刊》杂志的编辑，更是顾城的忠实粉丝。1986年，在北京的昌平诗会上，顾城作为“朦胧诗派”代表遭到攻讦，李英哭着站出来全程维护顾城，两人自此结缘。一见钟情是浪漫的，可何尝不是肤浅的。一瞬间的悸动，哪能载得动相守白头、恩爱不移的深情誓言呢！最终，浪漫的诗人出轨了，以出轨的方式，再次寻找真爱。他是一个幻想主义者，任性、也疯魔。因为不舍得对她无微不至的谢烨，也不愿放开年轻貌美的李英，顾城居然希望两个女人能够在岛上和平相处。甚至为了迎接英儿的到来，本不擅长生活琐事的他，特意亲自为对方办理了前往激流岛的手续。最终，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荒唐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深情，顾城对谢烨和李英同时说道：你们是我的妻子！彼时，谢烨和顾城的婚姻，也开始变得畸形。其实对谢烨来说，李英的到来，她并没有感到多么难以接受。因为她太需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太需要属于自己的时间；恰是李英的出现，能够帮她转移顾城的依赖，让她有精力做自己的事情。可是，沉浸于齐人之福的顾城，似乎愈加过分。他当着妻子的面，与美丽的英儿相爱，甚至还发生关系。“男人如此，本性如此。”想到这里，谢烨只是识趣般走开，不愿追究。可是后来，顾城开始要求妻子谢烨，记录他与英儿的亲密时刻，要求她用华丽的辞藻，描写英儿的身体。看到谢烨不可置信的神情，顾城还在笑：“谢烨挺逗，忌讳说这个，我书里写了，她就变脸色儿了…”顾城从来不会爱人，也绝不是个好的爱人。这件事情，谢烨在满地狼藉的婚姻中逐渐明白，而作为第三者的李英又何尝感受不到呢！她追寻爱情来到这里，却也因为爱情，而逐渐窒息。随着家中收入愈发紧张，英儿提出要出去找一份工作，但顾城听到后却异常激动，在顾城看来，英儿是想要离开他。在顾城的激烈反对下，英儿终究没能离开。可是对顾城的了解越多，这个女人心中的爱，也就愈少！最终的最终，她选择了偷偷离开。1992年，三个人命运出现了拐点。顾城收到了德国方面的邀请，需要到德国游学一年；因为对方提供的经费有限，三个人一起去显然是超出了预支，所以英儿独自留在了激流岛上。但顾城离开后不久，英儿立刻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并离开了这座孤岛。即便她的这段婚姻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拿到绿卡。得知真相的顾城，感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他开始变得狂躁，一点小事也会大发雷霆，稍不合心意就会直接暴打妻子。此时的谢烨，在他眼里就像一台泄愤的机器，每每被打得鼻青眼肿。可是顾城不知道，恰是自己那些近乎疯癫的举动、乖戾古怪的性格，才让英儿选择了离开。她走得干脆，甚至在得知顾城杀妻自尽后，这个曾不顾一切、甘当第三者的女子，却有着劫后重生的惊魂未定，她说：幸好我走得快，要不然被砍的人就是我！是的，英儿离开后，顾城和谢烨的婚姻悲剧也彻底爆发了。早就想要离开顾城的谢烨，决定与一个大鱼的男人一起离开。可是得知自己即将再失去妻子时，素来情绪不稳的顾城，也彻底丧失理智。他抢过谢烨的行李箱，想要阻止对方离开。当产生争吵后，这个被愤怒裹挟的诗人，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举起了斧头。在顾城的最后生命中，他拨通了姐姐的电话：我现在马上自尽，我把谢烨打了！可他没有意识到，丧失理智的这番“暴打”中，他亲自终结了妻子的性命！就这样，浑身是血的谢烨，不治身亡。而彻底绝望的顾城，也匆忙写好四封遗书，拿上绳子在家门口的树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人知道这桩命案的根本原因，也没有人知道惨烈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只有那把静静躺在草坪上的斧头，成为顾城杀妻案中最大的嫌疑工具。多年后的我们，依旧在试图猜测；夫妻两人的最后时光中，究竟发生了怎样不愉快，以至于让这段婚姻走上了最残忍的极端。童话是美好单纯的，但顾城构建的童话，却是极端残忍的。他是那样的决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谢烨的生命。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如今读到这句诗，却觉得万般荒唐。顾城的一生，似乎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城堡，追寻属于自己的光明。可是他所构建的理想城堡，却最终因那把锋利的斧子，轰然倒塌。于是，这个本属于童话古堡的翩翩王子，也最终迷失在现实的生活中。许多年过去了，案件愈发扑朔迷离，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顾城和谢烨当天的争执内容。可有些事物，却一直提醒着这桩悲剧婚姻、曾真切存在过。两人在新西兰的车，依旧停在那个小岛上；两人亲手搭建的房子，早已荒草丛生。甚至有顽强的树枝，穿过了车窗、在房子周围茂密生长。对了，还有他们的儿子小木耳，这个生来不被父亲喜爱的孩子，一直生活在新西兰的岛屿上。顾城夫妇去世后，他的姑姑为了隐瞒当年的悲剧，没有让小木耳学习中文。再加上新西兰知道顾城的人不多，所以这个在新西兰长大的孩子，至今不知父母离世的真相。对小木耳来说：被蒙在鼓里，也许从来不是逃避，而是更好的重新开始吧！作者：初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