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脱险志士的命运

唯正

4月的重庆像夏天，像秋天，就是不像春天。按理来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经历了一个寒冬的沉淀，树枝应该生根发芽，用嫩绿来迎接下一次绽放。但事实上，重庆的黄桷树却开始枯萎，树叶变黄掉了一地，看起来光秃秃的。

癸卯季春，谷雨时节，参观位于重庆歌乐山的红色教育基地（红岩）～～渣滓洞和白公馆

　　渣滓洞三面环山，一面临沟，地势十分险峻而且非常隐蔽。1943军统霸占渣滓洞煤窑,并将其改设为看守所。

　　渣滓洞关押的主要是因为《挺进报》事件、六·一学潮、川东武装起义以及小民革案被捕的政治犯，如《红岩》小说中的江姐的人物原型江竹筠，关人最多时达300多人。

外院是特务办公室、刑讯室等。外院墙上写有“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等标语。

白公馆最初是四川军阀白驹的一座郊外别墅，他自诩是白居易的后代，就借用了白居易的“香山居士”别号，把此郊外别墅取名为“香山别墅”。1939年的时候，戴笠在歌乐山到处选址时就看中了它，随即花下重金将其买下，并加以改造，成为了迫害革命者的一座秘密监狱。

白公馆的借书登记

70年前的11月27日深夜，歌乐山，黑暗如磐。

　　此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一个多月，渣滓洞、白公馆的革命志士们满怀希望等待黎明的曙光到来。然而，国民党反动派开始了灭亡的疯狂大屠杀。300多名革命者的鲜血流成了河，熊熊火光映亮了天空。

渣滓洞仅有15人脱险成功：肖钟鼎、刘德彬、孙重、傅伯雍、周洪礼、张泽厚、杨纯亮、陈化纯、杨培基、刘翰钦、周仁极、杨同生、钟林、李泽海、盛国玉。

白公馆 仅有19人脱险成功。（谭模被提出枪杀，身中三枪未死，他从尸坑中挣扎出来顺利脱险，加上他一共是20人）：罗广斌、周居正、毛晓初、郑业瑞、任可风、段文明、贺奉初、杜文博、杨其昌、周绍轩、尹子勤、王国源、李荫枫、郭德贤、郭小波、郭小可、江载黎、李自立、秦世楷。

当时监狱内有3名孩子，除一名（小萝卜头的原型）被害，另二名（郭小波、郭小可）成功脱险

参观后，我再次翻阅了原著《红岩》等资料，特别是对脱险志士的后期命运，进行考据，叹为感慨……

《红岩》的作者就是当年脱险者杨益言和罗广斌。

杨益言，是1948年9月被捕的，在重庆渣滓洞。他和关在这里的近300多名革命先烈，受尽了严刑拷打和非人的折磨。当时，年仅23岁的杨益言刚从上海同济大学毕业，胸怀救国之心回到故乡重庆，就被国民党Ⅰ特务盯住了。他是渣滓洞监狱中在1949年11月27日国民党特务大屠杀前，被亲友多方营救出的幸存者之一。

后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小说《红岩》的作者之一。早年参加革命工作，后被捕囚禁于重庆渣滓洞，出狱后根据其亲身经历写成《红岩》一书。2017年5月19日10点25分，《红岩》作者之一杨益言逝世，享年92岁。

罗广斌的监狱照

而《红岩》的另一名作者罗广斌，国民党军第十六兵团司令官罗广文的胞弟，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的学生。1948年被捕，囚禁在重庆中美合作所白公馆集中营。建国后，历任青年团重庆市委统战部部长、重庆市民主青年联盟副主席。后在重庆市文联专门从事创作。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国民党白公馆中忍辱负重，最终存活下来的革命文艺工作者，在1967年却因不堪受辱而自杀，年仅43岁。

渣滓洞的幸存者孙重，白公馆的幸存者郭德贤（女）

孙重回忆：1949年11月27日晚，在密集的枪声中醒来，他看到“猫头鹰”徐林贵指挥射击手把机关枪枪口伸进门洞疯狂扫射。一时间，战友们纷纷倒下，坐着的头部中弹，站着的胸部中弹，高呼革命胜利的口号声与枪声混成一片，土墙弹孔斑驳，烟尘四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白公馆里，郭德贤回忆：听见不断有革命志士喊着“革命万岁!共产党万岁”，倒在密集的枪声中。她意识到，最后一刻来了。郭德贤换上入狱前穿着的旗袍，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安抚着一双年幼的儿女，等待最后的命运来临。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是大学生周居正。原来，由于渣滓洞关押人数众多，特务大部分赶去屠杀，留在白公馆的看守杨兴典在平日与革命者的接触中产生同情思想，打开了牢房，帮助他们越狱。

　　郭德贤赶紧给两个孩子穿上衣服，和周居正一人背一个孩子，悄悄下楼后，一刻不停地跑。一路上难民汹涌，郭德贤翻过几重山，一直逃到了近20公里外的白市驿地区。

　　血与火中，仅有35名革命志士在大屠杀中脱险，其中白公馆20人，渣滓洞15人。女性3人，男性32人。

　　

在脱险志士联络处，逃出来的战友们抱头痛哭。大屠杀后第三天，重庆解放，脱险志士重返渣滓洞、白公馆，去帮助辨认遇难战友身份。“太惨了，没有全尸，有的只能看出有点像。”郭德贤说。

　　脱险的罗广斌走进牢房，撬起屋角那块木地板，将那面浸染着烈士鲜血的五星红旗紧紧攥在手中……

郭德贤的丈夫是出卖江姐的叛徒（红岩中蒲志高的原型），她最终带两位幼孩郭小波、郭小可，逃出了白公馆。

博物馆中关于川康特委的记录

郭德贤和蒲华辅是在1940年，因为工作的原因认识的。当时为了掩护蒲华辅，郭德贤辞掉了工作，以家庭妇女的面目示人。后来两人相处融洽，便自然而然地结婚了。婚后夫妻感情很好，郭德贤在1944、1945两年，分别生下了一子一女。有着家庭的陪伴，郭德贤感觉自己十分幸福。

蒲华辅被捕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敌人刚刚将“火背篼”拿出来，他便变了脸色，开口求饶。他不但供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还将自己情报线上的三十多名同志全部招供了出来，包括自己的妻子郭德贤。

事实上，这次交代，蒲华辅有所保留。毕竟出卖全部同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但是，敌人的处长徐远举，也就是《红岩》中徐鹏飞的原型，却用十分简单的方法，又一次撬开了蒲华辅的嘴。他把蒲华辅弄到审讯室，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他“不老实”。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蒲华辅为了活命，再也不顾别的，又供出了五十多位同志。先后两次，共有八十多位同志被他出卖。

郭德贤在这一段时间里，一直负责保管组织的机密文件。在蒲华辅被捕当天，她见丈夫迟迟未归，就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于是她当机立断，将所有机密文件付之一炬。刚刚烧完，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正是敌人来了。如果郭德贤晚行动一会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被捕之后，郭德贤才知道，在这一晚，川康地区的地下组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叛变者竟然是自己的丈夫。她感到了无比的内疚和难过，向被捕的每一个同志赔礼道歉。但是，同志们也知道，蒲华辅和郭德贤虽然是夫妻，但是却不是一路人。他们反过来安慰郭德贤，让她不要太过在意。

不过万幸的是，蒲华辅所供出的同志，有不少人没有被逮捕。因为在1949年1月12日，蒋介石通电下野，这让徐远举有些看不清未来的风向。为了不引火烧身，他暂停了抓捕行动，因此有不少人得以撤退，幸免于难。但是，蒲华辅的罪行，仍然是无法原谅的！

而郭德贤，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她面对敌人的拷打，表现出了丈夫所没有的气节，始终没有攀扯其他同志。后来慢慢地，敌人对于她的关注也减少了。缓过一口气的郭德贤，决定在狱中做些什么，以鼓舞人心，坚持斗争。

郭德贤逃离白公馆的过程中，还把自己的女儿小波弄丢了。好在小波最后被一位好心人寻到，又送了回来。虽然这些事情的发生，都在一次次的打击着郭德贤的精神状态。但是她的内心都始终保持着对党的忠诚，她也始终相信，党组织会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后来，党组织经过严密的调查了解到，郭德贤在白公馆的时候，从来没有泄露一丝关于党的机密信息，也没有任何的背叛之举。

郭小可的监狱照，1967年死因不明

叛徒蒲华辅，虽然出卖了那么多的同志，但最后仍然没有逃脱国民党特务的枪口。有人说，蒲华辅是在交代了一切、失去情报价值之后被杀的；也有人说，是蒲华辅看到了妻子不懈斗争的身影，有所感触，所以幡然醒悟，最后被杀的。但不管怎么说，叛徒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红岩老人、渣滓洞脱险者孙重于2020年12月31日7时9分在重庆逝世，享年96岁。

在世幸存者的最后一名郭德贤，享受副省（部）长级医疗待遇离休干部。2022年12月21日，郭德贤同志因病逝世，享年98岁。

黄桷树自身具有生命力顽强的特点，哪怕在极为艰难的条件下，也能生存下来，这一点与红岩志士的精神十分契合。

除此之外，黄桷树还有一个特殊地方，在许多老重庆人中口口相传，黄桷树什么时候种下什么时候就会落叶，而重庆的黄桷树大多都是春天种下的，因此才会在春天落叶。这下你们应该明白重庆的春天为什么像秋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