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大同湖

梨花带雨

　　“抽刀断水水更流”其实是一句哲理诗，它形象化地阐释了外力阻断往往能激发、催化“水”们 更强烈、更专注的自我表现。疫情三年是“刀” ，三年后我们高中同学再聚，确有几分“水更流”的味道。

启岗兄早起从长沙辗转到大同湖农场总部琢头沟几近黄昏，见面时笑靥如花，洋溢着满足。天生兄玩不溜智能手机，怕聚会的信息不准，早一天赶到班长兰树琼处，次日与众新堤的同学搭伴而行——聚会版的笨鸟先飞，还真是的！刚下车就接到常华兄电话，告知聚会报到情况。车站到住处不到400米，可乐其家坚持开了他三轮代步“宝马”接我，说是要尽地主之谊。世文兄最逗，每天在群里发不少帖子，就是把聚会结束日当作了开始日，临了聚会的第二天早才从武汉赶到大同湖，还好没有耽误午餐的酒，他好这一口。

事初商议，这次聚会采取AA制，却遭到大同湖籍同学的坚决抵制。坚持者说现在时兴这样，京剧名家耿其昌李维康夫妇家庭生活几十年都是AA制；抵制者道林徽因的“太太客厅”尚备咖啡、茶点，有时还晚餐招待诸位精英大佬呢！最后达成妥协，住宿、早餐自理，正餐大同湖籍同学安排。

“土锅土灶土菜，搞出大同湖特色”，理念提出后需要更多行动跟进，“特色”二字忙坏了大同湖籍的同学特别是兴山兄和夫人谢嫂子。

一方饮食，源于一方水土。大同湖成片湖水没有了，但大小模样的湿地却难以数计。东荆河在北面几个分场绕流而过，内荆河则穿流南面几个分场。两条“荆河”虽不曾孕育出如史上灿烂的“两河文明”，但它们丰沛的水资源滋润了这方沃土，养育了这一带万千子民。水的特色，形成了大同湖的饮食特色。兴山兄他们是深谙此道的。

　　土鸡汤一层厚厚的黄油里点缀几颗枣和枸杞显得富贵而艳丽，与砂锅的厚重与古朴混搭，让人突发皇宫和唐宋元明清的联想。新豌豆炒韭菜，新豌豆的浅绿与韭菜的深碧在细花磁盘里沉浸式诠释着春色的层次，一粒粒挑食，一次次与春邂逅。金黄的油炸鱼简直就集合了深秋的秀色和丰盈，撩拨得世文兄们频频把盏。

野生黑鱼肉紧实但不细腻，有些柴，食家要的就是这“柴”劲。野生鳝鱼优势在于肉质的细腻有弹性，囫囵吞食可不成，细嚼慢咽，鱼汁巴嘴，口舌生津。野生菱角米是年前的，用水泡好蒸熟，粉粉的嚼不现渣，满口回甘。

谢嫂子一直说我们来迟了几天，野泥蒿、芦笋、柴笋吃过了。还好，新出水了荷秚子（初生的细荷梗）和藁菜（藁草心）。荷秚子焯水后，不脆不硬，软踏踏地略带几分恰到好处的苦、涩；就这几分苦、涩，一如茅台的酱香，青花汾的绵口，有它便出彩了。藁菜是网红美食，有赞词曰“山珍海味我虽爱，更爱黄古（鱼）煮藁菜。”自嗨嫌疑是有点，但人家确实味美呀！谢嫂子这次选择了清炒：盘子里一段段嫩黄是那样弱不禁风，挑一段入口，三分脆，二分绵，五分清气，让你顿时宠辱偕忘。

　　一壶土酒，工艺没法说，粮食酿是确保的，呡一口，辣，但它香！有酒才成席，多少话语的机锋在杯盏中诞生，多少浪漫、趣事在酒过三巡后演绎。

往往是，我们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兴山兄谢嫂子不断穿梭上菜，劝他们上桌，回答总是，菜不好，你们吃好！

“世界上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谈论的话题无外乎三个：拐弯抹角的炫耀自己、添油加醋的贬低别人、相互窥探的搬弄是非。”《百年孤独》里的这番话与我们同学聚会的交流不搭界。我们保持着两个默契，第一，聚会就如计算器里的“C”键，一摁，过往信息归零——参与聚会，大家的唯一身份就是“同学”。第二，庙堂之事勿论。

这次聚会公共话语开篇是关于“阳”。不管“阳”还是“未阳”，也不管是“重阳”还是“轻阳”，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分享式语速，从容不迫，淡写轻描。过来人，登峰顶回眸山间，云薄雾轻，涧流潺潺。“曾经沧海难为水”，是阅历，是心态，也是一笔财富，收藏自用，后福绵绵。

席间的话语便灵动率性得多。议及夏天外出旅游，唐胜兄突然幽了一默，“这次旅游要成双成对，没有的，租都要租一个！”惹得在座诸位嫂夫人抚掌捧腹。邦敏兄马上接嘴，“我不消租嘚，马上有！”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起即将迎娶的黄小妹，其言也津津，其色也洋洋。一哄而起的打趣，触发了长春兄的伤感，他起身端了酒杯如举起一杯圣水，开始慢慢地低吟大作《江城子·难忘初恋》。大凡初恋总有一位楚楚动人的多情女子伴随，词中女主“一剪青发向天誓”的痴情，让禁不住的老泪“吧嗒”掉进酒杯。呡一口，酒一滴，泪一滴。

且看银发潇洒处，美似人间四月天。

十七号早我到服务台退房卡，长春兄从门外进来，说同室的启岗兄已经早起赶车走了。我背着肩包到十字街口，世文兄在买过早，这是准备到桥上搭车，回一趟新滩口老家；在车站又碰到准备回武汉的学才兄夫妇，打了句招呼，我的鼻头一酸，人性的脆弱瞬时放大。“多情自古伤离别”，一千多年前的柳永就已经说破了。

其实就一般而言，聚是迸发、穿越，离是酝酿、蒸馏，聚的级别或多或少地取决于离的层次；如果说聚是一支歌，离则是一首诗，这“歌”这“诗”，共同结构出了古往今来人类社会的经典话题。

饭桌笑语是歌，赶车返回是诗，我们是歌手，是诗人，我的老同学啊！

2022、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