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豆”情

锅底洼人

初 夏 豆 情

锅底洼人

人间最鲜是初夏，到了五月就想“豆”。

你有豆情吗？我有。

哈哈，别想歪了，我说的这可是“豆”而不是“偷”哦！但说真的，到了五月不“豆”是不行的，尽管这话不中听，但却中用。

水乡的五月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要早些，这并不是我头脑中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是真的。这可能是有关水多的缘故吧？自二月起，从南方吹来的风便好似停下了脚步，留在了这片洼地上不肯走了，再加之阳光充足，热力尽泻地面，水与地也随之变暖起来，在三四月的时候，已明显觉得季节换了，从冬，到春，快速地变更成夏了。

菜市场里是看不出季节变换的。

那天女儿兴高采烈买了些蚕豆回来说：“尝尝鲜，有蚕豆卖了。”

我问：“买哪儿的？”

“菜场呀。”

“那不对，肯定大棚的，要不就是冷库的。”

大棚里的豆，与冷库房的存货少顿味，留不住鲜。那鲜味儿仿佛早就跑了，食之便稍觉得不甚投口。不像田里长的有筋韧，略粉又糯，嫩的恰到好处，鲜的恰巧到味，在舌尖上精准地找到了味蕾的奇点，那才是绝了！

女儿还似信非信，一脸的狐疑，可做好了菜一尝，她眼神里残留的一丝半信半疑便随着口舌尝到的味一道咽到肚子里去了。

 吃蚕豆是要掐着时节的点品尝的。

要尝鲜五月头遍豆，那只有去乡村，只有在那儿季节才会露出它的真容来。五月时，偶尔会见路边的小老太从兜兜拿出一撮不多的刚采摘上来的蚕豆时，这时便能够闻到五月的鲜味了。

五月是属于豆豆的，但这样说似乎也欠妥，虽说这五月无疑是属于豆豆的，但却又不仅仅是五月，因为四月时豌豆就已经抢先一步跑了出来。鲜嫩的豌豆荚在四月份其实就能见到它的身影了，但那时太过青涩，也不够丰满，豆皮薄而籽粒羸，所以此时并不是最理想的节点。而蚕豆到了五月时，它就这成另一个样子了，此时的蚕豆成熟了八九分，籽粒在豆荚中已可见的饱涨得丰满宜人，但又没到盈足的那个分上，肥瘦相宜，嫩老恰好，鲜美出神，是蚕豆最好吃的时分。此时食之，无需什么太讲究的搭配，只需来把青菜切成丁，稍微用食盐擦揉滗汁后配合烧炒即可，或用雪里蕻搭配也行，如此，合可品尝出五月蚕豆原汁原味的鲜气来。这时的蚕豆荚里长有一层密密的白绒毛，就像是臭豆腐身上长出的菌丝绒，我估摸着，这蚕豆的鲜气就是从这儿得来的吧？

人间最鲜是初夏。豆情，我是不以为耻的。哈哈，豆情无人非议，我要给“豆情”正名啦，豆情并非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反而是人间百姓的烟火常情。

初夏是豆情泛滥的季节，味蕾情愫又活跃了起来，在舌尖上疯狂的蠢蠢而动。初夏的田间地头，从田垅走入到深处后，便能够看到豌豆花、蚕豆花像约好日子似的都陆续地开放出花朵了，开出来一簇簇与蝴蝶兰相媲美的各种色彩的花儿来，那些花儿自开出就想着要飞开了，因为它们晓得都聚集不离是会打搅到即将出生熟睡于荚房的蚕宝宝美梦的。要不多少日，豆荚儿便冒了出来，接着便开始长大，再慢慢地变得饱满、丰盈。从豆荚的外表一望可知，它们此时很从容，很安逸，也很快乐，卧在柔软荚壳里，一粒粒的挨着头于梦中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那会花瓣压枝弄得它们梦境迷离，还有田间的风在轻轻地吹着口哨哄它们入眠，也有田间的鸟鸣在伴梦，多好啊！无忧无虑，梦甜梦美，一点儿也不受羁束。然而它们就是不甘于这寂寂梦乡的，总想着像蝴蝶兰似的豆花出来乱跑，总以为自己长得壮实了，可以出来见见世面了，这下好，有人来收拾它了。

在我眼里，初夏的豆儿是活的，特别是那蚕豆，安睡在包裹了白色绒毛的豆荚壳子里时，那就是一个个青绿碧玉般的蚕宝宝，不待出壳，不知已惹了多少人垂涎，垂爱的了。就着田头摘下一颗用手一剥，新鲜豌豆荚里的一溜排绿滚滚的小绿球便露在了眼前，然后就着嘴巴牙口一捊便一粒粒地滑落于口，一嚼，透鲜。再迫不及待时，也会连荚皮一道送入口中，这时就会听到自己的嘴巴里嚼出的“咯吱、咯吱”脆响声与口中的新鲜汁水一道流出嘴角来。

    我对豆的情，不在豆身，也不恋其形，而在其鲜。是那种嫩之鲜，出水鲜，我就恋那种平平常常的鲜味儿。在我看来，这初之鲜，它不仅味儿鲜，还因为这个鲜字后面联着个“活”字，这一联系，便觉得它更是活的了。

豆之鲜是一种清纯唯美的鲜，尝一口，马上便可勾出一溜我岁月青涩时光的口水来，这才是它的魅人之处。如此说来，“豆情”二字也就不觉得是件难为情的事了。味之于口，有时真的难解难分，好吃的东西谁都喜爱，所以，有些感觉是理智所不能控制的，比如对这豆的相思。

我对豆如此迷恋，无非就是贪个“鲜”字。大抵人对“鲜”物与生俱来就缺少免疫力，如是，这便是基因缺陷，那就怪不得我了。这个“豆”字，恰是能暗示出多少东西？传达多少耐人寻味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这我也说不清爽，但对它的鲜气，毫不讳言，我是迷恋的。

自然界里的鲜美几乎是无处不在的，而我想做的就是发现目标然后再捕捉到它，就算青豆藏在荚壳里也得将它抠剥出来。

豌豆与蚕豆是春末夏初绝美的菜蔬。在江南春季的四五月份大致就可以尝鲜，到了夏季的六月时，其浆份便很足了，这时候吃的便是它的粉香而不是鲜了，要尝鲜，唯有在五月正当时。在我看来，初夏吃蚕豆才是最适合的时机，此时它的口感最鲜、最嫩，色、香、鲜，是最好的节点了。六月的蚕豆已显半老，而到了七八月分时，那已不能再称之为豆了，那就成了《石头记》里的刘姥姥了，但这也并不妨碍它可以化身为一碟漂亮美妙的兰花豆。

初夏的豌豆、蚕豆，吃法五花八门。可以水煮、油炒、闷肉、炖菜、红烧、白烧、剥瓣配菜，还能拌饭煮食，与虾仁、玉米为伴成为三鲜。再觉得不够本，还可以摘它的藤蔓头子吃，哈哈，总之一条，绝不能放过这鲜美之物跑掉。

世上的鲜食有若干，数不胜数的。鱼、羊、鸡、鸭、肉、蛋、菌、笋、野花、野草、豆腐羹等等都很鲜。但在这初夏的时分，我倒觉得最不能错过的，也是不允许错过的就是豆之鲜了。

快乐无时不刻都可以拥有，不仅是在初夏，也不仅是豆情，在寻常日子中，那些具体的、微小的各个层面都会出现，只要发现目标，将自己融入其青涩而又精粹新鲜的过程之中时，有些“情”便会自然而然生了出来。

2023年4月30日作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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