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爷爷

巩义市建设路幼儿园二中分园

　　春分已过，又至清明。这是一个慎终追远、以寄哀思的日子，我不由想起了爷爷。他去世时，我没有流泪，怕父母看到了会更伤悲。而后每当想起他，都会泪湿眼眶，那一点一滴的记忆，伴随我从蹒跚学步到身为人母。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那时候，爷爷每年都会做一个燕子风筝：把劈好的细竹条放在油灯上慢慢烧热，然后弯成燕子的翅膀，扎好架子，再糊上纸，粘一个飘带似的长尾。虽然爷爷做的风筝从来都没有被放飞在高高的蓝天，但是拉着风筝线奔跑的我是那么雀跃。

那时的我是自由自在的、是活泼爱动的。

记得一个初春的中午，我独自在院中玩耍，暖暖的阳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的洒落在我身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亮。这时，有几点红跳入我的眼帘，在初春单调的色彩中显得十分醒目，我端详着它们，那是爷爷种的牡丹露出了红色的芽苞，像一个个小桃子。我不禁伸出手，突然想起爷爷说“不能摸”，但此时，爷爷并不在身边，一股宁劲儿涌上我的心头，于是，索性把新发的“小桃儿”几乎全掰了下来。我把它们拿在手里……，放在地上摆成一排……，发现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有趣，我甚至开始思索为什么要摘掉它们……。

爷爷来了，他平静的说：“芽掰掉了，花也就死了”

“不能发出新芽吗？”

“不能”。爷爷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一股莫名的惆怅与懊悔涌上我的心头。

也许就是在那时，我收敛了任性，学会思考的吧。

　　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支毛笔。是每天傍晚时分，蘸着水在房顶上挥洒的那支大笔，它连同那只盛水的粗瓷碗都定格在了岁月的流里；是那支春节前帮亲朋邻里书写春联的笔，不停写呀写呀，爷爷站在桌旁写了一上午，下午，一天，又一天……作为助手的我拉着对子，专注于爷爷手中的笔，看它飞走在纸上，然后捧着写好的对子，穿梭于桌案与各个屋子之间，直到地板上都铺满了春联。我尽量让自己手疾眼快，不耽误一会儿功夫，一来是想得到爷爷的夸奖，二来是想快点儿结束这项枯燥的工作。但爷爷从未对我流露出半句赞赏，而我的“工作”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缝衔接而快点结束。这项枯燥的工作，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我的耐心与毅力，而爷爷始终那么从容、泰然。有一次，他的腿站肿了，但直到全部完工，我也不曾觉察，我在心里埋怨他为什么面对别人的请求从不推辞？直到后来，我看到一个词：守望相助！

如今，回想到这里，酸楚就涌上心头。当时为什么不放慢脚步？好让爷爷在写完一副对联之后，有片刻的休息……

和爷爷相处的岁月，是我一生的财富，也许他从没想过要给我示现什么，但却悄无声息的播种在我的生命里，随着年岁的增长，几多感悟慢慢酝酿，而我则不断从中汲取养分。

　　爷爷爱养花，院子也被布置的雅趣横生：一株桂花、一池假山，几尾金鱼、两缸睡莲，盆景苍翠、佛手飘香。而我最爱的是他在土墙上楔了两根木棍，上放木板，做成花架，摆着用红瓦盆养的几簇海棠、几丛伞竹。那疏影横斜在风中摇曳的样子，是嵌入我内心深处的影像，每每忆起，总是那么美好、欢愉，如同和爷爷在一起——如沐春风……，而我则在这和煦的春风中长成少年、青年、成家、生子。

　　爷爷住院了，爸爸衣不解带的侍候在床边。我中午下班去看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里一亮，流露出的目光是那么的深情与欣喜，那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因为爷爷一向不外漏情感。后来妈妈说，那天上午爷爷刚刚脱险，在进行抢救前，他对医生说：如果抢救不过来，就算了。我不止一次的思考，他对医生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境呀？妈妈说，当时他的语调和表情是平静的……。我似乎看懂了爷爷的目光，那是在生死的边缘走过之后，又看到孙女的欣喜，也许是一种更复杂的情感。

　　爷爷走了，在八年前的四月。有一个乡亲前来吊唁，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在闹饥荒的年代，他和爷爷一行人，背着家里的粗布床单、衣服到信阳去换粮食。粮食换好后，当他们准备上火车时，其他人的粮食都被扣了下来，只有爷爷灵机一动躲了过去。爷爷就把自己换到的粮食分给大家，说：“一块儿出来的，不能空着手回去，一家人都等着类。”那可是在饿死人的年代啊！

　　我仿佛又看到了爷爷，高而瘦的身躯、整洁利落的衣着、饱满的额头、清亮的眼睛、声如洪钟，不爱开玩笑、但却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