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散记——老王

一叶

一

老王瞪着死鱼眼，呼哧呼哧喘着闷气，一整宿胸口都像被石头挤压着，不挣扎就要撑不住塌瘪了一样。

XX的！这是老王说过的最狠的话，也只是在无人的情况下骂一骂，发泄发泄，是在咒骂那些欺压欺辱自己的人，也像是在怨恨咒骂自己。不过这些都是短期性的，天一亮，该忘记忘记，该干嘛干嘛。据说鱼的记忆有七秒，老王的记忆比鱼要好，只有一夜。

老王的故事是老魁讲的。老王是谁我并不知道，老魁是谁至今也不清楚。我也只是偶然遇到老魁，才听说了老王。

　　我有早起晨走的习惯，有时早到不看时间。出花溪往西就是荫水河，沿河是弯弯曲曲的幽深绿道，那天一早在河边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半截树桩一样的老魁。

当时夜色还很深，我在栏杆上搭腿出神，好一会才蓦的发现不远处有个蜷缩的身影，像是埋头蹲着做什么动作，看不清人脸。他说他叫老魁，我并没问。他见到有人，就开始翁声说话，声音嘶哑，似乎是喃喃自语，但我听的却很清楚。老王这个人物就是在这时候知道的，说也是花溪村的，住的不远，和我还算隔壁。

二

人们对新鲜的、未知事件的探索兴趣往往更胜于索然无味、死水一般的日常琐碎。老魁说老王并不姓王，是个混单位的小职员，原本算个耿直本分的人，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受了嫌弃，前途没了，名声也毁了。

到底是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呢？老魁没说。是生活问题？无能懒散？还是得罪了人？后者是最不能犯的一条，也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原则”——世上本就鲜有对错，闭紧嘴莫较真才好。老王会是后者吗？这种人虽然稀少也总是有的，太不聪明。容不下。

晨走的人影越来越多，老魁不做声了，再想问，老魁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进路边树丛里了。许是蹲久了有急吧，我想。这就是第一次见老魁的情景。

三

之后有一段时间阳了，没去晨走。恢复后再去，就再也没见到过老魁。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只能算是“见”过老魁“半”次：一个半截的没头没脸的、陌生甚至虚幻的身影；一场好像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完全没头没尾的偶遇。然而他又好像总是萦绕在我的耳畔脑边，让我难分真假虚实。

还是想起老魁所说的，就特意跑去那栋楼打听，每有问及，被问的人都摇头躲闪，仿佛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再问了几次，行人散去、闲人归屋，也只能无趣作罢了。

四

一个月后的傍晚，我外出归家，经过那栋楼，听到不远处有人连着呼喊老王。顺声看去，楼宇门前面一棵粗裂的槐树下，确有几个恍惚的人影在喊叫，似在叫我一般。我诧异不已，忙四下找寻，身边却再无人。“老王”，“老王”，喊声没停，“是叫我吗？但我不姓王，更不是老王啊！”惊愕间一道灯光划过，加上一阵摩托车的急促轰鸣，再去看喊叫的人影，已经无影无踪了。



五

几个月后，我搬离了花溪。

新的住所非常安静，酒店式的物业管理也更加细致。一位白衣制服的经理在找我核对好材料，签完字时，我同她闲聊了几句。

“去过花溪吗？那是荫水河边一个很美的村子。”

“花溪？没听说过。你起的名字吗？挺好听的。”女经理笑了笑，“荫水河边那片水洼地荒了多少年了，说是快要盖楼了，怕是不能盖住宅，终究是风水太阴，也怕住的邪性。哎，楼房要是盖好了，倒可以叫花溪。”

我俩都没有留意彼此的表情，她推车回去，我也转身返回。

小车转过， “啪”的一声传来。我捡起女经理掉在地上的签字夹，上面画着个醒目的括号，里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谢谢你，老王！”她说。

“不客气，老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