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母亲拍照

栀子花开（hrf）

　　母亲工作时，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个不苟言笑，做事认真的“老革命”；母亲离休后，放下姿态成为了一个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开朗豁达，善解人意，九十二岁时仍然思维敏捷，精神矍铄。

　　2017年5月初，我从北京回到了太原。老规矩，接母亲去我那里住，给保姆小何放假一个月。我去接母亲时，小何拉着我进了厨房，悄悄地告诉我，母亲前一天下午从老年活动室回来后心情不好，不知何原因，把相册里的照片都剪碎扔掉了。小何问她为什么？她没有回答，只是让小何别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我的心陡然一惊！这可是母亲一生最珍贵的照片，相册里有父母早年的结婚照，有母亲不同年代的老照片，还有与家人，亲戚，好友，同事的合影。闲暇之余母亲常常翻开相册看看，这是母亲的精神寄托，也是她一生最看重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海中浮现着母亲陪伴我们成长的一幕幕：

当年5岁的姐姐跟着姥姥从老家回到了太原，不曾想没过多久最疼爱她的姥姥因心脏病去世了。那段时间姐姐变得不爱说话，性格叛逆。母亲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耐心细致的开导，让姐姐很快地回到了往日的活泼开朗，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家。

哥哥16岁去内蒙当兵，一次在给父母的信中流露出了不愿意在部队的想法。为了让他安心服役，母亲专程去部队看望了他，鼓励他好好学习，经受锻炼，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后来哥哥在部队表现很好，入了党，还立了三等功。

1974年7月我准备去农村插队，跟父母说好了自己去南郊区办理手续，我骑车20公里到达了南郊知青办。当我存车时突然发现了跟在身后的母亲，看到炎炎烈日下推着自行车的母亲气喘吁吁，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淌，我又是惊喜又是感动，眼里噙满了泪水……

　　这些年我和姐姐哥哥分别忙于在北京上海照顾孙辈，尽管我们仨商量好把时间错开，保证有一个陪伴在母亲身边，但我明白母亲还是有种失落感。难道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让母亲对我们感到失望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种种猜测萦绕心头，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母亲。

　　第二天下午，我帮母亲洗澡后，让她在阳台的躺椅上休息。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在了母亲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清香，看着神清气爽的母亲慢慢地喝着蜂蜜柠檬水，很享受很惬意的样子，我的心中也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我坐在小凳子上，戴上老花镜拿出指甲刀，帮母亲慢慢地剪着脚趾甲，我们母女俩聊着家长里短的事，聊着聊着母亲竟然主动给我讲起了为什么剪照片的事。

　　原来那天下午几个老友在活动室聊天，老王讲起了单位发生的一件新闻：现任领导突发心梗不幸去世了，他的儿子来办公室清理东西，待其离开后，同事们发现办公室能拿的东西都拿走了，唯独留下了散落在地上和抽屉里的数百张照片。看到这一幕，大家感到很震惊，纷纷谴责他儿子的行为。

　　听着老王的讲述，老友们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感慨万千。有的说这个儿子太不孝顺了，怎么能把父亲的照片当作垃圾随意丢弃呢？也有的认为这件事给予我们警示，还是尽早把自已的照片处理掉为好，免得成为子女的负担。母亲觉得有道理，回到家后便把照片销毁了。

说到这里母亲低下了头，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看到年迈的母亲在女儿面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脆弱敏感，我的心里很难受也很内疚。虽然母亲销毁照片的做法欠妥，但无法挽回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轻轻地给母亲按摩着双腿，笑着对她说，以后我给你拍的照片可别再剪了啊！听到这句话，母亲抬起头笑了。

　　5月14日是母亲节，我陪着母亲去迎泽公园赏花，考虑要走很长的路，便在公园东门租了一辆轮椅。

初夏的公园空气清新，和煦的微风仿佛带着浓浓的爱意，让人心旷神怡。我推着母亲沿着湖边走着，碧波荡漾的迎泽湖水，恍若仙境的绿荫垂柳，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戏台前的广场上，跳新疆舞的人们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

我们徜徉在玫瑰园、木香院，艳丽夺目的月季花，多姿多彩，满园芬芳，令人陶醉。我和母亲边赏花边拍照，花丛中、长椅上、步道旁，都留下了母亲的身影。平时一拍照就拘谨的母亲，那天格外开心，笑容满面。

　　在藏经楼附近拍照时，有一位大姐走了过来，她亲切地拉着母亲的手聊起了家常，像是一位久别的亲人。大姐对我说："每次看到和自已母亲年龄相仿的老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就会想起已故的母亲。好羡慕你啊！有母亲的陪伴真幸福！”

热情的大姐提出帮我们母女拍张合影，我赶忙把手机递给了她，好久没和母亲合影了，我轻轻地扶着母亲的肩膀，留下了和母亲相互依偎的温馨画面。

　　又是一年母亲节，又是一年花开季，可母亲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这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里，端详着我为母亲拍的一张张照片，回忆着和母亲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仿佛母亲就在我的身旁。

季羡林先生说：“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字也不识。” 如果人生可以捡拾光阴的话，我多想捡拾有母亲的寸寸光阴，一直陪伴着她。

2023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