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洗尽自归家

白亮

照片提供：田晓玲

        时间一晃，我退休在家已经半年了，生活的节奏明显慢了许多。除去繁琐的家务外，更多的关注点在家里的“一老一小”身上。一方面年迈的母亲，日渐衰老，身体瘦弱，举步维艰，到了日常起居离不开人照顾的地步。呵护、服侍、尽孝，义不容辞。另一方面可爱的外孙女，从蹒跚学步到骑着滑板飞奔乱窜，朝气蓬勃，天天向上，尽享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这成为我“标配版”的退休生活。

照片提供：夏  丽

        离开原单位后，我因办理退休手续和领取私人的证件，又回去过几次。尝试着“门禁刷脸”识别，大门依然洞开，没遇到“人走茶凉”的尴尬。见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氛围，熟悉的身影，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情。这里毕竟是我浪迹职场执着追求、历练成长的地方。那浐灞新区的写字楼、市体育场的游泳池、革命公园的荷花塘、中心医院的急救车、后宰门的小吃街、十九粮店的甜点心、西五路上的老街灯和绿树成荫的梧桐树，都留存着我太多眷恋的碎梦。特别是西华门大钟表的钟声，多少次把我从梦中唤醒，重现昔日风雨无阻的栖息地和张弛有序的工作场景，历历在目。摆在窗台上花盆的水浇没浇？楼下报柜里的报纸取没取？当天的工作日志记没记？会捣鼓电脑的年轻人在没在？常来收破烂的小伙子走没走？送快递的小哥来没来？每每想起心中会有一种柔软的美好缓缓升起……

照片提供：温淑华

        与相处多年的老同事，一同走进职工食堂就餐。我还坐在从前坐过的“老位置”，还吃从前饭菜的“老味道”，和大家一起谈笑风生，无拘无束，让我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老领导一句话：“虽然离开了，但这里还是你的娘家”！顿觉暖流入身，温暖无比。不过，疏离职场的失落，故地重游的欣喜，交织成“最后午餐”的滋味，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刚退休不久，遇到国家新冠疫情管控政策放开，病毒感染直逼九十多岁高龄的母亲，令我神经绷紧，如临大敌。于是，我把母亲隔离在房间单独伺候，吃喝拉撒睡都在屋内。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忙前忙后。看着她慢慢走路吃力了，渐渐思路迟钝了，生活自理困难了，我内心感到无比心酸和无奈。

照片提供：徐限平

        远在苏州老家的表兄，千里迢迢快递寄来时鲜的“麦芽榻饼”，母亲说是她儿时的最爱。我腾蒸后拿给她吃，软糯可口，香得她“拍一记耳光都不愿松口”，仿佛吃出了乡愁。平日里，我在给她床前洗漱的时候，学着她儿时教我“卡面打脚”（方言）的套路，用生硬的苏州话，鹦鹉学舌般地逗她开心：“额骨头上，头颈里，耳朵背后，胳肢窝下……”。她一边照猫画虎地做着，一边咯咯地笑着，有时甚至丢掉毛巾，歪倒在床头，乐得停不下来。这时，我才有了缓解疲劳的愉悦和轻松。幸好病毒“感染风暴”的过后，全家人只有母亲和我核酸检测没有 “阳”，她算躲过一劫。为此，我深深地领悟到老年人生命力的脆弱与顽强。

照片提供：陈照星

        外孙女在一天天长大，已经入托进小班了。乖巧聪慧的她，是个爱唱歌爱跳舞的小姑娘。她常拿保育院老师教她的方法，让我跟她互动，跳舞、练操、捉迷藏。还时不时地施展一些小才艺给我看，活泼又可爱。我也常拿她的优点开涮，说她这也像我那也像我，出生时肯定没有抱错。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信以为真，耿耿于怀。在一次大人们闲聊“美容”的话题中，她冷不丁地插言说：“去给外公做个双眼皮手术吧”。我猜透她的小心思，故意调侃说：“你怪贼呢，你怕疼，让我去挨一刀。以后别人再说像我，你就变成双眼皮啦”。童言无忌，令人忍俊不禁。从她身上传递出来的那份纯真，总能生出坐在办公室里所没有的遐思，浑然忘我，不觉光阴流逝。陪伴她成长，生命力旺盛，喜悦和希望同在。

        古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要挚爱在心，家就更像家了。

照片提供：木  南

        春节过后，去了一趟上海。这是我疫情结束和退休后的首次出行。上海是我去过最多的城市之一，并不陌生。每次出差，来去匆匆。除了逛街和购物外，没有很好地浏览过整个城市的风光。这次到上海，我和夫人带着女儿和外孙女，休闲旅游，比较轻松。女儿订了一家位于市中心(人民广场）的老酒店，古朴厚重的欧式建筑，很有年代感。看了店史馆介绍，才知道它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曾经是外滩第一高楼，属于文物保护级建筑。随着时代的变迁与发展，与其毗邻的高楼林立，遮掩住了它的伟岸雄姿。难怪我们走出地铁站，转了几个圈才找到它那不显眼门楼。不过，全家人下榻在这里，既离闹市区近，住店价格又不贵，还有点异国风情的味道，蛮舒适的。

旅途的风景

        精明的上海人，利用老式双层公交车，搞了个“巴士带您观光游”。分红蓝绿三条线路，停靠二十多个站点，几乎涵盖了上海所有知名和有趣的景点。车费不贵，每人一百块，二十四小时内任意上下，方便携家带口的游客自由行。走马观花，省时省力。我坐在敞篷的车顶，居高临下，老街新路尽收眼底。从历史悠久的外滩老建筑，到现代壮观的摩天大楼，又从街道里弄的老马路，到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尽览国际大都市繁华而又瑰丽的风貌。

照片提供：睿  博

         游一游豫园美景，感受江南园林的精致与秀美，神清气爽。逛一逛城隍庙，买点“大白兔奶糖”和擦手用的“雪花膏”，怀旧之念泛起。尝一尝正宗的“本帮菜”，味道“香得嘞”，口水直流。探望鲐背之年的表舅，与其拉家常，叙叙旧，笑声连连，亲情满满。走进上海博物馆参观，了解一下上海崛起和腾飞的“今生后世”。偶尔目光盯住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的实物展品，不禁忆起自己买过的同款“座驾”，堪比当今的品牌“豪车”。顺手抱起外孙女，坐上车大梁的“副驾座”，体验一把当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奔驰”感，心旷神怡。在景点凭身份证实名购门票时，发现找零有误，还以为是碰巧赶上打折的美事，心中沾沾自喜，“阿拉”赚到了。之后，抬头看见“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享受半价优惠”的提示语，才弄清占“老”便宜的原由。顿感血压有点异动，脑袋瓜子又嗡嗡的了……

快乐的迪士尼乐园

        最快乐的是在迪士尼乐园为外孙女过生日，别开生面，精彩不断。平时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从幕后走向台前，与孩子们交流互动。有乐观豁达的米老鼠，有诙谐幽默的唐老鸭，有头戴蝴蝶结的邻家女米妮，有笨头巴脑爱搞怪的高飞等等。他们悉数登场，飞吻，握手，拥抱，展示招牌动作。尤其是彩车街游，起舞翩翩，热闹欢腾，场面火爆。看一场经典童话歌舞剧的表演，骑一回白马王子的“转转马”，游一次“梦幻城堡”，逛一下“小镇集市”，仿佛亲历“米奇妙妙屋”，步入“动物大森林”，完全融化在童话世界的梦幻中。

生日快乐

        扮相小公主的外孙女，手舞足蹈，兴奋至极。她不停地挥舞手臂，呼喊着心目中偶像的名字，追逐热捧，激动不已，连小嗓子都喊哑了。看她沉浸其中、入迷陶醉的样子，有时候我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激情饱满地冲上去助力，玩一把“过山车式”的心跳，释放出返老还童的动能量，达到了“白发蹉跎欢意少，强颜犹入少年丛”的境地，乐此不疲。

        离开上海，我们乘坐“绿皮”火车返程。碰巧软卧车厢空座，关上厢门，只有我们一家四口，犹如搭乘专列一路顺。

照片提供：李 寰

        第一次坐“老火车”的外孙女，像个快乐的小鸟，蹦呀跳呀，攀上爬下，满铺位都有她雀跃的身姿。美女乘务员提醒她，小朋友要注意安全呦！可对她来讲，只要在家人身边，她就不会害怕。正如她在迪士尼生日烛光晚宴上许愿说的那样：“永远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在一起”！虽说是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这样充满童真渴望的家情怀，像河水一样在路途中流淌；像灯珠一样在车厢里发光；像种子一样在我们心中生根。或许她在想，能够拥有伴她在生命初始隧道里幸福成长的家，人间是何其温暖与美好啊。

照片提供 :白  明

        我凝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伴着车轮压轨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声，惆怅之情，油然而生。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张单程车票？走过流年的风景，目送生命的轮回，每个人都是过客。很多地方，很多亲人，很多时光，都不在了。感叹“世事变迁难随心，唯有曾经是隽永”。

        当岁月的列车缓缓驶入暮年站时，耳边又响起那首不朽的歌谣：“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我才发现，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如今的我，风雨兼程六十载，铅华洗尽自归家。

        回家的感觉，真好！

2023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