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红（三）

雨过山丘

（五）天快亮了，黑子早早的醒了，辛明还在呼呼大睡，一大半被子从床边垂下来，耷拉在地上。黑子跑过来，调皮地咬扯着被子，在地上打滚，弄醒了正在酣睡的辛明。他醒来后，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就再无睡意，便索性起了床。黑子见辛明起床了，更是兴奋的摇着尾巴，在双腿之间蹭来绕去。两个生命熟悉了彼此，成了相依为命，形影不离的伙伴。辛明摸了摸黑子，没顾得上和它亲热，就忙自己的去了。自从那天被班长批了，他就再没睡过懒觉，每天都能按时起床，菜地的活也干得特别顺手，尤其看着亲手种的蔬菜，一筐一筐的被连队抬走，他慢慢地找回了自我，有了不一样的成就感。战友也常揺来电话:“辛明，你种的菜真好！”辛明听着话，乐在脸上，美在心里，被人认可了，总有难以言表的获得感。短短的两个月，辛明适应了菜地的生活，也不再像从那么躁动，离开喧嚣的城市，有了别样的安静。简单枯燥的生活让他越发懂得坚守的意义，这里虽没枪林弹雨，却一样流淌着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的兄弟情意。又过了没几天，连队来电话了，通知辛明归队，连长果然没有食言，让他内心又添了一份敬畏。可以回连队了，他没有先前时那样的激动，内心反而很平静。就要归队了，他想在走之前，尽量把手头的活干完，不给班长留下尾巴。他从早一直忙着，没有一点累的感觉，每一处都是别样的亲切。金班长和喜来早早去了菜地，班长说今天有人来接辛明，得提前把长熟的菜收好，让他们顺便带回去，班长总是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的。辛明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突然听到喜来大声呼唤，“辛明......快来！快来！班长晕倒了！”辛明立刻放下手中活，三两步冲进了温棚，看见金班长晕倒在菜地，不醒人事，他试了试鼻息，还有呼吸，连忙和喜来把金班长搬到平地上。“这是咋回事？”辛明急切地问喜来。“突发脑溢血......”喜来不知所措，也慌了手脚。“赶紧送医院！”辛明极为镇定。“可能来不及了！”喜来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卫生员，辛明想到新训班长教了战场救护，索性自己做起了人工呼吸，几个来回，金班长总算醒了过来，像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微微睁开双眼，瞅瞅喜来，又瞅瞅辛明，“喜来…...带好辛明......”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呼吸。“班长……班长……”喜来拼命喊叫，但金班长再也听不到了，他撕心裂肺，几乎成了泪人。辛明万万没有想到，班长临终的遗言却是留给了他，再也止不悲痛，眼泪瞬间哗哗的流。战友啊，战友！虽不是在枪林弹雨中倒下，却是朝夕相处的摸爬滚打，一样是给人无法隔舍的生死情义，班长金福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说笑，那年轻的生命，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永远留在了雪域高原。班长意外的走了，一位亲如兄弟的好战友走了，辛明始终难以走出心里阴影，抚平内心的伤痛。没有了兄长，他感觉天沉沉的，仿佛就要蹋下来。连日来，辛明在连队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金班长的话不时地在耳边回荡。白天训练也不时地走神，人是回来了，心似乎却还在菜地，连队战士都认为辛明种菜走火入魔了。辛明的心思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一天，辛明找到连长：“连长，让我回菜地吧！”连长：“你不是不喜欢种菜吗？你这是咋了？！”“还是觉得那里更适合我！”辛明下定了决心，要重新回到菜地。从那以后，辛明就一直留在了菜地，一呆就是十三年。(六)我一直想去老连队的菜地看看，听说有个兵在菜地干了十四年，很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却总没有合适的机会。有一次，我终于如愿了。来到菜地，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兵居然是我带的新兵辛明，让我一下子对菜地有了特别的亲切感。辛明是我当新训排长时带的兵，一个长相很不起眼却始终怀揣梦想的兵，新训结束后，我走了，他留下了。辛明看是我来了，很是惊讶，左一句“排长”，右一句“排长”，热情的招呼我，那亲热劲远胜过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好久没见到辛明，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重逢，他人虽然变黑了，但却精神了很多，脸上的高原红，红的发紫，越发显得成熟了。“排长，想看看我的菜吗？”辛明笑着说。“好啊！我早就想来看看，真不知道是你在管理！”。辛明领我走进一个温棚，一股浓浓的蔬菜香扑鼻而来，冬瓜、丝瓜绕了一圈，密密麻麻扒在棚顶，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瓜，中间的空地整齐地排着辣椒、茄子，光鲜发亮，厚厚的，压弯了枝。“这样种植既不影响蔬菜生长，又能充分利用温棚空间，提高蔬菜产量。”他乐呵呵地，讲起了他的“蔬菜经”。“温棚没有昆虫授粉，主要靠人工授粉，否则，结出来的果子长不好。”我跟着辛明在大棚里转悠，菜种的实在是太好了，一棚子新鲜的蔬菜，散发出诱人的清香，阳光照下来，娇艳欲滴。“西藏昼夜温差大，棚里的蔬菜怕冷，天黑了，就得把温棚盖起来保温，像萝卜、土豆、这些能耐寒的蔬菜就可以露天种植了。”辛明呵护蔬菜就像战友一样，充满了深情厚义。“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蔬菜，再也不用老吃罐头了，吃不完的，还可以饲养生畜和家禽，一点不会浪费。”看得出菜地生活并没让辛明颓废，却是满满的收获。一场变故，改变了辛明的人生轨迹，书写了别样的军旅。十四年的守望，在辛明眼里，他种的不是菜，而是在对话心灵。(七)妻子来队探亲，问我可有好去处，我领她去了一趟菜地，她看见绿油油的蔬菜比见了我还兴奋，辛明亲手摘了一袋西红柿送给妻子，她看着红红的西红柿，忍不住咬了一口，“哇，好甜！”菜地回来，我就向妻子讲述了辛明的故事。 雨过山丘，原名王晓华，笔名雨，别署西墨散人，籍贯江西万年，先后毕于西安科技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爱好书法、写作，发表诗、散文、小说等8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