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六十三回 朱其金办厂守诚心 <span style="font-size: 18px;">韩俊贤探亲生不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朱其金的砖窑取名利民砖窑厂,紧靠路边立钢筋焊的大门,五个斗大的烫金字离多远就能望到。门两边有副对联:黛瓦生辉浮宝地,红砖洗雨浴新居。对联由韩俊贤立意并书写,因厂名在横梁上,所以没要横批。朱其金本想请苗卫国写对联的,等于不掏钱做个广告,谁知苗卫国是务实低调之人,婉言拒绝了。朱其金不死心,又请他剪彩,这下苗卫国不好推辞了,毕竟朱其金是为村民办事。竣工那天,孙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苗卫国剪彩,村里“一班人”到场祝贺,刘自学赶过来报道。剪彩结束,朱其金在老地方大摆宴席,请甄有发回来执勺。老地方已很多天没有开张了,这顿饭无疑救了钱桂花一命。</p><p class="ql-block"> 这两处小砖窑,说朱其金下了血本有点夸张,起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牵扯了不少精力。朱其金这人做事顶认真,无论什么事要就不做,做就要做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撞到南墙不回头。这种执着的特性并非一无是处,不然也成不了全乡的首富。朱家庄小砖窑倒闭是他的一块心病,发誓有朝一日还要办。其实也是没办法,当时农村穷,连饭都吃不饱,有茅屋遮风挡雨就不错了,砖瓦房想都不要想。这样说农村就没有瓦屋了?有,但毕竟是少数,这是贫富的标志。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各家手里有两钱,都想住好点吃好点。所以,这次老大一说,朱其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正好弥补过去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朱其金虽然是农民出身,但是在生意场上也混了不少年,基本的生意经还是懂的。他想,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要改改,现在人们习惯从电视和报纸广告里获得信息,酒再香不去宣传,人家不晓得巷口在哪里,照样卖不出去,再好的酒也不香亮了。他请陆凯联系刘自学报道此事,扩大影响力。刘自学听说韩家庄盖砖窑,乡领导亲自剪彩,这个新闻价值有点大,欣然前往,没想到是孙湾的砖窑厂剪彩,韩家庄砖窑才动工。暗想,陆凯也不说清楚,韩家庄高山点灯名头很大,要是在我们组里剪彩肯定会引起轰动。考虑到韩家庄砖窑不日即可完工,决定把它刮上,就说红旗乡首富朱其金投资办两厂,一日双剪彩。</p><p class="ql-block"> 谁知一见报麻烦来了,想盖屋的人都到韩家庄订货。奶奶的,小砖窑才砌半人高,哪有什么砖瓦,都骂朱其金侃空,刘自学说胡话。朱其金本来是想糊弄一下仲维贵的,如今弄假成真,还真要按报纸上说的投资办两厂。事已至此,两厂就两厂,迟办早办都是办。看这阵势,想盖屋人还不少,一定能迎来开门红。朱其金的大哥大从早响到晚,韩家庄人来人往,跟参观差不多。朱其金趁热打铁,开足马力盖砖窑,半月不到就竣工了。韩俊贤格外用心,书写大门口对联:生意兴隆人献宝,财源广进地生金。苗卫国再次执剪,一阵锣鼓鞭炮响过,嘉宾们一窝蜂到老地方吃酒,钱桂花又狠赚了一笔,终于缓过劲来。</p><p class="ql-block"> 这下村民有事做了,每天眼一睁就去掼砖坯,庄上几乎走空了。两个砖窑厂齐头并进,工地上一片忙碌,这边只是挖只是掼,那边只是烧只是出,砖瓦横七竖八码了一地。工钱日清月结,哪家缺钱了,只要跟朱其金说一声,当天就能拿到钱。没有事可以恁天干,有事拍拍屁股就走。及至产品出来了,销量却不尽如人意,上门买砖瓦的少之又少,主要是因为价钱不菲和运输不便。运输还好说,可以雇车送货上门,价钱却不能随便降,如果便宜卖就要贴钱,甚至不够发工钱,这样就没有意义了。权衡利弊,朱其金买了两台机器生产机压砖瓦,出窑量倍增,彻底解决了手工作业效率低的问题,而且产品还便宜一些。</p><p class="ql-block"> 一阵热热闹闹的销售之后,生意逐渐暗淡下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盖屋不是一钱两钱,毕竟土地到户不久,兜里还没有鼓起来,老百姓刚从追求千元户过渡到<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万元户,</span>离小康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此外,盖屋主要集中在夏秋两季,现在不买材料也就是说今年不准备盖屋了。朱其金和合伙人商量,把帐结一结兑现承诺,几人二一添作五,除背地里给老大五百元外,合伙人一家一千元。鲍晓琪不愿意:“我们掏钱最多,操心也最多,就应该拿大头,凭什么和他们平起平坐,你是缺窍还怎的?”朱其金说:“做人要讲信用,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兔子不吃窝边草,赚乡亲们钱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赚外地人钱。”</p><p class="ql-block"> 韩家见砖瓦泥沙都不成问题,决定趁现在农闲能请到人,抓紧把屋盖起来。朱巧玲有言在先,屋不能随便盖,必须依老二家式样。韩俊贤知道朱巧玲只能顺不能逆,只好答应她,但是要先去看看行不行。按理说小的已结婚多年,盖屋与老的无关,因韩尚孝婚后没有下宅,<span style="font-size: 18px;">收入统一支配,所以盖屋老的要管。</span>朱巧玲想,老的是大草堆,谁不扯谁吃亏,等新屋盖起来分家,就不用花小家钱了。朱巧玲虽然有咪咪心,奈何怕孩子受屈,一家人只有忍着。此外,韩俊贤想建一些文化项目,老屋施展不开便想到了新屋,老三没问题,怕朱巧玲不同意,弄僵了不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拿到老二家户型图,回来照猫画虎。</p><p class="ql-block"> 决心已下,韩俊贤动身去宁江参观老二家新居,这就坏了。韩尚文夫妇开车去接父亲,见他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拎着圆规、米达尺和墨斗等工具,心里甚是不解。许惠问:“爸,带这些东西要量什么啊?除了墨斗家里都有。”韩俊贤连忙岔开了:“额……子衿、馨予怎没来的?好久不见想慌。”韩俊贤来之前就想好了,朱巧玲的想法太离谱,说出来老二夫妇肯定要笑话,就说单功过来看小孩子的,至于房屋尺寸,等他俩上班了再闷答机量。许惠告诉老爹,两个孩子都报了暑假班,也很想你们。韩尚文说:“爸,趁孩子还没下课,我们先逛一逛宁江城吧。”韩俊贤略一迟疑:“那……管他么。”</p><p class="ql-block"> 韩俊贤有个习惯,每回来宁江都要先看<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遍城市面貌再去儿子家,</span>白天来看市容市貌,晚上到看夜市夜景。这次他带着任务来,急于看到新居无心逛街。但是,儿子儿媳妇热情又不好拒绝,怕他们疑猜,只好勉强同意了。韩俊贤上次来是两年前的冬月,因路上班车熄火修了半天,到宁江已是下傍晚,饿得前心贴后心,加上<span style="font-size: 18px;">花木尽枯,街上没有几个人,哪有心思逛?儿子</span>接上就回去了。这次是三伏天,许惠买些冰棒和饮料,安心陪老人逛街。韩俊贤坐前排,儿子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许惠在后排还不时补充,夫妻俩很是尽心。<span style="font-size: 18px;">韩俊贤心里有事,刚开始心不在焉,几次想说开快一点,可是逛着逛着就被吸引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韩俊贤抬头一看,才两年时间,宁江城变得快认不出来了。高楼大厦一个接一个,商场靠商场,门面挨门面,走几步就有大酒店。柏油路宽绰平坦,行车线纵横交错,一眼望不到头。韩俊贤问:“尚文,岔路口这些眨巴眼的彩灯又不是警察,车子怎么也听它的?”韩尚文扑哧一笑:“哈哈,那叫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如果各人不按交通规则走,那不乱套了。”正说着,十字路口红灯亮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韩尚文刹车,</span>行人纷纷过斑马线。许惠解释道:“爸,这条横道是专门让人过马路的,从上面走就安全了。”韩俊贤说:“嗯,像斑马身上花纹。”许惠说:“是的,叫斑马线,又叫人行横道。”</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宁江,骄阳似火,炎热并没有影响到市民出行,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上班的,购物的,闲逛的,还有多少南来北往的商贾客旅,各忙各的,一个也不少。车至滨江路,韩俊贤要下来走。车子恰巧停在一个别墅区的斜对过,但见红砖黛瓦,绿树荫浓,户户皆独门独院,高级轿车进进出出。大门两边有樱桃、杏子和西瓜挑子,几位老农顶着大太阳在卖,不时有贵妇出来买,挑挑拣拣。韩俊贤未免感慨,人生就是一场不长不短的旅行,走快的早点到,慢的迟点到,虽然最终都会到达目的地,但是要努力做那个最先到的人。想到这里,韩俊贤感慨万千,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p><p class="ql-block"> “爸,怎么想起离骚了。”许惠问。韩俊贤笑而不答,心想,你们城市的孩子哪晓得农民的辛苦。“走,到江边看一看。”韩尚文说。浩瀚的长江波涛汹涌,水天一色。沙鸥低迴,货轮画舫穿梭其中。韩俊贤极目远眺,被宁江的美景吸引住了,越看越想看,越转越想转,来时的急躁情绪没有了。许惠见老爹如醉如痴,后悔没带相机给他留个影,韩尚文说无妨,等星期天一家出来玩,想照多少照多少。韩尚文催促:“我们回去吧,孩子们快放学了。”韩俊贤意犹未尽,见天不早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江边。一路上想,乖乖,宁江城这股繁华热闹,没怪朱巧玲说农村和城市没法比的,真正是一天一地。</p><p class="ql-block"> 来到八家院,韩俊贤见儿子家的新居果然不俗,百闻不如一见,比朱巧玲说的还要漂亮。虽然不是别墅,比别墅要实用,起码不用爬楼,最适合老年人居住了。可惜院子里种这些花草太浪费了,要是全种成菜,一夏天清头就基本上不用买了,顿顿吃新鲜的,还没有化肥农药。这院落不要说朱巧玲看上,我也看上了。不过,这房屋里里外外的面积,比老三家的宅基大多了,怎么仿建呢?“爷爷好!我奶奶呢?”正在胡思乱想,韩子衿、韩馨予回来了。“小乖,奶奶在家哄你弟弟妹妹呢。”韩俊贤见到孙子孙女欢喜蜜逮逮,赶忙拿出礼物来,乃是栗枣、麻饼和米花团等家乡特产,分外一人一套文具和画书。</p><p class="ql-block"> 韩俊贤拉着孙子孙女问这问那,小麻饼好不好吃,钢笔喜不喜欢,画书好不好看。韩俊贤以前常来,近年来因热心为乡亲们办事以及土地承包等原因过来少,去年韩尚文一家回去过年才得以团聚。这回盖屋朱巧玲有要求必须要来一趟,不然心里没有底。因此,祖孙之间有些生疏,两个孩子一上来不自然,在西厢房逗宠物狗玩,韩俊贤主动过去说话,血缘关系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就熟悉起来了。“爷爷,你和奶奶到我们家住吧,我要跟你学书法。”韩子衿说。“我要学画画。还有,把小弟弟小妹妹也带来吧,这样就更热闹了。”韩馨予附和道。韩俊贤满意:“好好好,等忙忙过来,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的邀请一听就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像有的成年人那种虚情假意的带口话,韩俊贤听了心里很舒服。韩尚文夫妇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受到父辈的影响,很注意孩子家教和爱心的养成,认为城市孩子条件好,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尤其要培养亲情意识和同情心<span style="font-size: 18px;">,懂得感恩,</span>从小就要关爱家人,尊重乡下人。当然,光教育不行,还要以身作则,讲道理孩子才会相信。两个孩子的话,其实就代表了大人的想法。原来,韩尚文夫妇孝顺,见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计划把两老接到宁江安度晚年,生活水平和就医条件肯定比农村高强。这次父亲来宁江准备商量这件事,没想到孩子们提前说了。</p><p class="ql-block"> “爸,准备抽时间跟你说的,我和许惠商量了,想接你和妈妈来宁江住。”韩尚文正式提出来了。“这个……”韩俊贤一愣,没想到儿子儿媳妇有这个想法,老姑俩想都没想过。一方面觉得身体都还行,没到七老八十痴聋咽哑的地步,另一方面农村还有些事要办,如果现在过来,阅览室、医疗室就撂了。“你们的孝心我晓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屋盖起来老三要下宅,老四念书也需要人,这事再说吧。”韩俊贤只提到子女,乡亲们的事没说。“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响了,许惠接到父亲电话,说他晚上要为亲家接风。韩俊贤推辞,许校长工作繁忙,就不麻烦了。韩尚文说不去不好,韩俊贤才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爸,你先歇歇,晚上喝两杯。”韩尚文夫妇送孩子们去国学馆和兴趣班,家里只剩下韩俊贤一人。他绕着屋转了几圈,发现院落布局、摆设和朱巧玲说的别无二致,桌椅板凳、屏风门槛、古玩书籍、轩关字画等古色古香,<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刬中式的装修风格特别可心。</span>虽然说西洋风格也不孬,毕竟中华大邦五千年文化沉淀不是吹的,相比之下更胜一筹。我们要对中华文明充满自信,不能崇洋媚外,自己看不起自己。“一、二、三……”韩俊贤先量家天院,南北东西各三十余步,大约有百十来平方。“够气派!”韩俊贤十分满意,大城市寸土寸金,恁大的院落不要说住,打滚也够了,尚文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量一会院子韩俊贤就呼呼喘,快七十岁的人了,年龄不饶人,于是回到客厅稍事休息,等一会再量室内。他望着地板发呆,乖乖,现在越来越高级了,农村铺个水泥地就不得了,城里早就用上瓷砖了,亮得像镜子,不注意能滑跌倒,肯定要不少钱吧,就怕老三家铺不起哦。歇了一会,拿出米达尺量开了,边量边记录。客厅多长多宽,门有多高,瓷砖多少块。“汪汪汪。”突然,金毛从身后窜出来。韩俊贤吓一就敛,地板不把涩,拱咚跌屁坐,游半天没爬起来。金毛也是外强中干,本来挣脱绳子想咬人的,见老头滑跌倒反而吓呆了,调头往大门口跑去。正好许惠回来了,一声断喝:“哪去?给我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