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少年

守望天地的星辉之子

一个冷清的春日，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城市。穿过金色的麦田，刚刚竣工的城际快速路引人注目。昏暗的日光洒落，一个沮丧的男孩独自徘徊着。男孩名叫阿航，是一名在校中学生。长长的眉毛、短头发、虎头虎脑的脸庞，写满了少年的青涩。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蓝白色校服，背着一个简陋的书包，球鞋也沾满了灰尘。大人们总说他闷闷不乐，他的目光也时常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冰冷的风穿过大地，阿航觉得心凉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受不到一点点快乐。放学前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杨老师把他叫进了办公室。“阿航，你怎么又请假呀？这个学期，你已经好几次没上晚自习了。这次月考，你也没达到预期的目标。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男孩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老师愤怒的话语。“其他同学和你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努力学习，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怎么也没看见他们逃避困难、放纵自己啊？”透过苍白的吊灯，阿航的眼角早已沾满了泪痕。但他不敢擦，只好任凭眼泪不听话地落下。经受了老师强烈的责备，阿航啜泣着离开了办公室，手里拿着签好字的出门条。回到家，四周空荡荡的，餐桌上摆放着残羹冷炙。拖着疲惫的身躯，阿航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沉沉的书包，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边回想刚刚发生的事，一边反复地质疑自己。“或许，我不应该请假吧。给老师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也对自己很不负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高中生，我不配被爱。”忽然，一阵开门声打乱了阿航的思绪。透过房门的缝隙，他看见妈妈板着脸走进了客厅。阿航有些害怕了。他慢慢坐起来，轻轻地关好房门，悄悄坐回书桌前。大概是妈妈已从老师那得知了阿航的事。她放下手提包，皱着眉头，径直走向儿子的房间。门推开了，阿航坐在台灯下，认真地完成作业。很快，妈妈毫不留情地开口了：“阿航，你没去学校上晚自习啊？”阿航更加害怕了。他紧紧盯着练习册上的文字，用力握着手中的签字笔，时不时写几个词，像个演员似的展现着他的态度。尽管如此，妈妈还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你回家多久了啊？才写几个题。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阿航再一次哽咽了。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身体不停颤抖。泪水湿润了眼眶，也浸湿了书页。儿子的行为让妈妈愈发生气，她继续怒斥。“听老师说，你已经很久没上晚自习了，考试成绩也一次不如一次。你到底想做什么啊？”男孩埋着头，沉默不语，独自忍受着大人无情的责骂。“我辛辛苦苦付出了那么多，吃的穿的没欠着你吧？可你现在却不知道努力。你这样对得起我吗？我看你就是不想上学……”话音刚落，妈妈顺手给了阿航一巴掌，他哭得更厉害了。窗外传来阵阵雨声，沉重的气息笼罩着书房，也吞噬着记忆里美好的夜色。平息了片刻，妈妈绷着脸走了出去。离开时，她又补充道：“听好了，你以后要是再请假，我绝对不同意。”言罢，妈妈猛然关上了房门。雨更大了，不远处传来隆隆雷声。阿航一个人瘫在座位上，面孔流下了两行绝望的眼泪。后来，他慢慢地靠近窗台，冰冷的雨点随风拍打。望着凄凉的夜色，阿航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做个听话的孩子，努力学习，而不是整天胡思乱想、郁郁寡欢。是我做得不对，我不是个好学生、好儿子。”那一晚，阿航彻夜未眠，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老师、妈妈的话。然而，他越想越觉得难受。两年前的夏天，阿航顺利进入了星光中学，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在新的集体中，他认识了许多好朋友，和兄弟们组建了兴趣小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可是，大人们似乎看不到他的努力与坚持，总是挑剔他的不足，希望他做得更好。几个月前的某次测验，通过自己的努力，阿航取得了明显的进步。拿到成绩单时，他好想赶快把内心的喜悦分享给妈妈，让她也高兴高兴。晚自习结束，阿航兴奋地跑回了家。看见试卷上那个漂亮的分数，妈妈抿着嘴笑了笑。尽管如此，妈妈还是觉得儿子考得不够好。她尝试着控制自己，然后放低音量：“阿航，妈妈觉得你可以再努力一点，考得再好一点，争取去一个好的学校。”她的话还没讲完，阿航的脸色已经变了个样。上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少年，此刻已低下了头。时光仿佛凝固了。沉默了片刻，阿航慢慢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灰色的夜晚，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了一段话。“我已经足够努力了，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我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仔细分析每一张试卷，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也是从那天起，阿航时常梦见自己考试发挥失常，梦见自己遭受妈妈的训斥。曾不止一次，他在梦中和妈妈斗智斗勇。妈妈总是对阿航吼叫，反反复复劝他努力学习。刚开始，阿航勉强忍得住自己的情绪；到了后来，只要妈妈一开始唠叨，他就转身离开，钻进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最后的结局是：妈妈总会破门而入，不停抱怨儿子不尊重自己，不断指责儿子不听劝。阿航在悲痛与自责中惊醒，醒来后的他气喘吁吁。尽管只是一场梦境，但想起自己的激烈反抗，他还是觉得惭愧不已。阿航的抽屉里有一本日记，用来记录他的成长故事、心路历程。笔记本的某一页，有这样一段话：“很久以来，我一直自卑、迷茫。尽管我已经快18岁了，但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孩。我个子不算高，爱好也与众不同。兄弟们喜欢的，很多我都没听说过。我觉得自己可能只是个废物，世间所有的美好，也许我不值得拥有。”诚然，在同学们眼中，阿航是个阳光、乐观、积极的男孩。但是，他内心的伤痛与挣扎，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新学期开学，学校组织同学们做了心理健康测评，阿航的测试结果显示，他存在某些方面的情绪问题、人际关系比较敏感。他本来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妈妈。然而，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另一对母子，那个男孩也就读于星光中学。昏黄的路灯下，男孩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纸，妈妈接过它们，仔细地浏览着。突然，宁静的夜空传来一阵怒骂：“阿宇，你哪有这么夸张？什么中度抑郁，你是不是在装病？我看你就是玩手机玩多了……”男孩低着头，默不作声，悲伤地抽泣着。虽然隔着一丛灌木，但阿航仍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们似乎都发现了什么。回到家，妈妈询问阿航的在校情况，他只是敷衍着回答：“感觉还好吧”。后来，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拿出测评表。看着结果栏几个鲜明的大字：“轻度抑郁”、“中度焦虑”，阿航无奈地摇摇头，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内心。就这样，阿航把沉重的秘密藏了起来。和同学们相处，他总是朝气蓬勃；在老师面前，他也表现得若无其事。尽管心灵深处早已伤痕累累，但阿航好像戴上了微笑面具，从不轻易展现自己的痛苦。 几周后的一天，杨老师在班会课上宣布：“学校将进行作文比赛，希望同学们踊跃参与。”一时间，少年们议论纷纷。虽说阿航没有出众的才华，但是他热爱写作，也参加了一些征文竞赛。于是，他开始考虑比赛的事。从那天起，阿航不仅要完成每科的学业，还需要准备现场作文。对于一个误入深海的少年来讲，压力可想而知。一个安静的午夜，写完作业的阿航伸了个懒腰，对着昏暗的灯光，陷入了迷茫。后来，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布满折皱的日记，翻开新的一页，跌跌撞撞地写道：“高二了，学业越来越紧张了，还要准备比赛。最近，我总感觉心脏狂跳，胸口仿佛有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有时，我会想，我努力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有时，我总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世界也就那样悲凉。我好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个温暖的童年，有个完整的家，至少可以让我不再害怕，不再绝望，不再孤单。可实际上呢？”写完这段话，阿航慢慢抬起头。书桌上有张残损的相片，那是一张特别的全家福。画面中有爸爸、妈妈、小时候的阿航，以及另一个小男孩。望着这张画，阿航的眼眶里再次蓄满了眼泪，痛苦的回忆又一次席卷而来。“爸爸，你快回来吧，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哥哥，我想你了，你在哪儿？”沉寂了片刻，阿航缓缓地合上日记。他慢慢起身，脱下厚重的衣服，然后躺在了床上。“马上就要比赛了，我好紧张。如果自己失败了，该怎么办才好？”在连续的思索中，阿航慢慢地睡着了。等到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窗外下起了雨，寒风呼啸着，他冷得有些发抖。换好破旧的校服，背上简陋的书包，阿航再次踏上了求学旅程。家离学校不太远，他每天都步行上下学。走在安静的街道，阿航仍然若有所思。现场作文那天很快到了。根据学校安排，比赛需要在学术厅进行，这也是同学们听取讲座、老师们教学研讨的地方。参赛的同学陆陆续续进场，阿航也兴奋地走了进去，大厅逐渐热闹起来。少年们寻找着自己的朋友，三五成群，挑选着座位。阿航独自走到了前排，选择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悄悄坐下。顷刻，另一个男孩慢慢走进了大厅。俊秀的脸庞、帅气的平头，从远处看积极阳光，实在是一个翩翩少年。他穿过过道，在大厅里绕了一圈，坐在了中间靠窗的地方。阿航仔细打量着他，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少年们兴奋极了，像个麻雀似的嚷个不停，只有两个男孩安静地坐着休息。大概是喧嚣的环境影响了他们，男孩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悄悄地靠近阿航，从裤包里拿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将写好字的纸条叠起来，从光滑的桌面推过去，最后停在了阿航的座位。阿航也看出了他的表达，悄悄地接过纸条，上面留下了几句话。“我叫阿宇，来自高二一班，今年十七岁。”“我想好奇地问问：你也是高二文科班的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阿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心怦怦跳，好像一只奔跑的小鹿。阿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颤抖着翻过纸条，激动地给阿宇回复。“我叫阿航，也是名文科生，来自高二二班，今年也十七岁了。很高兴认识你。”收到阿航的回答，阿宇欣喜若狂。就这样，两个腼腆的男孩，以特别的方式交流着。经过简单的对话，他们建立了最初的友谊，内心的情感也逐渐深厚。后来，男孩们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然后互相约定，下一次在那片松树林见面。比赛结束时，兄弟俩肩并肩走出了大厅。迎着温暖的霞光，他们在教室门口依依作别。那天晚上，阿航再次梦见了早已离开他的哥哥。梦中，窗外的日光惨白无力。哥哥躲在阴暗的角落，以虚弱的语气回应弟弟。他说：“弟弟，照顾好自己吧。希望你可以替我看看世界，祝福你找到自己的归宿。我永远相信你。”阿航哭着醒了过来。想起哥哥对他说的话，想起他新认识的朋友“阿宇”，阿航躲进被窝里泣不成声。时光走过了几周，老师公布了比赛结果。阿宇在众多同学中脱颖而出，荣获二等奖，阿航却遗憾地错失了奖励。新一周升旗仪式，阿宇和众多获奖的同学站上了主持台，领取属于自己的奖状。阿航站在长长的队伍中，面带微笑，默默地祝福着阿宇，内心却失落不已。教学楼前有一块展示栏。比赛结束后，那里成为了获奖同学的荣誉乐园。每次上下学路过，阿航都要看看板报里阿宇的照片，再望一望自己的背影，他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妈妈听说儿子参加了学校的作文比赛，而且没获奖，内心的失望又起了波澜。某一天，阿航放学回家，她叫住正在往房间走的儿子。片刻后，妈妈开口了：“阿航，听说你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作文比赛？”阿航埋着头，小声地回答：“嗯。”“我还听说你没拿到奖。你怎么回事啊？”男孩不敢出声了，双手紧握着拳头。“老师说你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随堂练习错了不少基础题，作业也不太认真。你说学习不行也就算了吧，参加比赛还被淘汰了。你不是喜欢写作吗？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呢？”阿航的脸庞早已被眼泪浸湿，寂静的深夜传来“哼哼”的声音。经历了一轮暴风骤雨，他艰难地走回了房间。望着书桌上堆放的厚厚的故事书，看着墙壁上贴满的金色的奖励，阿航再一次抽泣起来。第二天，数学晚自习，全班同学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测验。做题时，阿航格外紧张，原本熟悉的公式，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他越想越恐惧，最后，试卷留下了不少空白与伤疤。更可怕的是，第二节晚自习，老师挨个叫同学的名字，面对面批改练习。讲台不断传来老师的批评，阿航越来越担心。坐在冰冷的教室，他只想时间快点过去，早一点放学，以躲过这场风雨浩劫。残酷的现实冲碎了想象，很快，老师叫到了阿航的名字。他放下手里的作业，磕磕绊绊地走上了讲台。昏暗的灯光下，老师已然有些疲惫了。浏览了几道大题，老师再次皱起了眉头。“阿航，你怎么搞的？连最基本的求导公式都不会了，你在做什么啊？”阿航站在旁边，默默地接受着，一句话也不敢说。教室里鸦雀无声，空气里充满了压抑与失望。“求导不会，解三角形不会，你是不是不想学了啊？今天晚上回家，把求导法则抄十遍，明天交给我，听见了没？”阿航点点头，拿着画满红叉的试卷，踉跄地回到了座位。那个深刻的夜晚，他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阿航重新拿出那张残破的试卷，看着满篇的问号，他再一次陷入了深海浪潮。“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好，让妈妈失望，让老师生气……”在激烈的情绪波浪中，阿航的状态越来越糟糕。深夜，他总是失眠，反复的噩梦总会缠绕着他，让他疲惫不堪；上课时，他总觉得自己打不起精神，老师讲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课后写作业时，他很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书本上的文字杂乱无章，他根本没办法理解。曾不止一次，阿航躲进灰暗的角落里低声哭泣。不远处的绿茵场，同学们的欢闹声不绝于耳，只是孤独的他格格不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清楚，为何大人们总是指手画脚。 听说阿航在比赛中遗憾落败，最近的状态也不尽人意，阿宇反而惴惴不安起来。某个晴朗的中午，同学们吃完午饭准备休息，阿宇慢慢地走出教室。操场的对面有一片松树林，那是两个男孩相约、交谈的地方。阿宇悄悄地钻进丛林，茂密的绿叶中，阿航呆呆地坐在草坪上。阿宇从裤兜里拿出写好字的纸条，轻轻地递给阿航。他接过字条，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阿航，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阿航慢慢抬起头，忧伤的目光充满了渴望。阿宇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吞吞吐吐地说：“其实，遇见你的那天，我就很喜欢你。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愿意听我讲话，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我想，也许我们是同类吧。”说着说着，阿宇留下了眼泪。阿航轻轻地抚摸着阿宇的额头，紧紧拉着他的双手，想要安慰他。平息了片刻，阿航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阿宇，有句话，我也一直想对你说。”男孩一边闪烁着泪光，一边点点头。”其实，认识你的那天，我就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还记得那个昏暗的夜晚么？”“嗯。我记得那天晚上下了课，妈妈来接我。我把测评表给她看，她并不认为我生病了，只是一味地责怪我。借着暗暗的灯光，我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站着另一个男生。”“也是在那一刻，我好想走过来，温暖地拥抱你，陪你一起寻找自己。”“阿航，谢谢你……”话音刚落，两个男孩紧紧相拥，脸上洒满了热泪。时光仿佛定格了，只剩下温热的午风、任性的蝉鸣。直到预备铃响起，他们才反应过来，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互相告别。从那天起，两个男孩的友情更加深厚。一有空，他们就聚在一起，互相鼓励、互帮互助。然而，阿航的症状并没有因此缓解。期末日益临近，各科陆续开始复习，老师们的话痨水平也突飞猛进。整日奋战于书山题海，阿航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某天早上，阿航觉得自己浑身没劲、头也昏昏沉沉。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妈妈，想要休息一天，却遭受了妈妈的强烈反对：“不就是个小感冒？怎么能随随便便请假。”无奈之下，阿航换好衣服，跌跌撞撞地出门了。走在冷清的街道，他觉得全身发冷，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临近中午，阿航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课间，他走进办公室，和老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老师为他测量了体温，发现他有点发烧。于是，老师赶紧给他妈妈打电话，让她尽快来接走阿航。听说儿子生病了，妈妈很是着急，赶紧带着阿航去医院看病。做了许多检查，医生认为阿航只是一般的感冒，给他开了些药，让他好好休息。走在回家的路上，妈妈心里很是惭愧：“如果早上就跟老师请假，带儿子就医，可能也不用这么麻烦了，阿航或许也不会发烧了。”在家昏睡了大半天，服用了退烧药，阿航的情况明显好转，第二天又去学校了。谁也不曾料想，接下来几周，阿航又前前后后几次发烧。而且，每一次总是莫名其妙。很快，细心的妈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阿航一去学校，他就觉得自己不舒服；只要给他请假，或者让他回家，他的症状就明显改善。于是，妈妈开始怀疑儿子的行为。某一天早晨，阿航再次发起了烧。看见儿子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妈妈直接冲进他的房间。面对脸色通红的少年，她火冒三丈：“阿航，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一上学就说自己不舒服。你是不是在装病，故意说谎啊？”阿航望着暴怒的妈妈，傻傻地保持沉默。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带他去了医院。这一次，医生仍然没看出阿航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详细了解他的情况后，医生建议妈妈带他去心理科看看。面对医生诚恳的建议，妈妈微笑着点点头。表达了对他的感谢，妈妈带着阿航离开了。穿过阴暗的林荫，妈妈一边迈步，一边思索着：“什么心理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再说了，我对阿航这么好，他也不会有心理问题啊。我看啊，他就是不想学了，装给我们看的。这孩子啊，只是欠打，多教育教育他就好了……”回到家，妈妈把阿航叫进自己的房间，皱着眉头对他说：“阿航，医生说你没什么，就是抵抗力有点弱，所以经常感冒。以后你要多锻炼身体，多补充维生素，知道吗？还有，以后你要是再感冒，咱能上学就坚持上学，马上高三了，学习多重要啊，是不是？别耽搁了……”听了妈妈的话，阿航沉默着点点头。那个漫长的夜晚，他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从来到世界的那刻起，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关心，什么是温暖的陪伴。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每时每刻我都觉得恐惧、迷茫、痛苦。终于，丧气鬼吞噬了我，可他们仅仅认为，这些都是少年的叛逆与无知。我又该怎么办呢？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一次次请假，也没有人问我到底怎么了，好像我的行为都是错误的、荒谬的。我似乎被遗忘在了深海，独自流浪……”几天后，杨老师再次把阿航叫进了办公室。面对伤痕累累的少年，她不厌其烦地开导：“阿航，老师觉得你没什么问题啊。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受，把注意力转移就好了，开心点就行。更何况我们快高三了，想那么多干嘛，努力学习就是了。”望着老师期待的目光，阿航哽咽着，小声地说：“嗯，谢谢老师”，随后转身离开。晚上回到家，做完作业的阿航一边削果皮，一边回想着大人的教导。记忆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他思考得越久，就越觉得痛苦。忽然，阿航的左手不慎被划伤了。“哎呀，好疼！”男孩的内心蹦出了第一句话。紧接着，他看见他的手指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口，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渗了出来。“我该怎么办？”阿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洗手间，拿出肥皂认真地给双手消毒。后来，他从物柜里找出酒精瓶，把它们喷洒于伤口。经过反复的挣扎，阿航突然有了新的念头。接下来几周，只要阿航觉得情绪低落、内心绝望，他都会做一个特别的游戏：找些带角的物品，轻轻地划过手腕。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尽管他一直保留着这个秘密。再长的黑夜，总有一刻会被黎明戳穿。某个阴沉的周一，正在工作的妈妈接到了老师打来的电话：“阿航妈妈，孩子出事了，你赶快来趟学校吧。”于是，她赶紧请假去了学校。办公室里，阿航瘫软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无精打采、面无表情。“今天早上，我请班里几个男同学帮我搬东西。整理杂物箱时，我突然看见他的手腕上有许多伤痕。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是不肯说话。阿航妈妈，你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他整天这样愁眉苦脸，对他学习、成长都不好啊……”杨老师一边倾诉着发生的故事，一边望着疲惫的孩子。表达对她的感谢后，妈妈带着阿航走出了校门。母子俩一边走着，一边争执着。妈妈不断地发问：“阿航，你到底在学校做了什么？是不是看见同学生病了，你也想搞点事？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说话啊……”面对妈妈的一连串轰炸，阿航只是沉默不语。 第二天，妈妈陪着阿航去了医院。诊室外的过道挤满了人群，其中，有不少是十几二十岁的在校学生。等待了片刻，就诊显示屏叫到了阿航的名字，两个人慢慢地走了进去。接诊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起来温柔慈祥、真诚体谅。阿航刚刚坐下，妈妈就开口了：“医生，你不要说了，我家孩子简直了。他一会儿自己躲进角落里哭，一会儿又说自己特别害怕，没什么安全感。最近一段时间，他一去学校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带他去检查，也没什么毛病啊。我看他就是不想上学，一点也不懂事。”她的话音刚落，一向安静的阿航突然提高了嗓子：“我又怎么不听话了？我要你管我……”“阿航，怎么跟阿姨讲话呢？有没有礼貌啊？”“家长，您先不着急。有时候呢，我们需要听一听孩子的表达……“医生的话还没讲完，妈妈就打断了她：“不是，老师你听我说。你知道吗？我为了照顾他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精力。所有东西都是为了他，希望他更好，可他却这样……”“你付出了什么？难道我只拥有物质需求就能长大么？”医生轻轻地拍打着阿航的肩膀，以温柔的目光看着他。阿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安静下来。然而，妈妈仍然不断倾倒着自己内心的苦水，说孩子怎么不懂事、说他不思进取、说他一点也不听劝。在医生的尽力安抚下，妈妈的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安静了片刻，医生让妈妈先出去休息，她和阿航单独聊聊。临走时，妈妈再次警告阿航：“你又装病乱讲嘛！”就这样，医生和阿航开启了一段特别对话。她关切地了解阿航的情况，阿航支支吾吾地说：“最近一个月，我总是睡不好，经常做噩梦。白天上课也没精神，老师讲的内容听不懂，做练习也很难集中注意力。我已经很努力地调整自己了，可是我妈妈、老师还在不断地指责我，好像生病都是我的错……”说着，阿航又一次低下了头。阿姨温暖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亲切地询问：“那你情绪怎么样？”阿航断续地回答：“反正不太好。一直很紧张、恐惧，也感觉不到一点快乐。每次去学校，就感觉很难受，不仅是情绪上的痛苦，还有身体上的煎熬。”“可以告诉阿姨，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快高三了，妈妈、老师天天都在教育我，希望我好好学习。可我已经很努力了，但他们不满足，总觉得我应该再努力一点。前段时间，我也参加了学校的比赛，可是没达到理想结果，就感觉自己很自卑。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开始反复请假，大人们看见了就骂我，甚至打我。有一次，我浑身难受，还有点发烧，在妈妈的逼迫下坚持去了学校。那时我真的很不舒服了，就趴在桌子上硬熬。老师看见我可能在睡觉，当众让我站到教室后面去，我也不敢反抗……”话还没讲完，阿航再次掉下了眼泪。医生温柔地抚慰他，同时开具了几张自评量表，让他根据过去一周自己的情况填写。走出测评室，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着阿航。半个小时过去了，医生再次叫了阿航的名字。接过沉沉的检查报告，几行刺眼的大字引人注目：“您的焦虑自评得分偏高，处在该分数段的人出现中轻度焦虑症状；中轻度抑郁倾向”。妈妈站在一旁，看着出乎意料的评估结果，她觉得匪夷所思。诊室的灯光暗暗的，没有一点生机。医生简单表达了阿航的具体情况，给他开了些药，同时叮嘱他一定要按时、按剂次服用。后来，她让阿航先出去休息，自己单独跟妈妈聊聊。阿航低着头，慢慢地走出了诊室。迎面拂过一阵阵凉风，他觉得冷冷的。穿过人来人往的过道，阿航走出了医院大厅。空阔的平坝里，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从远处眺望，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了阿航的心头。他悄悄走过去，帅气的脸庞、好看的平头，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金色的下午。“阿宇？是你吗？”男孩缓缓转过身。两个人凝望了片刻，突然热情地拥抱在一起，眼角闪烁着美好的泪光。平稳了半晌，阿宇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阿航，你也在这治疗么？”他点点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有这些、那些的症状和表现……”四周再次沉寂了，只剩下惨白的红日、阴暗的绿荫。沉思了许久，阿宇支支吾吾地说：“自从我拿到诊断书那天起，我妈就一直怀疑我，她总觉得我是装的、没事找事。本来我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物，症状有所好转。可是前几周，我妈擅自给我停了药。她认为我已经好了，而且，她还说长期用药对身体不好。于是，我的情况再次恶化，重新有了伤害自己的想法。看见我状况反复，没办法，我妈只好再次陪我来了医院……”阿宇一边倾诉着，一边痛哭流涕。阿航从背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地递给他，同时亲切地抚慰他：“没关系，知道你很难。如果你的世界只有黑白色，我可以成为你温暖的陪伴，和你一起渡过风雨。”话音刚落，两个男孩再次紧紧相拥。热泪洒满了年轻的脸庞，也融化了两颗受伤的心。突然，一声尖锐的话语打破了美好与宁静。“阿航，你在这做什么呢？”妈妈从台阶上走下来，疑惑地望着两个男孩。“他是谁？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阿航有些害怕了，吞吞吐吐地说：“妈，他叫阿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来自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我们是在参加比赛时认识的……”看着阿航妈妈紧张的眼神，阿宇小声地说了句：“阿姨好……”就这样，妈妈带着阿航离开了医院。后来，阿宇妈妈也知道了这件事。等到阿宇放学回家，她也开始质疑：“阿宇，你是不是看见你同学生病了，也想表示表示啊？”望着妈妈愤怒的目光，他也只好保持沉默。彼时的天气越来越热，温热的夏风无尽翻涌。暑假很快到来，老师在班群里发布了通知：学校组织所有同学研学旅行，希望同学们积极参与，丰富课余生活。听说可以观赏祖国的美好风光，阿航的内心有了少许的期待。他主动给老师发消息，说自己想要参加。街角的另一边，阿宇知道了阿航的想法，也有了出去走走的念头。然而，妈妈们个个都不赞成，大体理由是：高三学习紧张，出去玩岂不是浪费时间；虽然有老师和同学陪伴，但没有家长，自己还是不放心；夏天天气又热，在外面生病了怎么办？即使大人反对，阿航、阿宇仍然坚持着自己的选择，和其他老师、同学一起踏上了旅程。穿越险峻的高山，跨过雄伟的长河，一路的旖旎风光吸引着少年，也点缀着美好的星空。日落时，孩子们在老师的指导下自己动手，生火做饭，制作了无数道美味佳肴。旅行开始后的第四天，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山村，大雨连续不断地洒落，土路泥泞不堪。尽管天气恶劣、环境复杂，少年们仍然背上行囊，勇敢地出发。走在漫长的队伍里，撑着简陋的雨伞，穿着破旧的雨衣，阿宇早已有些疲惫。雨水打湿了球鞋，淋湿了帽子，汗水也划过脸颊。望着阴沉的天空，他一度想要放弃。一旁的阿航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悄悄从背包里拿出崭新的毛巾，慢慢递给阿宇。与此同时，阿航用稚嫩的双手，轻轻拍打阿宇的肩膀，给予他勇气与信心。望着阿航温暖的目光，阿宇重新整理好衣裳，咬着牙一步步向前。兄弟俩肩并着肩，在大雨中坚定地走着。少年的脚印留在了泥泞的土壤，也留在了青翠的山川。耳边传来昆虫自然的啼鸣，眼前尽是崭新的丛林。翻越了一座座山丘，师生顺利抵达了新的大本营。走到对岸的那一刻，若隐若现的阳光穿梭于迷雾之中，仿佛诉说着什么。雨后初晴的午夜，阿航早早地起了床。他从背包里拿出烛灯，小心翼翼地点燃。阿宇拿出做好的心愿卡，温暖地抱着它。黎明逐渐来到，灿烂的阳光从地平线挣扎升起。迎着温暖的朝阳，两个男孩戴好金色的帽子，穿好鲜艳的校服，朝着霞光一边凝望、一边许愿。突然，宁静的山村传来纯粹的歌声。阿航、阿宇回过头，才发现其他同学提着礼物、捧着蛋糕为他们送上祝福。“生日快乐！”随着一声亲切的呼唤，少年们一拥而上，紧紧拥抱，脸上挂满天真的笑容。阳光越来越炽热，天空越来越明亮，两个18岁的男孩望着绚丽的苍穹，青涩的脸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喜悦。帐篷外传来感动的音乐，抚平着少年的伤痛，也激励着美好的晴空：“就算再见不会再见，就算大梦终将瓦解；别回头，勇敢地向前，一切都为了筑成你的世界……”后来，伙伴们聚在一起，一边品尝着亲手做成的生日蛋糕，一边做着儿时喜欢的游戏。那个纯真的夏日，阿航、阿宇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写下了同样一句话：“8月8日，周一，我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18年了，我从没感觉过如此亲切，如此温暖，如此美好。希望我和兄弟们能够早日挣脱束缚，告别深海。祝福我们都前程似锦，光芒万丈。我相信我，也相信你们。”旅程结束那天，阿航、阿宇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留下了一张特别的合影。镜头里，天蓝蓝的、风暖暖的，两个少年手拉着手，期待着、准备着、奔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