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

张峰

　　姐病了，子女皆不在身边，便请以前护理过父亲的小明来照顾，我去探视，姐神情落寞。

我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要告离。父亲来了，端了一个大盘，上面有一小堆米饭和摆放整齐的几块排骨。

父女心生嫌隙多年，姐固然不受。小明夺盘而出，倚门脚而食，父追去，抢过一块排骨塞进嘴里，憨笑避着小明子敲来的筷子，二人嬉笑怒骂，悉数如昨。

　　我兀自诧异，父亲一生不食荤腥，怎么会突然抓食排骨？便劝姐去吃一块。姐去了，却闻嘤嘤啜泣。

探头望，父与小明皆不在，食盘变成了一本书，姐盯着书在看。

那书有两行字。

一行是：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很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你手中滑落；你所爱的人，一人接着一人，从你身旁悄然消逝。

下一行是：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突然惊醒，这是近两年来第一次梦见父亲。窗外正雨，而时辰正是那夜，我和小明攀缘泥泞山路，在细雨中前往墓地，寅时二刻我得赶在工人之前动第一撬土。

　　生病的是我呀！昏睡几天，任时光在美好的日子里流淌，却拒医坚持食疗，效果甚微。那整齐摆放的排骨没有用料，保持着食材的原色，而一向不事烟火、不食荤腥的父亲却能做来，并食与我和姐看，这梦是在告诉我什么？

　　从未提起未必忘记，彼此怨瞒终有解时。无论在那些诸事缠身的日子里，父亲多么无助，姐们多么辛劳，我亦多少不孝，都随着那年家山秋雨，消弥了所有的存在，而点滴泛滥的，终是那一物一事一人话起的短长。

　　天己大亮，上班第一天应该不忙，我想医院的医生也不会太忙，大家都不忙，就去做一点不愿做却该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