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去

李云中

《云散去》

爸爸，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呀，你走了，没有铺垫，没有征兆，没有预感，没来得及把一身的学问和一生的道理交给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没到六十，我马上满三十，我们都还没有到能勇敢面对一切的时候，可是命运不会让人做好准备，希望你离开的时候没有很难受，奶奶是个坚强了一辈子的人，妈妈很脆弱又很坚强，我从这一刻起才知道自己这么坚强，我们都送别你，你的名字里有云，你喜欢给我写文字，更喜欢我写的文字，此刻云散去。

我认识你那年，你29岁，正是我此刻的年纪，意气风发，戴着大大的眼镜，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这是从爷爷传来的，而这也传给了我，我又传给了你亲爱的小外外，写得一首好字，唱歌好听，我继承了一半。此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大抵是个励志的故事，因为你从养育自己的山沟来到了城市，此后，你热爱你的事业，还是个坚定的中共党员，在教育系统里辗转，取得一定成绩，但你最得意的教育成果应该是我。

你其实从没设定过我的成长，给我充分的自由，总是笑眯眯地喊宝崽，喜欢跟我讲很多故事和笑话，有趣又深刻，那些故事和笑话就是我认识世界的天窗，你是个特别乐观、幽默、豁达、随性的人，而因此，我跟这样的人相处，最为舒适。这一声宝崽，我听不到了，可我会一直记得。

爸爸外表挺粗糙的，不拘小节，喜欢简单，但却是最温柔的人，无比细腻地爱着我。从小到大没有批评过我，会尊重我的所有想法，了解我的各种喜好，记得我的很多琐事而我都记不得，跟我说的每句话、敲的每次门、打的每次电话，都像个绅士对待女士，委婉和气，照顾到我的一切。温柔的爱意总是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出其不意，是给我买的裙子、帽子、篮子，是分享给我的各个方面的链接，是你留存我微信里的一切和你发布微信里好多好多的我。温柔的爱意甚至带着味道，灌注在接站的奶茶、剥好的柚子、热腾腾的东安鸡里。我也成为了一个温柔的人了吗？我想我会是。不会再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人温柔地爱我，我只能永远怀揣着余温。

爸爸也是我的支柱呀，从幼时，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到我踏入社会，我面临人生选择的时候、我工作学习不顺的时候、我婚恋遇到难题的时候、我人际交往受挫的时候，都是找的爸爸，然后爸爸告诉我，要跟随自己的热爱、要硬着头皮面对、一切都不是事儿、要做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全都四两拨千斤，其实也在背后想着我、看着我、帮着我，结果这些话果真成为我的信条，我也在爸爸的爱护下长大。三十岁翅膀硬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解决了，也没有人再给我讲接下来的人生道理了。

人生可能就是充满了遗憾，不过遗憾里都有爸爸的陪伴。爸爸带我去新疆、西藏，我的游记却欠到现在；爸爸送我进校门高考，我高考却没考好；爸爸挽着我走进教堂，我却没给你设置发言环节；爸爸请假陪着我生产，我却过了40周才发动；爸爸讲课非常精彩，我却没赶上那次旁听；爸爸特别爱拍照片，我谋划的全家福却还没来得及；爸爸给我写了好多文字，我给爸爸写的文字，你却没有读到。爸爸自己走了，却没来得及说一声。

就像这篇文字，这一千字，这么不完美，这么充满遗憾，你在世上的这两万天，我们相处的这一万天，这文字哪里抵得过片刻，抵得过你给我的，精雕细琢的文字的万分之一呢。

爸爸这样爱我，也这样爱妈妈、爱奶奶。我想象着，肯定也会是这样，此刻你走在前面，挺着肚子，转过头来，挥挥手，有点潇洒，笑眯眯对我说：好了，宝崽，爸爸走啦，你大啦，照顾好奶奶、妈妈、宝宝，没事，大胆走下去，爸爸爱你们。

爸爸，再见，我会做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云散去，有再聚起时，你的爱没有散，我们也爱着你，爱还会延续，那你就一直在，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