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翻开尘封的记忆,目光驻留在老屋的窗台上。那里,永远摆放着一个灰头土脸的老砚台。</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方毫不起眼的砚台。巴掌大小,表面坑坑洼洼,边缘缺损,估计是什么时候被摔破了,残留的墨垢似乎总也洗不干净。可那是老爹的心爱之物。不知何年何月,反正自打我记忆开始,它就一直摆在那里,只有过年时节,它才会被派上用场。</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村里的泥腿子文人。幼年时候,父亲念过私塾。成年后,虽没能靠读书出门 ,但也能说会写,比较村里其他同龄人来说,也算是半个文化人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民识字的就不多,能提笔写字的就更少。但是,农村有一桩事儿又离不了写字,那就是写春联儿。腊月底,村民们忙累了一年,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总想过上一个喜庆祥和的新年。无论家里条件如何,总想让门框上挂上喜庆的的红对联,可又不会写毛笔字,于是,他们就找到了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有求必应的人。可是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父亲呢。磨汤圆面,打豆腐,挑水,有很多体力活儿,母亲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乡亲们拿着红纸都找上门来了,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好在乡亲们很热心,他们不等母亲招呼,自己就抢着帮上了,挑水的挑水,推磨的推磨。这样一来,父亲就没有丝毫后顾之忧了。</p><p class="ql-block"> “来,老幺,给我帮忙!”父亲挽起袖子大声招呼着我。我倍感殊荣。我知道父亲是叫我帮忙磨墨。我赶忙跑到窗台边,踮脚取下那方老砚台,小心地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从水缸里舀来一点儿清水,倒在砚台里。父亲从柜子里摸出了半截儿黑墨,那是去年用过剩下来的。我拿在手里,顺时针慢慢研磨,砚台里的清水渐渐浓稠起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已经开始操刀裁纸。父亲是个爽朗幽默的人,他一边操作一边跟大家开玩笑,“你们看,我这斗是裁纸(才子)佳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红纸铺好,墨也研好了,父亲开始了挥毫泼墨。说实在的,父亲也没用过一支好毛笔,那些毛笔大多分叉掉毛,但丝毫没影响到他的发挥。父亲两脚开立,左手摁住红纸,右手悬肘书写,眨眼功夫,七字上联就已完成。父亲把笔在砚台上一搁,我立刻扯住对联上缘,他牵着下缘,一起小心翼翼地抬到坝子上晾起,稍有不慎,墨汁儿会流下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记忆力很好。很多春联的内容就装在脑海里。所以一幅幅完成的春联,像流水线上的成品一样,不断地流向院坝……个把钟头之后,红红的对联已经铺满了整个坝子,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引得路人们驻足观看……</p><p class="ql-block">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老父亲连同那方老砚台,早已尘封在历史的岁月里。那方老砚台,是我最早关于知识的记忆。我看到父亲熟练的书写,周围乡亲们投来称羡的眼光,我就懂得了知识的价值和意义。</p><p class="ql-block"> 父亲喜欢看书学习,直到九十多岁还常常捧着书本。他生性乐观豁达,常用《增广贤文》的人生道理来教育我们。也正是在他的影响下,我们七个孩子发奋读书,通过知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父亲尊重知识的良好家风,我们一定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p><p class="ql-block"> 2023.5.6 晚9点50分 </p><p class="ql-block"> 周公 于江南云水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