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香山路

鼎一

　　疫情憋了三年，趁着五一小长假，带着妻子、女儿去北海走走。

女儿规划的路线很紧凑，紧凑得好像是去赶考。小五天的时间，全程自驾北海、五皇山、明仕田园。当然了，还有我向往已久的钦州古城。

出行首日，感觉一直在路上。幸好妻子、女儿和我都有驾照，有着较好的驾驶水平。我们“三班两运转”，同时有人驾车，有人陪聊，有人休息，倒也没觉得怎么累。

当车子行驶在双向八车道的兰海高速，这是西南地区的出海通道。自然而然，我们聊起了高原通途一一茶马古道。

　　云南交通，秦开“五尺道”，汉筑“南夷道”。普洱一带，唐南诏时，就有银生城（今景东）出海三道，目的地均是缅甸海边国家。第一条通欢州（今越南义静省义安）道，第二条通大银孔（今泰国清迈）道，第三条通昆仑（今缅甸勃固）道，即青木香山路。

樊绰《云南志》卷六记载：“又开南城，在龙尾城南十一日程，管柳追和都督城。又威远城、奉逸城、利润城，内有盐井一百来所... ...水路至弥宁国三十日程，南至南海，去昆仑国三日程... ...” 说的就是这条通往南海的极盛商道。《云南志·云南管内物产》说青木香山“在永昌南三月程，山产青木香故名”。又说：“昆仑国，正北去蛮界西洱河八十一日程，出象及青木香、旃檀香、紫檀香、槟榔、琉璃、水精、蠡杯等诸香药珍宝犀牛等”。昆仑国在今缅甸南部之部族，青木香山路因经青木香产地而得名。元朝时，意大利旅行者马可·波罗使缅由班加刺经景谷（交趾国）到阿僰曾走过这条道。

古代交通，秦修“驰道”，唐修“驿道”，宋出现了“路”，设“急递铺”，元跨革囊，遍设站赤，南方有马站、牛站、车站、轿站、步站等，以“通达边情，布宣号令”。明清时期，设置驿、站、塘、台、所、铺，这些既是交通站，也是军事据点，进一步延续了交通史的发展。这些古道形成大道为主线，辅以众多支线、附线，构成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综合修造历史、用途功能，有买马道说、站赤道（驿道）说、茶马古道说、滇铜运道说、蛮山夷道说等诸多述说。

至于这些说法，都有道理。驿道也罢，商道也罢，有卖马的，就有骑马的；有坐轿的，就有抬轿的；有穿蟒衣的，就有穿布衣的... ...在繁忙的古道上，战马、战车、战士疾驰而过，马帮、牛帮、驴帮络绎不绝，流民、亡人、囚犯蹒跚而行。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代潮流浩浩荡荡。官府主持的干道，商人倡修的商道，各民族兄弟走出来的便道，串成金丝银线一样的网格。干道如动脉，支道如支脉，便道如毛细血管，虽然长久沉寂，却是涓涓细流从未中断。流淌出来的优美“线条”乃至诸多线条构成的网格化图案，承载着千余年来不同区域、不同民族之间人类交流与互动的历史文化图景，是融汇人文地理与历史文化为一体的文明血脉。

明清时期，云南边地少数民族和周边国家的朝贡活动，是从南诏开辟的“青木香山路”发展起来的。有名的“贡道下路”，从景东经者乐甸（现镇沅恩乐）、新抚（现镇沅古城）、普洱等地至车里，然后分道，一条至缅甸勃固，一条至老挝琅勃拉邦。明代景东土司曾一次贡象500只，象奴300人，此道也被称为“贡象下道”。崇祯十一年（1638），徐霞客曾在贵州盘江索桥不远处亲见贡象的队伍。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清代著名回族学者马德新跟随马帮从云南大理经景东、普洱、思茅、打洛出境过缅甸前往阿拉伯麦加朝觐，此道又称为“朝觐之路”。

古道旁，因茶而市，因盐而市，以毡、布、茶、盐贸易有无，“交易之处，多诸珍宝，以黄金、麝香为贵货”，或五日一集，或十日一集，更代为市，慢慢发展成城镇、集市。《云南志》记载的开南城（今巍山）、柳追和都督城（今镇沅）、威远城（今景谷）、奉逸城（今宁洱）、利润城（今易武）等城镇，逐渐成为串在金丝银线上的“珍珠”。

晚清以来，国家羸弱，民生凋敝。西方所谓探险家、生物学家等蜂拥而至，甚至于盐场、海关、电报局“雇用”的洋员都会为不同目的，来到偏僻的云南山村。他们沿“青木香山路”到过普洱镇沅，或为打通水陆联运通道，考察过李仙江、澜沧江流域。这些人带着刺探军情、交通、矿藏的目的和任务，或是文化输出搞颜色革命的。他们拜会达官贵人，也接触起义军首领等各阶层人士，把侵略触角延伸到云南社会的方方面面。

1866年，法国探险家安邺从西贡溯湄公河北上，这位曾为景东曼等花五老爷刘琳拍过照，给穷人发过西药的探险家，其目的是勘探湄公河通航条件。1873年，法军侵入越南北部，要求红河通航，安邺被救援的黑旗军刘永福给灭了。

1882年5月，英国殖民官员，皇家地理学会会员，《泰晤士报》驻华记者柯乐洪，为探测中国到缅甸边境的铁路线，从普洱，经臭水、新抚（现镇沅古城）、跨泥（现镇沅恩乐玻烈那丘田），到达恩乐，后过大理，往八莫，出印度。他记录了沿途的生产生活、风土人情和民族状况。

1899年12月，为打通印度经云南通往长江流域的铁路，攫取筑路权，英国远东情报局局长H·R.戴维斯，曾从云州（现临沧云县），经威远，到过镇沅按板、新抚，沿途考察交通、军事、盐巴、茶叶等社会状况及民族风情。

1910年2月，英国矿务专家戈氏，他们一行从磨黑井（今磨黑盐井）出发，经蛮别、蛮连、新抚、夸泥、乐良，过恩乐，到景东，历时八天。沿途测绘地图、检测矿物，调查矿产，又采集标本。

1922年3月，受美国农业部派遣，为搜寻大风子树种在云南考察的美籍奥地利探险家、人类学家、植物学家约瑟夫·F·洛克由普洱城经磨黑沿新抚江（把边江）而上，他被这里独特的风土人情所吸引，拍摄了七幅镇沅新抚的珍贵照片。

清末民初废驿改邮，由畜力驮寄和人差投寄。镇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县档案馆收藏文书档案中有一件民国期间茶商往来书信，共32封（其中2封仅编号，为空函），计1万余字，首页为：“滇字第贰拾肆号 阴冬月初 日”。记载民国年间茶叶交易与茶马运输状况的珍贵史料，见证了普洱茶与交通发展历程。时镇沅各通商干路，多坍塌，狭隘不堪。镇沅县临时参议会第一次会议全体参议员提议：“... ...阻碍交通，影响商业，或政府之急务要公，且兴修干路、发展交通，实为抗建时期之急务，早已刻不容缓”。“着手兴修，首重四大干道，即由城（按板）通新平县第一干道，由城通墨江县第二干道，由城通普洱第三干道，由城北通景东南达景谷第四干道”。可以看出，云南山岳盘结，交通梗阻，茶马古道干季不平，雨季难通，时有桥毁渡停，地方政府抽取牛马公路捐、清理地方罚款来维修，不足找乡绅募捐，或摊派给保甲，或由民众出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普洱交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953年元旦，弥宁公路全线通车。在普洱专区境内，弥宁公路从景东县鼠街（现安定乡）至普洱县宁洱镇，途经景东、镇沅、景谷、普洱4县，全长372公里。弥宁公路的建成，结束了思普地区没有公路的历史，这是思普地区交通史上的里程碑。1954年12月27日，昆洛公路玉溪梨园至勐海段竣工通车，1960年勐海至打洛完工，昆洛公路是云南各族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修建的里程最长、工程艰巨的国防、经济大干线，是云南连接东南亚各国的国际大通道。2021年1月13日，墨临高速公路试通车，公路起于墨江碧溪，经过新平县、镇沅县、景东县，止于临沧市临翔区，有力促进沿线经济发展，尤其是促进国家脱贫和经济发展。2021年12月3日，中老昆万铁路全线通车运营。中老铁路，是“一带一路”的旗舰，是“一带一路”最成功的样板之一。这条高铁的贯通，增强了中国和东南亚的联系，奏响集交通、风景、事业、感情、幸福的五线谱。

　　一天的行程，普洱绛紫的朝霞，撮科火红的凤凰，通灵青翠的远山，似乎一晃而过，又深驻心底。星空不问赶路人，子夜时分，我们嗅到咸湿的海风，夹杂着海鲜烧烤的香味。

此文刊于《茶盐兴盛 芳香镇沅》《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