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妈,我的乡亲

博雅

<p class="ql-block">  这世上,再没有回老家最开心的事了! </p><p class="ql-block"> 回到老家,看到你小时候躲猫猫的房前屋后、“杀秘丘”凫水的大塘小塘、天不亮就去蹲守的大水井小水井、虽然完全变了样但凭记忆完全可以修复的的大湾丘、小湾丘,大荒田、小荒田、沙沙地、彭家坡、榜榜上……我妈烧土灰、焐洋芋的水井湾、樵地湾——这些地名只有和我前后一起长大的同龄人才记得倒了!我的女儿、儿子他们,听我如数家珍的介绍,总是一脸茫然。月亮从我家房子东边的许家洼升起的时候,遍地银色,松涛阵阵,我爹我妈扛着锄头、凿箕,正好从山梁子上下来,远远的,我看到他们的剪影了,好高!不大一会就到门口,一大提篮刚刚焐好的洋芋,又沙又甜,我狼吞虎淹,五姐六姐都让着我,随我吃个饱,最后吃不起晚饭,她们咕咕咕笑。</p><p class="ql-block"> 我们砖房生产队有两个组,上寨是塘坎组,全姓申,只我家姓吴;下寨砖房组,姓张的最多;翻过大山银,就是大山生产队了,上边是上大山,姓李的居多;下边是下黄泥,姓孙的为主。我们小时候接触最多的当然是本生产队的,天亮了,生产队长吹“叫居居”,大家就出工,下午,收工回家。男人们犁田犁地、背粪背谷子;女人们蓐秧子、铲苞谷、蹬打谷机……生产队的考评机制是记工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工分,十五六岁的也算劳动力比如我五姐六姐,工分要低一点;我小,不算劳动力,但是会割草会割“青”(埋在水田里变肥料的),有时候耍点小聪明,评称的时候在夹兜底下加块石头,重点,可以多得半分,但这方法后来不灵了,因为倒草的时候石头滚了出来,被评枰人逮着,管他呢!挣个三分两分,回到家也觉得立了大功。</p><p class="ql-block"> 大人们劳动特别卖劲,田边地角都装了高音喇叭,时刻都在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解放军呀嘛喝嗨》、《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这些歌曲,我那时候不大,但记性好,听着听着就唱得很好了,大人们会停下来听我唱,后来我读中师了,拉小提琴弹风琴成绩都不错,石应宽老师听了听我的嗓子,说“吴建华阿儿还可以!”,甚至老师在钢琴上弹一首简单的歌,就能迅速把谱子记下来,错不了多少;读书的时候就买了小提琴,在师范学校的寝室门口拉,主要目的是吸引女同学些围观。只是后来工作了,学会喝酒抽烟了,嗓子就败了;在家里拉小提琴,我爹说你这个吱吱嘎嘎的吵人得很,当不了饭吃;再加上学校里音乐也属于“副科”,可上可不上的,久而久之,搁浅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一个寨子就是一个大家,一家人的亲戚,就是全寨子人的亲戚,来一次,准要坐两三天再走。我比较厚脸,吃饭的时候舀了点汤泡上,东家绰一下,西家绰一下,申庆龙幺舅娘看到我,拉我进她家,把她淹的折耳根、霉豆腐塞进我的碗;申绍强大舅娘看到我,又拉我到她家,把焖的新洋芋塞夹来堆满我的碗,那大蒜、豆鼓辣椒焖的啊!太香了,直到今天,鼻子边还会时不时回味那个味道;申庆文家杜幺舅生活要好点,(因为申庆文幺舅是教书的),有一次悄悄塞给我一个淹鸭蛋,我边吃边想;这蛋壳怎么是绿的呢?蛋黄像细细的沙粒,来不及吮吸就呑进肚里,回味无穷,我百思不得其解:为啥蛋又没有打破,盐巴怎么进去了呢?大舅、幺舅、杜幺舅,申庆龙幺舅娘他们在我爹妈之前先作古。大舅娘活到103,申庆龙幺舅活到96,都走在我妈之后,我妈才活到91。其实,他们都不是我的亲大舅、幺舅,他们姓申,我妈姓武,只是一个寨子居住,就亲如家人了。申姓,庆字辈的,已经没有了,与我妈都称姊妹,我都喊舅舅。我工作了,后来当“老板”了,没有亲舅舅,但他们都是亲舅舅!逢年过节、大事小事,都必须去看看他们的,不看,心里不舒服。申姓时字辈的,统统喊我妈“武幺爹”,和我以弟兄相称;开字辈的,叫我妈“武幺爷”,喊我“幺叔”,直到今天,依然如故。</p><p class="ql-block"> 说说张姓,他们家属于砖房组了,但是也是一个生产队,我爹妈都和他们一起劳动:犁牛、背粪、烤烟、耙田、赶场做小生意……我爹个子大,年轻时槐梧,不善言语,但做事卖力,老了瘦得像根柴,背也弯了。直到他死那天,我才觉得他是个非常非常帅的男人:我五姐给他做了绸衣,十几层,用一根腰带束着腰杆;他的头躺在我怀里,感觉慢慢慢慢往下沉。我知道他不行了,邻居们叫我抱紧、提住膀子,然后他们拉住脚,只听“咔”的一声,我爹背不驼了,撑展了,我们立即把他停放在草席上。天!我虽然眼里泪如泉涌,但看着我爹一米八五的高个子,躺在地上,穿着长衫,束着腰带,太像那个什么武侠剧里的侠客了,真的帅!生产队的时候,张姓克字辈的,我爹都让我叫他们爷爷,比如说,张满爷、张满奶;张幺爷、张幺奶……张幺奶也很想我,她家有窝花红树,又喂了两条狗,很少有人敢去偷的,我爹搭着我的“马马肩”在她家树下过,她正在摘花红呢!无论如何要给我一大包,我的夹包咋装也装不完;我小时候是独儿子,带得金贵,四五岁的样子,我爹驮着我的“马马肩”,去供销社的国营餐馆炒个肉给我吃了,还花一分钱买了支“朝阳桥”,吸了两口,给我抽。回到干塘丫口,正好遇到张幺奶,她一边批评我爹“惯实”得没得样子,一边把我的烟抢了,递给我爹。从那以后,我遇到张幺奶还有点怕,总是躲开。甚至我工作当老师了,遇到她,她都会笑着问我:“七妹,不抽烟啦?”,我羞愧得把头低下。张姓志字辈的,和我们称姊妹,一般都以娃儿些口气,喊我妈武幺爹,我妈都教我称他们舅舅。当然喽,下面珍字辈的,比我大的我喊他们哥,比我小的都喊我哥,年纪相差不大的互相喊乳名。</p><p class="ql-block"> 下大山孙家,属于另一个生产队了,接触比较少。但我妈教我喊定字辈的叫外公,国字辈的叫舅舅。后来,我和宋世碧结婚了,她妈妈是大山孙家,定字辈的,之前喊“幺外公”,后来喊“大婶”,再后来以娃儿口气些喊“婆婆”,我从来没有喊过妈,因为我们这里流传一句鬼话:“吃豆豉巴胀憨了,喊丈母娘喊妈”——我觉得自己不憨。</p><p class="ql-block">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我爹我妈在几大姓人的寨子里劳动、生活,和大家相处得像一家人,而且很亲,大家都这么尊重她,到底她有啥力量呢?钱?没有,我们家当然穷得叮当响;家族势力?更没有,我没有亲娘舅、亲叔伯。后来几十年,我懂事了,才明白主要原因还是,我妈读过书,属于书箱子女,她识大体、明事理,有着很强的生存智慧,和大家相敬如宾。二十四岁的那年,我就慢慢找钱了,在小坝街买了铺面,买了楼房,就离开了砖房、离开了塘坎,但每到赶场天,大家上街都要来陪她坐、唠家常;过了两年,女儿吴弦四岁,儿子吴纯出生——儿子是躲计划生育生的,为了“安全”起见(那时侯哦,违反计划生育是犯了国法的,比做贼还丢脸。),在毕节买了房,我妈就完全离开小坝,来毕节照看这个淘气鬼,和老家的人接触得越来越少;我依然在小坝当老师、当校长,就像今年好多官员嘴里喊反贪反腐,其实家里整得盆满钵满。后来纸包不住火,忠孝不能两全,还是因超生的事被人举报,开除工作了;于是,我们一家都搬到毕节,我当了一年打工校长,辞了,全身心开公司。我爹妈就专门照看她的孙女孙儿,她是读书人,所以要求比较严,孙女孙儿也都还算争气,一个成了医学博士,一个成了法官,遗憾的是,她老人家沒有等到孙儿孙女正式上岗这一天,走了!我妈88岁后,基本上四分之三的时间是糊涂的,只有四分之一清醒。无论清醒还是糊涂,她都要叫我送她回家,我花了不少钱重装了小坝的房子接她回来,而且安排几个姐姐轮流陪她,她不干,还是吵着要回家;又把她接回毕节,她还是说不行,要回家——回哪里的家呢?当然,我心里知道,她想回塘坎!但是,我买小坝房子的时候,为了逼她跟我走,把塘坎的房子卖给了我的邻居了。我的姐姐们也知道她的心意,有意识的送她来砖房、来塘坎,但是变化太大,砖房塘坎的房子都修得三层四层的,整整齐齐,跟本不是她心中的“家”了。于是,她就每天给我讲砖房的事、讲塘坎的事、讲我小时候的事:没有奶吃,就抱我给先菊秀,让她给我喂奶;李新民在我爷爷摔倒在沟里,抱他到家里,给他脱、给她洗……讲得很多很多,一时半会还真回忆不上。</p><p class="ql-block"> 前年去年今年,年岁的原因,可算灾年,老人们挨着挨着都走了,甚至年轻的也有的突然走了。我会拍照,于是突然想,何不回乡,给大家拍点记念照呢?我和村里的工作人员些约定了时间,今天早上十点就到了老家,给他们都拍个纪念照,用着永久的纪念。老人们都不多了,上下寨子也就二三十个,拍好,修好,发给相馆打印,通通整成十八寸的,装框、冷裱!明天,给他们送去!他们,都是我的乡邻,我吮吸过老人们的乳汁,得到过“表哥表弟”们的帮助,为他们存照,和他们聊天,听他们喊我的乳名:“七妹”,我感觉特别温暖,虽然我爹妈走了,但听他们给我唠我妈“武幺爹”的故事,似乎又看到爹妈的影子!还有王家、樊家都搬走了,有空,再去给他们补上。</p><p class="ql-block"> 他们都老了!有的甚至老得都坐不正了,但是,我都尽量通过ps,把他们都调得皱纹少点、肤色细腻点,其实也是寄托我对他们的祝福:祝他们健康、长寿、平平安安!</p> <p class="ql-block">吕开珍,我以儿女们的口气,喊他大伯娘,现在已有重孙了,该称老太君了!</p> <p class="ql-block">先菊秀,我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嘴快,嗓门大,心特别好。</p> <p class="ql-block">张志修大舅,和先菊秀一家,以前做个赤脚医生,还会兽医,家家大人小孩甚至猪、牛生病了,他都会到场。我记得我们生产队的牛——二牯子生病了,他熬好药,一大堆人把牛头牛脚用粗麻绳栓好,四个人辦开牛嘴,他负责灌药。</p> <p class="ql-block">张志芳,和代淑林一家,劳动也特别积极</p> <p class="ql-block">代叔林,以前做工分最积极。</p> <p class="ql-block">石连芬,我家房子上边一坎就是她家,居家很讲究卫生,以前大家生活条件都差,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p> <p class="ql-block">申时益,我们喊时益哥,和石连芬是一家。</p> <p class="ql-block">张志强,我爷爷倒在沟里,就是他拉到家去,为我爷爷换了衣服,烤暖和了,才通知我爹我妈。</p> <p class="ql-block">现在老了,坐轮椅,他儿女争气,幸福感满满的。</p> <p class="ql-block">申时安,我们都喊安哥,也称他“小神仙”,祖传懂风水,会看阴地,会择吉日,心地特别善良,助人为乐,不谈价钱,现在哪家有红白喜事,都要请他。</p> <p class="ql-block">靳天秀,申时安二哥家。儿子姑娘家家都儿女双全,幸福美满,他也过得特别开心,昨天听说吴老师要给她拍照,换衣服都换了三回!</p> <p class="ql-block">申时国,老支书老村长,我喊他八哥,很有魄力,呼得动人,我们家大事小事,都要请他当总管。</p> <p class="ql-block">吴清能,忠厚、踏实,现在已过上好日子了。</p> <p class="ql-block">陈文先,劳动积极,为人诚恳,大儿子张珍能和我小学初中都是同学,现在也享清福了。</p> <p class="ql-block">万新强,以前爱和我爹赶溜溜场,做小生意,我都称他万二哥</p> <p class="ql-block">这个不知道名字,夏万英前夫先走,他属于后夫,但夏万英前年已经作古</p> <p class="ql-block">肖息芬,吴强华家,排起吴家字辈,属于我的奶奶辈</p> <p class="ql-block">申时兵,我们爱喊他外号:幺磕子,会砖工、泥水工,儿女们都在外面做事,他在家修的四层房子,应该不低于一千平!</p> <p class="ql-block">刘开秀,依吴家算,也是我的奶奶辈,以前和我妈玩得很好,经常都爱找我妈拉家常。</p> <p class="ql-block">申时开,开哥,年轻时不爱下重力,也不爱挣高底。嗨!这种人不会老,78岁了,像个60多岁的小伙子!</p> <p class="ql-block">丁光辉,孙国宣老婆</p> <p class="ql-block">孙国宣,建筑老板,斗字不识,从砖匠起家,后来干了很大的事。我小时候读黄泥小学,学校的六一活动都是用他的木料搭的舞台,他还要出钱给学校买奖品发给我们。他是我心里的英雄,称大拇指那一类!昨天巧合,遇到他们一家,为他拍照,也是我的运气好!</p> <p class="ql-block">杨云秀,申时芳二哥家</p> <p class="ql-block">申时芳,老铁路工人,以前回家,带了四个滚珠铁轮给他家申开勇,用木板做成滚珠车,满寨子骑起跑(后面要用小伙伴推),那“车子”令我们羡慕不已,我炒了苞谷花,贿赂了他家申开勇,他就让我骑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