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梦（7）•悲欢离合湘西情

寻常百姓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h3> 1 　　毕业分配尚来就是一场场悲喜剧，分到理想的地方，自是皆大欢喜；分到不想去的地方，那可就是悲惨世界了，内心的挣扎可想而知。 　　我们三十四人坐着列车，摇摇晃晃，进入湘黔线后一共穿越了五十多个隧道，1982年7月17日终于到达了怀化。 　　怀化铁路医院叫先把行李搬回来，说要在这里集训几个月，然后才到枝柳线上去。 　　行包房门口遇到许多从其它铁路大中专学校分过来的毕业生，他们也在取行李，从口音里，认了几位广东兴宁的老乡。 　　行李搬回来了，星期天怀化分局干部部没人来办理报到手续，大家心里都闷得慌，几个女同学还在对泣不休。 　　“柴静也哭啦。”时濬洋说。 　　柴静情绪很消沉，她是一群女同学中的大姐大，她一哭，其他女同学哪有不跟着哭的道理？ 　　7月18日星期一，上午怀化分局干部部来人，召集我们开会。 　　张珉院长主持会议，蒋书记给大家思想武装了一番，然后是分局干部部的人讲话，讲了不给请假，也不给开免票回家，要求大家七月份即报到上班。 　　一听这话，有的人当场就流泪了，散会后一个个哭丧着脸。 　　回到宿舍刚坐定，柴静把我叫了出去，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柴玉桦在哭，已经哭得快没气了，叫我去劝劝。 　　天哪——又是劝！ 　　等去到她们的宿舍，只见柴玉桦哭倒在床上，已经哭得动都不会动了，只会两只脚乱蹬。 　　这可真叫哭啊！多么令人伤心！去年暑假至今，实习不能回家，离家最少的已一年，有人还更久一些，盼着毕业能回家跟父母亲人见上一面，而如今希望一下子破灭了，能不伤心吗？更何况，还分到了这湘西边远地区。 　　就让她哭吧，劝不了的，等哭没气了再抢救吧！ 　　我叫来其他同学一起陪着，看着她哭，哭完了再说。 　　7月25日是星期天，明天正式上班，已分了科室，晚上大家照样打牌、下棋，借以解闷。 　　准备睡觉了，顾飞鸿突然叫我递条干毛巾给他，说他要演戏给我们看。 　　我半信半疑地给他递去了一条毛巾，只见顾飞鸿把毛巾捂在脸上，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伤心的样子真让人心酸，同宿舍的其余七个人正莫名其妙，他又掀掉毛巾，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真的在演戏，笑得大家直不起腰来。 假亦真来真亦假，想大哭一场，又不敢哭出来，也许这就是男生表达内心郁闷的另一种方式。 　　出于好奇，大家叫顾飞鸿再来一遍，呼樑坦提来收录机，让顾飞鸿和时濬洋一起哭，录下来又放音，把别的宿舍的人都引来了。 　　姚卉卉她们在门口探探脑袋，见已经放下了蚊帐，又不便进来。有男同学从隔壁宿舍过来说，怎么回事，整座楼都听到了，别哭啦，哭也没用！ 　　大家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2 　　7月26日，星期一，我到传染科上班，传染科李荣主任毫不客气，给我们出了一道考题，每人书写一份完整病历。 　　幸好这写病历的事不用准备也难不倒我们，不然第一天就难堪。 　　时濬洋回家去了，说过几天就返回来。 　　7月29日，下午下班后下着小雨，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去车站接时濬洋，结果没接上，他信上明明说29日坐302次列车返回怀化的。 　　一同去接车的顾飞鸿路上滔滔不绝讲他很想念姚卉卉，都快想疯了。他说他爱她，尊敬她，又惧怕她，怕配不上她，所以一到她面前就心慌意乱，语无伦次。 　　7月30日，顾飞鸿死活拖着我去接几位回广东去的同学。顾飞鸿事先给姚卉卉买了晚饭，而且是只给姚卉卉一个人买。 　　他说如果今天姚卉卉不返回来，肯定是有人在搞鬼，要找那人算账。 　　302次列车到站后，姚卉卉她们下了车，顾飞鸿只给姚卉卉一个人提行李，其他人的他一概不管。只不知姚卉卉觉察到没有，如果姚卉卉浑然不觉，那顾飞鸿就是不折不扣的单相思，不知道要努力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姚卉卉开悟。 　　自从姚卉卉返回来以后，顾飞鸿天天去找她，一有时间就钻到小护士的房间里去。为了有借口，顾飞鸿请求姚卉卉帮他戒烟，把买来的烟全交给姚卉卉，讲好让姚卉卉每天只给他5支烟，而且得一支一支给：早上起来给一支，早餐后给一支，午餐后给一支，晚餐后给一支，睡前给一支。 　　姚卉卉认认真真地执行着这一任务，定时给顾飞鸿递烟，还陪顾飞鸿去打羽毛球，条件是晚饭后这支烟要省下来。 　　晚餐时，好多人都聚在宽敞的男生宿舍吃饭。 　　“晚餐的菜好多瘦肉，朕好满意！”时濬洋说。 　　柴静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跟哪位打饭的护理员好上啦，怎么就你的菜里瘦肉多？” 　　“大姐胡说八道！”时濬洋大笑。 　　“没有胡说八道啊！”柴静笑着说。“报道一条头条新闻，内科的刘行明主任说，医院的小护士、护理员们看到分来那么多小伙子，高兴坏了，他们对这群小伙子特感兴趣，整天围着这群小伙子转来转去。” 　　“哪有的事！都是大姐自己胡编的。”时濬洋反驳。“怎么不说医院的小伙子看到分来那么多女孩高兴死了呢？人家就不会想吗？分来那么多男生，还分来那么多女生呢！我们本来就男少女多，自己还不够搭配呢！” 　　“你才胡说八道！”柴静拿起筷子要敲时浚洋的头。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h3> 　　9月7日，人事科突然通知黎骁良、祝苓芷，派他们到漵浦卫生所去，看来这一批人将陆续派到沿线卫生所去。 　　传染科李荣主任讲，干部部原先讲不能乱动这批学生，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安排在医院上班，多学点临床知识。但后来沿线卫生所急需要人，故松口动用这批人。 　　第二天开欢送会，欢送黎骁良、祝苓芷到漵浦。 　　大多数人都唱了歌，祝苓芷唱了一段《合欢花》，本是欢快的曲子，从她口里唱出来总是悲凉的感觉。 　　黎骁良也唱了一段粤曲，情绪很不好。 　　最后是舞曲响起，有意思的是，都是男的拉着男的跳，女的拉着女的跳。传染科向护士说你们男的怎么就不主动一点邀请女同学呢？ 　　9月11日，人事科马主任来传染科通知王家荃到新化去，下星期一到人事报到，估计很快就会走的。 　　其他的人什么时候走，是到枝柳线还是到湘黔线，目前还不知道。 3 9月17日，我请好了假，到广州的列车也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起程回老家去。写信已经来不及了，本来想叫送车的时浚洋等人在怀化帮拍个电报，但广州要逗留几天还不清楚，只有到广州再说。 这次回家去要办的事：一是举行婚礼；二是处理老家的房屋、家什。 在郑州上学的三年里，一直与陈同学亚平保持着频繁的通信往来，虽然跟往常一样，信里照样是没有情啊爱啊什么的，都是扯的家常日常，但后来很自然就扯到日后结婚成家要准备些什么等等上面去了。我上学时身上带着多年当赤脚医生积蓄的三百多元，上学期间基本用不着动用这笔钱，加上亚平的工资积蓄，陆续置办好了当时时尚的结婚物品：轻型凤凰自行车、飞人牌缝纫机、电饭煲等等，“三转”有了，就只差“一响”，在当时这些都是凭票供应的紧俏商品，收录机更难买，有港澳关系的才比较容易买到。还从木材站批了一套家具的杉木和一个衣柜，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悄声无息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到了我实习阶段快要毕业时，讨论到了以什么形式举行婚礼的问题。 由于我家里已经没有人在老家居住，考虑到寒暑假回老家没地方落脚，所以我已经几年没有回过老家，我俩也就几年没见过面了，只是书信保持联络交流。 年初在山东时我突发奇想，希望利用毕业分配工作前一、二个月的时间空挡，出去旅游结婚，机会难得，以后不太可能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了。具体路线策划是：我到广州铁路局报到后，亚平同时到达广州汇合→衡阳→桂林→柳州，在柳州与母亲、姐姐一家相聚。于是我写信给老家民政部门工作的朋友，说了想去他那里“走后门”领结婚证的想法。 按照规定，尚未毕业是不允许结婚的，如果让学校知道了，说不定会受到处分。 结婚证很快就办好了，落款日期是1982年5月1日。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毕业时，被统一分配到了湘西，归属于广州铁路局的三十四名毕业生统一办理完接收手续，统一开好免费乘车证（免票）直接发送到怀化，一步都不得离开，更谈不上分配工作前的时间空档。 时光在不停的流逝，时间过得真快！不觉相遇相识整整十一年了，憧憬着第一次手牵手放飞世界的感觉，没想到精心策划的旅游结婚计划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取消了。 旅游结婚是不行了，那就回老家举行婚礼。 9月20日回到老家兴宁，路上来不及也顾不上拍电报。 突如其来的出现，突如其来的惊喜！ 今年的国庆恰逢又是中秋，月圆，喜庆，很多年才会有这双重喜庆月圆的日子。那个时候的结婚仪式很简单，也就是摆几桌酒席，亲朋之间认识认识。 母亲、姐姐一家都在柳州，暂时不可能去见他们了。姐姐姐夫他们单位不景气，电子行业转型阶段，工资都快发不出了，一对子女都还在读小学，日子也不太好过，但还是给我寄来了50元，表示祝贺。 4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10月21日这一天，结束了新婚蜜月，我又回到了工作单位。 　　蜜月很快就过完了，两地分居，中国特色的生活方式，据说国外没有这一说。 　　有分有合，有合有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七月份一分配到怀化，我就着手打听工作调动的事，怀化医院人事科马科长说转正前不允许结婚。 　　怀化分局劳资科黄科长是兴宁老乡，他说调进铁路比调出铁路更难，整个铁路部门已超员。 　　但我还是喜欢铁路，开一张免票，往列车上一坐，全国各地有铁路、有火车站的地方，就像是自己的地盘，是自己的家。 　　我已经拟好申请配偶调到铁路的报告，刚刚任命不久的张家界铁路医院张新惠院长说，等落实了我们这批新分配的学生的去向就可以打报告调动了。 5 　　12月11日晚，为分到湘黔线沿线卫生所的同学开欢送会。 　　送同学，上湘黔，情意浓浓， 衷心祝你一路顺风，祝你早成功！ 为了明天，为了幸福，勇敢奋斗吧！ 今朝离别，来日方长，但愿早相逢…… 　　晚会上，李明卫即兴作了一首歌，唱起来别有韵味。 　　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三十四位同学，终于分开了。 　　二十名医生，十一名到湘黔线，九名到枝柳线。十名护士则全部到枝柳线。 　　有一位同学留在医院医防办公室。 　　下沿线卫生所去大家没什么情绪，倒是想到从今以后分开了，很难再聚会了，不免产生许多伤感。 　　“送战友，踏征尘……”偏偏有人又唱起了《驼铃》，这歌的曲调本来就低沉，这会儿唱更增添了许多哀伤。 　　有人想拉人唱几支歌活跃一下气氛，但没一个人把整支歌唱完了的，都是半途就渐渐有气无力的停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今晚是我值班，但还是参加了晚会，心情也好不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分到枝柳线去的怎么个分法，还是个谜。据传要先出去进修学习。 　　12月13日这一天，同学们全体请假去送湘黔线的同学，在球场、汽车上、火车站均拍了照片。 　　站台上，有女同学哭了，哭得很伤心。 　　有人问她为谁而哭，她说是为枝柳线哭。 　　大家心情都不好，心里空落落的。根本原因主要不是因为分别，而是大家都感到前路茫茫。 　　12月18日下午4点，张家界铁路医院张新惠院长、韩副院长在第二招待所宣布了枝柳线各卫生所人员分配结果。 　　我分到古丈卫生所。 　　枝柳线上最小的县城是古丈县，一起分到古丈的还有小谭。我最不想去的就是古丈，偏偏让我去了。 　　 6 　　我与小谭是12月20日到古丈铁路卫生所报到的。 　　古丈是座小县城，小得站在高处喊一声全城都能听得见。 　　卫生所就在火车站下面，据说这里原是古丈县医院，后来连地盘一起卖给铁路。 　　新线建成交付运营后，工程局正在与怀化分局做各种交接工作，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锅炉房停了，开水没有，洗澡的地方也没有，一座二层楼没有厕所，也没有一个洗脸间，二楼连一个水龙头都没有，见鬼！ 　　卫生所不大，一共只有医生护士9人，所长姓莫，大家当面叫他莫所长，背后称他莫老爷，叫着顺口而已，没有贬褒之意。 　　次日早晨起床后，我跑到站台上，听人说站在站台上能看到的建筑就是整个古丈县城。 　　清晨，晨雾还没散去，但整座县城的轮廓还是可以看到的。大概大多数人都起床了，灯火连成一片，极好看。 　　有人形容古丈县城是“夹皮沟”，县城的北面，是古丈县的最高学府——古丈县第一中学，其实就那么三四栋楼房。从那边传来第六套广播体操的旋律。跟一中遥遥相望的一处断崖上，有一座房子，那里挂着个高音喇叭，正在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 　　铁路卫生所就夹在一中与断崖之间的低洼的山坳里。 　　从火车站延伸出两条简易公路，一条与铁路线平行，到卫生所背后拐弯，从卫生所左边绕过，经第一中学下面到县城护城河河边。另一条从车站下面的卫生所右边，经低洼的小街到河边与左边的公路汇合。 　　河的对面即县城，从卫生所上街要跨过一座桥。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有几栋新的楼房，其余的都是低矮的简陋的平房，有些是木头房，在晨雾中冒着缕缕炊烟。 　　这就是站在站台上所能看到的县城，也即整座古丈县城。 　　有人说，古丈县城有5分钟就逛完了，一点不假。整座县城就只有一条街道和一条卖菜卖土特产的“街”，只有一间商店和几家乱七八糟的门市部，有一间书店，一间五金店，一间邮电所。县委机关也在这条街上，还有一家旅店和一间招待所。 　　这就是整座县城。 　　这里副食品不便宜，猪肉是连皮带骨卖的，1.3～1.4元/斤，肥肉瘦肉一个价，牛肉0.9～1.0元/斤，羊肉也是这个价，山羊肉1.0元/斤，鱼每斤1.2～1.3元，还是好小的，鸡1.5元/斤，蛋0.14元/个，白菜0.15元/斤，豆腐7分钱一块。 　　比较便宜的是猪骨头，猪腿骨0.1元/斤，喝完汤吃完肉骨头晒干还能卖7分钱/斤。 　　古丈盛产毛尖茶，清明时节能买到好茶，4～5元一斤的茶已是上好的白毛尖了。 7 　　一群人从同一所学校一起分到一个边远的地方，真有一种亲如一家的感觉，凡有大小事情都互相帮忙。小护士们26日要到岳阳、吉首去进修学习，莫所长批准我们明天去怀化帮护士们整理、托运行李。 　　小谭头一天到了怀化，我23日从古丈到了怀化医院。 　　“盼着会回来的没回来，没想到会回来的倒是回来了。”一进门，小护士梁美妍就在自言自语。 <h1>　　她说的是分到大庸的小王医生没回来。</h1> 　　我对小梁说：“岂有此理，怎么这样说呢？” 　　“当然是，你当大哥的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小梁回答。 　　“怎么这样说呢？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当外人了？再说啦，我算哪根葱？敢把你们不放在眼里？”我不禁笑起来。 　　“不过我这样说也是自己贬低自己。”小梁委屈地说。 　　后来姚卉卉接话说她也有同感，先我们一步分到怀化铁路医院的小护士蒋少花则说我太傲气，不爱理人。 　　看样子是火力全开啊！ 　　午饭时分，姚卉卉、纪贤瑜、蒋少花等几个广东籍的护士请我去吃饭。没想到她们还炒得一手好菜。 　　传闻时濬洋跟护士班的小李好上了，国庆节时濬洋去了长沙小李家。 　　时濬洋在信上说小李的父母很热情，不过仅此一点不说明问题，旁人是否据此而猜？时濬洋有无此意？没见他透露过。 　　还有人说时濬洋跟护士小贺好，但从时濬洋身上看不出来。 　　柴静说小李听到上述传闻后很不高兴，留心观察一下似乎可证实。她跟时濬洋见面时已不再那么满面笑容的打招呼了，有时甚至就不打招呼。 　　时濬洋几次邀请小李和几个护士看电影，护士们几个人去了，还请她们吃饭，但唯独没把小李请来。 　　时濬洋要出差，没空从张家界来怀化。护士们要到岳阳去学习，时濬洋在电话里叫我帮湖南的几位护士整理行李。 　　晚上小肖等几位湖南籍的护士请我去她们那里吃饭，她们自己做饭。小护士们就是能干，做出了好几个地道的湘菜。 　　12月30日这天，我因公出差又到了怀化，遇见柴玉桦，她说，前几天柴静打电话告诉她，罗大哥要去低庄，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天，结果没见人来。 　　“你失信！”柴玉桦说。 　　那天在怀化医院遇见柴静时，柴静对我说：“趁现在有两天时间，明天跟我一起到低庄去看看那里的同学吧？” 　　我随口应了一声：“好啊！” 　　没想到柴静当真，还打电话通知柴玉桦，闹了一场误会。 　　其实那两天我忙得很，要去红星桥一趟，要帮护士们整理行李…… 　　同一天王家荃也来了怀化。 　　“听说罗大哥要来低庄，高高兴兴的恭候了一天，结果到车站接车没见你来，真令人失望。”王家荃说。 　　早知柴静当真，我那天还真该去一趟低庄才对。当真还不要紧，又还打电话回去让柴玉桦准备。 　　那两天我确实忙不开，柴静又是下午才回低庄，我当天还返不回来，得在低庄住一晚，这就更耽误时间。 　　有机会要去登门谢罪！ 　　不少人都说我太傲慢，其实我哪有资格傲慢？只不过我现在满脑子想的是结婚成家、解决两地分居的事，跟他们不在一个年龄段，所以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