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散文天地推荐6——黄昏里的守望

重庆美友会—李云飞

黄昏里的守望

文/疏影

真正知道宁厂古镇，是在读完长篇散文《宁厂》之后。似乎看到贴着静静后溪河，延伸进峡谷的七里半边街。古朴的过街楼，幽悬江面的吊脚楼，一层层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民居；柯家老屋、向家老屋、方家老屋，那些桃梁拱檐、斜坡式屋顶和排架式山墙；镇南半山腰的女儿寨，镇西山顶的桃花寨，镇东的青狮白象岩；那条青条石铺就的路道，淳朴的民风；络绎不绝的商船在大宁河上川流不息，还有那头灵动的白鹿……

这个夏天，这个夏天的黄昏，当我走进宁厂古镇，我屏气凝神，默默寻找。但是，后溪河边的吊脚楼已经了无踪迹，蜿蜒七里建在一层层高台上错落有致的古镇民居已呈倾颓之势，一片接着一片的老屋仅剩横七竖八架空的房梁，到处堆积着断瓦残垣。曾经的厅堂种着一垄垄庄稼，窗台上开出了野花，那些山石、条石、鹅卵石垒砌的高高低低的断墙爬满了藤萝，长长短短的石梯堆积着青苔，芭茅正在夏日里疯长。

所有，荡为寒烟。

从《宁厂》到宁厂，究竟历经了怎样的沧海横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头白鹿正在峡谷山涧跳跃，猎人紧紧追逐着白鹿，直追到一座山顶似元宝的深山，却见白鹿飞奔进半山腰一个山洞。猎人追到洞口，银光一闪，白鹿忽然消失了。猎人终究没有捉住那头白鹿，却发现了洞底一股山泉正顺着山崖淙淙流进大宁河，猎人双手捧起山泉水，发现了宝源山盐泉。传说中的“白鹿引泉”，为宁厂带来了宝贵的财富。

《华阳国志校补图注》记载：“当虞夏之际，巫国以盐业兴。”宁厂坐拥盐泉，以盐立身，泽己及人。盐灶商铺星罗棋布，所有宁厂人既是厂主、灶夫、船家，也是大大小小的盐商。来自陕西、江西、四川等地的盐商云集，会馆林立，挥金如土。陕西街、江西街繁荣昌盛，热闹非凡。大宁河边的盐运码头，人声鼎沸，运盐的马帮绵延不绝行走在峡谷栈道上，“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宁厂人过着富庶悠闲的日子，“四道桥的女子，溪口的风，门洞的南瓜，韭菜园的葱。”这首民谣翔实地描绘了宁厂彼时的繁荣和生活场景。宁厂古镇4000多年的制盐史，“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是宁厂历史满满的自豪和骄傲。

沧海桑田。沸腾了几千年的宁厂静下来了。盐灶已经冷却，厂停了，人走了，传统的手工制盐走入末路，盐都逐渐衰败。但是，宝源山的盐泉还在汩汩不绝啊！

我屏住呼吸，似乎听到矗立在黄昏里颓败的房架，吊脚楼的残垣断壁，沉默的石头柱基，一段段杂草丛生的石梯，腐朽的木雕花窗，沾满了灰尘的旧灯笼，还有门上已经泛白的大红喜字，甚至破败的柯家老屋、向家老屋、方家老屋，都在跟我诉说昔日的荣光和辉煌，争先恐后。

静，安静，沉静。宁厂的静，跟大山一样，似乎地老天荒。

黄昏余晖的逆光，为古镇铺洒出悲壮的美丽。正如宁厂格调迥异的静寂，坚毅地透着历史的悠远，透着金戈铁马之后的悲壮和落寞，透着厚重的历史和神秘。壮丽，傲骨，灵魂依然。

有几声鸟鸣，抬眼望向枝头上的鸟儿，忽然想到王维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但是，一垄垄苞谷、南瓜还在欣欣向荣，屋前房后端放整齐的鲜花还在怒放，楼上露台的千叶百合正恣意横斜空中，叶似翠竹，暗香浮动，似乎主人只是去河对岸走亲戚。花若月色，一切都在静谧中生气勃勃。

再往深处走，一位老人悠闲自在地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有惊讶，更多的是欣喜。我问老人在这里住多久了，老人爽朗地笑着说：“住了一辈子了！”问老人为什么不跟着儿女搬迁去县城，老人干脆地说了三个字：“舍不得！”是啊，故土难离，即便是已经搬迁的宁厂人，也有心底的“一辈子”和“舍不得”。

抬头，看到墙体上赫然几个鲜红大字：宁厂盐泉社区便民服务中心。门前有“宁厂镇盐泉社区法治宣传栏”、“宁厂镇盐泉社区基本情况公开栏”、“社区居民公约”、“宁厂镇盐泉社区公开栏——财务公开、服务公开”。再行至山崖上的盐泉山庄，一池活泼泼的盐泉泳池跃然眼中，长长的凉棚，茶馆、棋牌娱乐应有尽有。盐泉山庄主人说：“老天爷留给我们这么好的盐泉，浪费了太可惜了。”忽然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这片土地，原始，古朴，纯真，散发着如盐泉一样的清香。

停下脚步，仰望着宝源山，凝目后溪河水静静流淌。我终于明白，宝源山的盐泉，那个坚守的老人，那对开盐浴的夫妇，那份温暖的居民公约，那些孤独矗立在黄昏中，以决绝的姿态不肯垮塌的横梁、山墙，那些堆积的残砖断瓦，还有那些张扬着生命力的花草，那枝妩媚深情的千叶百合……宁厂的一山一水，一花一叶，都在坚持着守望，只为完成同一个心愿：涅槃重生！那是不是一方土地和一方人的见证和使命？

巍巍乎若高山兮，洋洋乎若流水。古有白鹿引泉，那么，如今的“白鹿”会不会再为宁厂引来甘泉呢？巫溪县政府已规划将以保护、传承、发展的理念修复古镇。黎明正在越过黄昏照耀这一片土地，抬眼而望，那头灵动的白鹿似乎正跳跃在峡谷溪涧，不时回望着黄昏里的宁厂古镇……

疏影

本名聂英。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巴渝文化网专栏作家，中共重庆市委门户网站“七一网”特约专栏作家，在全国省市报刊、杂志公开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百余篇，作品入选《中国青年作家年鉴》《散文家·典藏专辑》《母城渝中·名家笔谈》等等数种选本，小说散文集《空山竹语》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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