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一座神圣的“冈仁波齐”

寄心清风

心中那一座神圣的“冈仁波齐”

陈可清

在中国这个西高东低，呈阶梯状分布的地势和地貌上，屹立着无数着山峰和峻岭，对于这些抬头必见雄伟大山和连绵山峰，在民众心中，都有一个别样情怀和难以言表的情愫，并对这些山峰赋予无限遐想，送出崇高地位和涂画出浓郁宗教色彩。很明显泰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几千年封建社会中，各种时期的皇帝都会在一定时候去泰山祭祀天地，向天地汇报重装乾坤的伟大功业，并向天地之人表明以后行为是皇权受命于天。其它的三山五岳也传送着不老传说和美丽神话，肩负着民众授予的使命，为了使这些使命更好地进入到普通民众心中，还烙印痕迹明显的不同派别宗教。什么四大道教名山，什么四大佛教名山，就是儒教书院也多数位于名山之巅。长时间的文人骚客也对名山峻岭付诗作词，咏歌唱曲，各种脍炙人口，喜闻乐见的诗词多的数不胜数。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就是在现代文学作品中，也不时地穿插和引用著名山峰秀丽来衬托和映射文章的内容和表达主题意思，在对名山的引用中，最著名的作品莫过于香港武侠小说开创者金庸先生，在他的《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等作品中，花费大量的笔墨来描写侠义柔情，武功派别和招式套路，这些内容如其说是反映在侠义与武功中，穿插许多儿女情长，柔情万丈，还不如说在述说着故事情节中，利用中华大地山峰的旖旎多彩风光，带动这些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曲折离奇。

在当代许多歌曲和诗歌中，也利用山峦峻峭和雄伟，来表达书写者的意境和象境也不在少数。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紧相连……”

从自己内心来说，对山也有一片独有情结，自己在旅游和出差过程中，浏览一些名山名川，著名河山；也时常吟咏一些山水的诗句；在旁无他人的环境中，也用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喉高歌一曲含山的歌曲，这一切都是在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过程中，产生条件反射行为。但其实在自己内心深处，对一座山，一座毫不起眼的山，一座不太高，又不知名，没有什么悬崖峭壁，没有什么名寺大院，甚至也没有什么大树茂林，如果非要说树，那么在这座山腰斜坡地带，不成林，无任何规划地长着几棵稀松的茶树，或者桐子树，这座山大部分只是长着一尺多高的芭茅草。这种草一年四季，不停地由青到黄，再由黄到枯萎，颜色的单一和简素，会让你感觉它不是一种草，而是一种躯体上的毛绒，它会随着季节变化，生长，脱落，再生长。在这座几乎全是芭茅草的山缘上，时常在不太远的距离内，偶尔露出一、二块，面积不太大，只有一、二个平方米，伸出地面十多个公分高，表面不太规则的青石，这些不太规则，稍显狰狞的青石，在黄土中，在草絮中露出，似乎在告诫凝视的人们，这座山的主体是这些青石，只不过这些庞大的青石藏在黄土和毛草下，支撑着这座山峦的屹立在天地之间。这座山就是自己前三十年生活阶段，在自己青少年时期生活的那个矿区的中心地带，具有地标性的自然形成标识。



　　自己出生在一个矿区，这个矿区位于湖南与贵州交接地带，在沅江支流舞水河旁，整个矿区无论是生活区，生产区，还是行政办公区，都是修建在山涧峡谷中，连接这些不同功能区域是一条马路，表面上看这条马路不停地向群山深处延伸，其实这条马路始终都是在这一座高山周围盘旋。

在城市中有这样一句俗语，“低头不见抬头见”，形容两者关系特别亲密，无论你走在哪里，只要一抬头必定会见对方。在这个矿区生活的每个人员，无论你是正在工作上班，还是在地面从事后勤工作的家属，甚至是上学读书的学生，低着头必定会看到这座山峰脚缘，抬头就是那耸入天空的山顶。这座山峰不但在位置上，对每个矿区生活的人员都处于一个非常重要坐标，在那个年代，这座山峰所体现功能，也与每个矿区人员的生活息息相关，这座山峰相对于自己，感觉就是藏民心中的“冈仁波齐”。

冈仁波齐位于西藏阿里地区普兰县境内，由于岩层性质不同，又受到不同方向的受力变动，整座山峰外貌奇特，远远望去，感觉就是在高原地带自然形成的一座金字塔，这座天然的金字塔在那众多群峰包裹中，凌空直耸云霄，峰顶被皑皑白雪覆盖，与朵朵白云浑然一体，由于长期风化作用而形成梯子般的山体，感觉就像通过这些梯阶可以通往云端。

冈仁波齐在藏传佛教、印度教等其它分支小型宗教中，处于一个非常神仰地位，认为在阳光照耀下，横空出世，金光四射的神山，认为是人类对理想，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和向往。所以一些虔诚的佛教徒认为，围绕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百圈者便可以升天成佛，所以一年四季这里每天都有众多的佛教徒在这里转山匍匐行走。

自己在这里所要表述心中的这座“神山”，虽然不像冈仁波齐位于青藏高原，虽然山顶不是白雪覆盖，虽然没有在阳光照射下，金光四射，但在自己心中地位，就像藏民心中的冈仁波齐，无可替代和撼动，这座山的名字就叫卫子坡。为什么叫卫子波？还有一段美丽神话和不老传说。

　　根据《山海经.北海经》记载：在北方有一座山叫发鸠山，山上生长着许多茂密的柘树，在这些柘树中生长着一种鸟叫精卫鸟。其实精卫鸟是炎帝的女儿，名叫女娃，由于女娃在海边玩被淹死，就变成了精卫鸟。由于精卫鸟悲愤海水淹没了她，以及顾及今后大海还会淹死其他小孩，就不停地衔着树枝和石头，用来填塞大海，只至这位精卫鸟的死去，这就是精卫填海的传说。

《山海经.北海经》记载的内容就到这里结束，但在民间的传说还有下面续接部分。说是精卫鸟死后，海中龙王虽然答应精卫鸟不再淹死陆地上小孩行为，但由于精卫鸟的行为削弱龙王权威和降低龙王地位，海龙王从此对精卫鸟和这件事耿耿于怀，难以忘掉，等到精卫鸟死后，龙王为了发泄私愤，更多的是防止精卫鸟儿子继续从事填海事业，就命令海、江、河中的虾兵蟹将追杀精卫鸟的儿子——卫子一行人。从此卫子一行人开始乘船向内地出发，躲避海、江、河中虾兵蟹将尾随和跟踪，卫子与他的家眷、妻子、妃子以及为数不多的卫兵，分乘几艘船由家乡乘船进入长江，随后又通过洞庭湖进入沅江。当这一行人到达沅江尽头时，猛然抬头发现沅江五条支流之一的舞水河，来自于武陵山脉深处，那里地形崇山峻岭，一座山连接着更大一座山，一幅重峦叠嶂的地貌，并且山涧峡谷中云雾缭绕，他们就换乘一艘艘小船静悄悄地开始向舞水河的上游出发，当行乘当一个叫猫猫洞岸边山峰河畔这个位置时，由于长期奔波，劳顿舟船，卫子本人和这群人中的许多人染上疾病，就在这里靠岸歇息，这一靠岸不久，卫子本人就病情加重，无药可医，驾鹤西去，就此埋在附近，掩埋卫子这个山峰就命名卫子坡。卫子坡背后有一条小溪，是卫子妻子、妃子经常浣纱洗衣，淘米洗菜经常浏览之地，这小溪对岸连绵小小山包就是卫子妻子妃子化作的；而这条小溪流进舞水河后，在小溪与舞水河交接处，沿着舞水河并排一座座像卫兵一样注视着舞水河的山峰，这就是卫子贴身卫兵的演变。



　　美丽的神话和不老的传说，只是人们口头上延续、传诵的故事，但现实中，在上个世纪五、六、七十年代这个矿区不论是工作生活，还是其它经济活动，都是围绕着这个卫子坡开展起来的。表面上看去，这里的人们都是行走在这个卫子坡的山脚下，从深层次去观察，感觉是这个卫子坡俯瞰着山脚下的矿区人们的一行一动，用它巨大的身躯来庇萌着这里人们的正常生活和繁衍生息。

西藏阿里地区的冈仁波齐山峰由于它奇特的容貌，以及它在日光映射着它金光闪闪的冠顶，给了藏民心中在宗教、精神和信仰上的依附和支撑，因此树立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而这个矿区的卫子坡却是在具体行动和行为上，给予了这个矿区，以及矿区附近的人们提供极大好处和方便，那就是在那个年代，在它的山顶安装了一个通电之后，就能发生震耳欲聋的鸣笛设备。

在那个时期，每个家庭和个人掌握时间的钟和手表，属于一种奢侈用品，在接近上万人这个若大的矿区，拥有一只手表，别说是用双掌叠加去数，就是只用一个手掌就能数出来的人数，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拥有这种奢侈品的这些人就是矿区主要领导，为数不多的南下干部和父母双方都是矿区干部和职工的家庭；至于挂在墙上座钟，普通家庭根本不存在，仅仅也只在矿区的特殊部门才有那么二、三个，那么这个矿区掌握时间的方式，就是这个卫子坡鸣笛长达半分种震耳欲聋，而不断续的嘶啸。

这个矿区掌握通电汽笛的部门属于矿区最高的行政部门，而具体操作的工作人员，那必须是特殊的工作人员，每次用他（她）那只手轻轻地推上电闸通电，随后山顶开始响彻云霄，震天动地半分种，而操弄这个声音的这个人，按照那个年代的说法，必须是敢打硬仗，能打硬仗，对党无比忠诚，对人民无比热爱，对领导无比信赖，对共产主义社会无比信仰的人，才能从事这项工作，简直可以说是这个人在这个矿区用他（她）那只纤纤细手就能够做到“四海翻腾云水恕，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大人物。



　　每次这个通电汽笛长鸣是有固定时间，每天只要一天亮光，就开始从事它的工作，一般早上六点钟一次，上午的上下班各鸣一次，同样下午的上下班也各鸣一次，最后七点钟的政治学习和晚上十点钟的息灯睡觉各鸣一次，就完成这个一天不鸣则已，一鸣惊天的工作。

在这个固定时间所发出的刺耳尖叫，表面上感觉是这个卫子坡山顶安装的这个通电汽笛发生的，但是对于这个生活在这个矿区的人们，总是感觉这个声音来自天空，来自那遥远的天际，感觉就像一丝丝阳光从天上撒播下下，感觉这个通电汽笛发生的声音，就像一种无形上帝之手，安排这个矿区的民众什么时候起床睡觉，什么时候从事什么工作，什么时候办理何种事情，如果你在较远的地方玩耍和跋涉，这种声音还是一种呼唤回家的叫喊，甚至你如果迷失在山外峡谷和深涧峭壁下，这种声音的发出还带送给你一个明确的坐标方位，通过寻找方位，探索回家的路径。

在以后的几十年中，自己看过不少国外电影，其中有一种反映中东地区穆斯林生活的电影，当高耸入云尖塔形的教堂发生钟声和宣礼声，很大范围的穆斯林虔诚教徙，无论年幼老少，壮年少妇当听到这种声音后，都会全身匍匐在地毯上，双腿跪倒在地，两只手掌打开，与面相对，然后念念有词，诵颂真主伟大，在肃穆的诵经声中，最后用手沐头洗脸，完成这种非常庄严并一成不变形式的礼拜过程。

矿区的所有居民对卫子坡这种汽笛声虽然没有像穆斯林那样对宣礼声如此的顶礼膜拜和奉若神明，但在他们心中也处于一个非常重要和不可缺少的地位，感觉身体心脏震动和血脉收缩也定时随着这种汽笛的鸣叫而产生节拍共振。如果有一天由于汽笛设备损坏和通电线路折断，卫子坡的汽笛未能按时鸣叫，那么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就会在每个矿区生活的大众脸容和目光上泛起，并且相互见面的问候和交谈内容主题就是，这卫子坡上鸣笛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叫啦？何时能恢复？直到卫子坡山顶上那种天震地骇的长嘶声再次拉响，这时的人们再次抬头望向那不算太高的卫子坡，听见那与自己心脏跳动完全合拍的声音，心中的平复和安定再次落入在每个人的心中。



　　卫子坡通电汽笛定时的响声，甚至可以说是福音，不仅仅是在矿区生活每个人的享受，就是在矿区周围生活的农民也同时享受到这种福份，他们生火煮饭，炊烟升腾也完全依赖卫子坡上的这种叫声，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以及抬犁牵牛，下田耕作或者是挥镰收稻，打谷入仓也得按照这个声音节拍有序进行。远在五公里以外的县城和一个乡镇镇政府所在地，也能定时地感觉这种声音的传送，按照这种声音的送达从事上下班和起床就寝。可以这么说，以这个卫子坡为圆心，在五公里为半径的范围内，不，甚至可以说以七、八公里为半径范围内，卫子坡上面通电汽笛所发出半分种刺破天空的嘶叫声，在这个范围内民众听到，却似如一首歌曲所唱到和形容的那样感觉，“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卫子坡通电汽笛的嘶叫声，不仅仅是时间报送，归来呼唤和心情平复，对于这种汽笛如何去叫唤它的名字，其实还是一种甄别是否是矿区人的特殊语言密码。矿区人都把这种汽笛的嘶鸣声起名为“叫卫子”，这个“叫卫子”到底意味什么意思，什么人都不知晓，据推测应该是，在这个山底下埋藏着精卫儿子卫子的躯体，卫子坡山顶上那一阵阵汽笛的嘶鸣声，从神话角度去理解，应该是在召唤山中卫子苏醒起来，再从事他父亲曾经履行的伟大事业。所以说，每当山顶上那一阵阵刺破天空的炸裂声一响声，矿区的人都会在说“叫卫子啦！”这是外人都不知晓的语言密码。

在战场上，战友的识别是“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土匪之间的相互认定是“天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敌特情报人员的联络方式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中共地下党员的接头密码是“吹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时到今日，识别是否是矿区人，或者是否在矿区生活过，最直接，最明了，最具体的语言对白就是“卫子坡上叫卫子！”如果明白此话的真正意义，那么他也许是她，一定在矿区工作和生活过，或者这些人一定与矿区的人有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关系。如果是外人，这个“卫子坡”、“叫卫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肯定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和含义。



　　如果卫子坡山顶上那种“叫卫子”成为矿区民众必须接受的语言元素，那么另一种语言元素也是这个矿区民众也要天天面对和入耳吟听的。这就是在贯穿矿区惟一的马路旁，在这个卫子坡下山腰位置，在一根根木制的电杆上安装的大嗽叭。

过去有一种说法，无产阶级的文化思想教育阵地，我们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就会去占领。当时年小的自己对文化思想教育阵地不太明白和理解，但感觉的到，这个卫子坡只要面向办工区和居住区的最佳位置，都被几根木制的电线杆占领，杆子顶上按装一个开口如脚盆大的嗽叭，每天上班前的清晨，下班后的中午，当然晚上休息的时候更多，呼啸般的，音量十足的，永不停息地播放计划安排播放内容，最多的内容肯定是那位领袖的最高指示和语示，当然不同的时间阶段播放不同内容的最高指示和语示。

平日里播放最多的内容是“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等等。作为一个矿区，有井下开采的部分，也有地面上选矿的工作内容，最后还有高温提炼的工作工序，那个年代对安全生产和安全操作不太注重，因此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受伤和因工致残的事件时有发生，甚至井下操作不当，造成坍塌；地面不按规定盲目生产，造成工人死亡的事件也时有发生，每当矿区遇到这种情况，卫子坡腰缘处的几个大喇叭所播放的内容，就成了领导语录的另外一个部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当然在每段语录播放的间隙，也穿插一些歌曲和音乐，那个年代最多的歌曲和音乐就是革命京剧样板戏，其中有二个歌曲和唱腔特别深刻，一个就是“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另一个是“今日同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青少年的自己每天在这些歌曲熏陶下，再加上自己父亲经常从事井下工作，经常饮酒除寒，由于自己听到的，看到的，甚至吃饭时，杯子中所盛装的都是醇酿之物，因此从小就与这种“看起来像水，喝下去有鬼，说起话来走嘴，走起路来闪腿”的液体结下了一辈子的不解之缘，自己从青少年一直到现在，对这种消除寂寞和烦恼的杯中物拥有特别的嗜好和偏爱，总觉得酒与自己之间，就像一对情侣难以说言别和挥手，“从来不曾忘记你，为何你总是不愿相信，爱你在心底”。说起来这件事可不能怪自己，要怪只能怪那个年代，怪那个年代所处的环境，怪那个嗽叭所唱的内容，怪那个卫子坡山腰上，一根电杆一个嗽叭所产生的连环效应，嘻，嘻。



　　当然，除了京腔样板戏的歌曲之外，另外也播放一些其它歌曲，那个时候叫做革命歌曲，也就是一本名叫《战地新歌》歌曲集中的内容，这里面的歌曲几乎全是四分之二拍的旋律，节奏感强，带有进行曲的雄壮，当自己幼稚的童声唱起这些歌，感觉不但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甚至还能挥手展翅到天上。偶尔，少之又少地播放一至二曲旋律优美的歌曲，这些歌曲多半是蒙古族、藏族等少数民族的音律，“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感谢伟大的共产党，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是谁帮咱们翻了身，是谁帮咱们得解放，是亲人解放军，是亲人共产党”……

在这个矿区，在这个卫子坡的周围，在卫子坡山顶上俯瞰下面来去匆匆，熙熙攘攘的矿区普通民众，每天都是在卫子坡山顶上的卫子声，卫子坡山腰山的嗽叭声，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一成不变，千篇一律地生活和度日，感觉这种生活就像一部电影所反映的那样，这部电影就叫《楚门的世界》。

电影《楚门的世界》讲述的是，楚门是一位从事推销保险产品的业务人员，生活在一座叫桃花岛的小城，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摄影棚，外面的人通过大量的摄影头，观测、了解、注意和谈论楚门每天的生活，而楚门完全不知晓，每天重复如出一辙，毫无变化的生活，固定时间碰到什么公共车，固定位置遇到什么人，固定的拐角处发生一些争执，固定的道路发生一些交通事故，当然电影的最后由于一些偶然，爱情原因，以及楚门醒悟，发现了自己生活在囚笼里被人观赏，最后，他不顾冒着生命危险，历经艰难冲出摄影棚，回归自由。

在那个六、七十年代，在这个卫子坡下，在这个矿区生活的近万人的矿区民众，如同楚门一样，在卫子坡的通电汽笛呼啸声中，在卫子坡的嗽叭近似呐喊声中，在阳光沿着卫子坡坡面日丽照耀下，在山风顺着卫子坡斜面柔动吹拂下，下井的下井，选矿的选矿，冶炼的冶炼，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天天如此，如出一辙地重复着自己的生活。如果说这种生活的枯燥、无聊和单一，那也不竟然，要不曾在那个年代生活的人，回忆当年的生活，为什么会激动地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个激情浪漫的岁月；是一个火红的年代；是一段值得珍惜，无价的光阴；是一个永不忘却，永不抹去记忆的年华。具体地说，在一段时间内，在一个偶尔的阶段中，卫子坡的汽笛声和嗽叭声，会不安常理出牌，会摆脱往日的束缚，尽情和恣无忌惮地张扬自己个性和脾气。



　　那是一九七六年，这个矿区的领导和工人听到“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这个口号，心里就琢磨，石油工人都够让地球上面抖，那咱们矿区的工人就在地底下，也让地球抖一下，就计划着一个月完成独头平巷掘进创造一个世界记录，这个独头平巷掘进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在地底下，无论是石头还是泥土，一个月之内像穿山甲一样，向前挖洞要达到一千多米，就达到了目标和创造了记录。

就是这年的三月一日，那是一个浓雾迷漫，预兆连续几天之内都会是晴天的早晨，准备下井会战的矿工，头带滕柳编成的矿帽，身穿藏青色的工作服，脚上再套上一双过膝的胶皮雨鞋，一个班接着一个班，一个辅助部门接着一个辅助部门，成列队形式，整整齐齐的排在即将进入洞口门前，这时，卫子坡上的汽笛一声几分钟的长鸣，随着半山腰中的喇叭唱起雄壮的《国际歌》和那个年代每遇到重要节日都必不可少需要播放的歌曲，当然领袖的语录和一些关键社会主义建设的说话也是必不可少的，随后的歌曲就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团结就是力量》等等，都是一些包含名词力量的歌曲，到了规定时间，矿区的领导也与工人一样的着装，来到洞口的台前，从口袋中拿出准备好的讲话纸条，宣读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必要性，以及一些安全注意事项，随后隆重，庄严地宣布这次单头掘进，创记录的工作正式开始，刹那间，洞口工人的呼喊声，鞭炮声，以及相互鼓励和鞭策的喊叫声响彻一片，这场关于卫子坡下几千工人的名誉之战，地位之战，以及这个矿区的形象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单月掘进一千多米，就必须要求每天在地底下挖洞三十多米，考虑到一个月有一些特殊情况，或者地底下的岩层情况不明，可能会出现断层和阴河渗水现象，每天的工作量还得多完成一些，因此每天向前开挖必须要达到四十多米。地底的工人每天在紧张地工作，而卫子坡上的汽笛和喇叭也没有闲着，如果每天完成了掘进的任务，卫子声就会兴奋地长鸣一声，否则悄然无声，表示没有达成指标；山腰的喇叭不停地报道工人们的工作情况和劳动事迹，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报道的内容，那就不分黑夜地大音量地播放鼓劲歌曲。正在读高中的自己，感觉那时卫子坡在抖，矿区的人在抖，连天空的白云也在抖动着飘浮，连卫子坡为数不多的茶子树和桐子树也在三月春风的撩动下，不停地抖动和摇曳。

　　1056.8米，这是整个矿区人铭记的数字，也就是在一九七六年三月这一个月，井下的工人热血奋战，无畏向前，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一天吃在井下，睡在井下，创造的一个单头掘进世界记录。当截止时间到来的这一刻，当最后掘进的距离再次确定的这一刻，整个矿区无论是男女老少，老叟妇儒全部沉浸在欢乐的喜乐中，卫子坡的卫子声一阵阵地拉响，山腰的喇叭一遍遍地播报掘进数字，此时自己在想，这场会战圆满结束最高兴的人，应该是矿区权力台上那几位帷幄和策划者，因为这个目标达成，直接拉高了他们官价和权利的延伸，他们官位晋升之路将是一片开阔，等待他们必将是更高一级的官位和权杖，不亦乐呼；而工人，那些奋战在井下一线的工人，仅仅只是荣誉，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的荣誉，等这针兴奋剂的药性慢慢失去，回归工人的仍然是那顶滕柳编制的矿帽和藏青色的工作服，下井、出井继续重复和轮换着。

表彰大会如期地举行了，在卫子坡下能容纳一千多人，号称是这个地区容纳人数最多的礼堂隆重地举，台上坐满了北京来的部委领导，随他们来的还有省、地、县有关部门领导，齐齐刷地按照级别和官位顺序坐了几大排，台下坐满了各个部门的干部和工人，由于矿区的生产和工作还得正常进行，空缺的位置就由咱们这个子弟学校的高中生也包括自己予以补充，当然座位是最后，最靠边，最不显眼的位置。将近四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员都去这个礼堂附近，卫子坡下的机关食堂会餐，狼吞虎咽，大吃大喝就成为了这次表彰会最后一道亮丽风景线，而自己这一伙高中生却与卫子坡，以及卫子坡上的汽笛设备和喇叭一样，排除在餐桌以外，病怏怏地返回学校，连油腥味都没有闻到一点，天地良心，如果有一句假话，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表彰会的最终结果，自己的这个矿区被授予当年全国“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这可是那个年代一个工业企业的最高荣誉，宽大的锦旗被授予到一线工人的手中，但却放在了机关领导的办公室内。极少几个工作代表，被分别授予国家、省、地、县先进个人，而领导，而这个矿区权力金字塔上那几个领导，却……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在卫子坡下，在卫子坡俯瞰下的表彰大会终于结束啦，除了矿区新的一届领导班子的形成，除了晚饭后一些居住区的隔壁邻里还在相互议论表彰大会的奇闻趣事，更多的家庭还重复那种“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再平凡不过的生活。但还不懂事的自己还是听到有一部分不安份的人在议论这个掘进和这个数字有没有必要，作为一个矿区采掘和选炼的金属多少应该是放在第一位，毫无用处在地底下挖掘一千多米的隧道，除了多从地底下拉出几百吨废石，再也体现不了什么价值。不过这种议论仅仅只是在私底悄悄地进行，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地说，否则，卫子坡下有一个房屋是独栋建筑，那是矿区保卫科的所在地，那里的人会把这种言论的传播者绳之以法，根据就是给那面“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锦旗抹黑，直接对抗“抓革命，促生产”这个伟大的革命目标。其实这种议论也是杞人忧天，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产不产生金属，产生多少金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不计成本，惊天地、泣鬼神的活动，得到一场轰轰烈烈的表彰会和宣传效果，就已经达到了目标，这类事在那个年代应该不在少数，广播宣传的，报纸上报道的，几乎天天都是层出不穷。

马克思说“在科学的道路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艰险沿着陡峭山路向上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这个道理不仅仅是运用到科学的道路上，在这个矿区单月掘进和奋斗这个纪录过程中，也体现这个道理，那个单月掘进的数字别以为，矿区领导一声领下，一百多工人在井下奋勇向前就达到目标，那就把这个独头平巷掘进记录看的太简单，好像就如电影中所播放的那样，在一个敌人占领的山头，只要指挥员一声领下，山下几百名战士一阵“冲啊！”，“向前进！”，“不怕死的跟我来！”，“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前进！”，“胜利在前面招唤我们，冲啊”等等，然后一阵机枪声，几棵手榴弹的爆炸声，就立马占领山头，这种场面只是出现在导演编排的电影和戏剧中，而现实的战斗场景不可能是这样的，那种反复的冲峰，那种中枪倒下，不停地牺牲才换来山头的占领和胜利成果。这个卫子坡山下的单头掘进成果的取得也是这样，前面几年不停地进行了尝试和冲锋，但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客观和意想不到的原因放弃了，最残痛和悲壮的是上次掘进过程中，在一次意外的爆炸声中，整个掘进过程戛然而止中轰然倒下。



　　这是上一个年的秋天，经过几次试探性的掘进摸索，认为厉兵秣马，蓄势待发，决定在这个秋色宜人，天高气清的季节进行这个掘进记录的冲刺。恰恰认为这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行为，却把一个最关键的事宜没有想到，那就是安全问题。前面近十多天的掘进数据比较正常，形势喜人，上一个班的操作流程已经结束，接着的这个班准备继续按照风钻打眼、装药放炮、退石运出，但上一个班有一个炮眼未炸，没有按照程序排除，接着的这个班来到地下洞底，立即操着风钻开始钻眼，高速旋转的风钻不停地从石面向深处突击进去，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风钻插入了遗留下来的雷管和炸药，不到几分钟引起了一起猛烈的爆炸。

其原因就是，这个三人操作的旋转风钻触碰到了上一个炮眼，而这个炮眼雷管和炸药仍置留在那里，首先是引起雷管的启动，然后就是塞满整个炮眼的炸药引起爆炸，满天飞舞的碎石迎面向这三位身强力壮的井下工人飞来，三人全身被大小不等的碎石撞倒在地面几百米深，离井口几公里深的井下，当时血肉横飞，人面不清，整个身体除了血渍还是血渍，抬到离这个井口不远，也就是卫子坡下西北面的矿区医院，曾经是生龙合虎，精力旺盛壮年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已经在子弟中学读高中的自己，虽然没有去现场和医院去观察现实场景，但作为矿区的儿子，在父辈的议论声中，在隔壁邻里的讨论细语中，大致也了解一些现实情况，这种情况就如前几年美国一部电影所反映的那样。

这部电影是美国拍摄反映伊拉克战争的一个真实场景，这个电影名称叫《拆弹部队》。电影情节这里不在多述，但有一个场景就是，美国部队在开车行进中，发现前面有一堆路边炸弹，随后安排拆弹部队进行拆除，在拆除过程中意外发现爆炸，屏幕展现的是泥石横飞，烟雾翻滚，气浪扩散，周围的民众纷纷倒地，在这个卫子坡下，在自己生活的这个矿区，在那个时期，这个井下发现的一切，应该就是这个场景。



　　在随后的日子里，在卫子坡附近的三个居住区内分别设置了三个灵堂，亲人们悲痛和哭泣不时地传到每个路过人的眼中和耳中，最大的声音和感受莫过于卫子坡上汽笛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有无序的嘶啸声，卫子坡周围一圈的喇叭不停地播放哀乐，其中还不停地穿着领袖关于死亡和牺牲的语录和诗句，但这一切所有的处理方式和弥补措施都掩盖不了这一块苍穹之下，这个卫子坡周围，这一条贯穿整个矿区马路周围居住小区的压抑和悲伤之情，一段时间卫子坡的四周，焚烟缭绕，冥纸横飞，鞭炮阵阵，哭泣和叫喊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今夜扁舟来决汝，死生从此各西东”。最后处理结果就是每个死亡家庭补助一定伤亡补助经费，然后安排这个家庭一位亲属补缺进矿，死亡者的遗体入棺葬在卫子坡西面的斜坡上，从此这三个人的遗体就与埋藏在这个卫子坡深处的卫子作伴，与前期为这个矿区因这、因那付出生命的前者作伴，脸面朝天，横卧入地，长眠至此，这三块新增墓碑与其他的墓牌一样，就像一队队并列的士兵一样，统一面朝西方，天天凝视西坠的夕阳，丝丝余辉消失在西岭的山后天际；面朝山脚下新盖的高大建筑，一年以后将要举行庆功大典，表彰大会的大礼堂，从亡人角度来注目这个庆典和表彰，告慰远离这个世界自己那棵不平和愤世之心。

所以说，第二年取得的掘进记录和优异成绩，不但是苦战在井下一线工人奋斗结果，更是前期那些先烈者，前赴后继的工人用生命换来的成绩，记录悠悠，谁曾思索。这种情况出现，正如领袖说过的那段话更加准确的话，是这样：中国革命的胜利，就是“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

一段时间后，那个盛大而隆重的庆功和表彰大会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那面挂在领导墙上宽大而且辉煌的锦旗也在日月轮换的过程中，沾满尘埃，仔细地观察和近距离的注视，还会发现不同程度的褪色和褶皱，卫子坡的汽笛又恢复往日固定时间和固定长短的噪鸣，那几个山腰喇叭，又重复着领袖语录的宣读和那几首固定音乐的循环播送，自己也在重复的上学和放学路上，往返于家庭与学校这段距离之间，不知不觉中，晃眼间自己高中毕业啦，机遇比较好，正好自己快要高中毕业后，整个国家即将进入“改革开放”时代，国家也已经恢复高考，自己在偶然和不经意之间，考入了一个本地区的师范专科学校，当自己背着背包，携着皮囊将要离开这个矿区，进入更高一层的学校继续读书时，再回望一眼这个矿区，首先落入眼眸的是这个卫子坡，以及高高卫子坡顶上的汽笛设施和山腰那为数不多的喇叭，猛然才发觉，快要已经二十岁的自己，天天仰望着身边的这座高高山峦，天天行走在这个卫子坡的山脚下，竟然还没有一次登顶这座卫子坡的这座山峰。



　　位于西藏的冈仁波齐山峰，据说在这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支前苏联组成的探险队试图去攀爬这座山峰的山顶，当他们攀登在半山腰时，忽然感觉头晕眼花，呼吸困难，身体摇晃难以支撑，只好放弃了这次攀登，下山之后，他们感觉的体力透支很大，全身疲惫不堪，每个人仿佛一下衰老十多岁，记忆也大幅度减退，总觉得体外有一种力量不断地催残他们的意志和精神，他们这伙登山者把这次攀登回忆录写的神乎其神，奇妙无比，再加上当地的藏民告诉外来者，冈仁波齐是一座神山，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山守护者，都会把那些试图攀登这座山的登山者，置于生不如死，生无可恋的境地，所以时至今日，这座刺破苍穹，白雪冠顶，云雾缭绕的神山冈仁波齐，它的峰顶仍未被世人踏足过。

而自己眼前这座卫子坡，天天踏步在它山脚，触手就能摸到，从山脚到达山顶的垂直距离也不到二百米，如果说有意攀登，充其量也就是一、二个小时的时间，但始终对于这个山顶没有“越雷池半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这么长的时间却未去尝试登踏？惟有的解释就是，惧怕这座山的威严和肃穆；另外这座有一面布满了坟冢，阴森可怕，难以涉足；更重要的是，山顶上的汽笛发出让人胆颤的呼啸声，能使在这个山脚行步的人感觉寒颤阵阵，何况在山顶，在它身边，这个能把风带走的声音，它也定能把你大部分的三魂七魄一同带走，这就是自己一直未能攀爬这座山顶的真实原因，当转过身，踏步离开这个矿区的这一刻，自己暗暗地许下了一个诺言，有机会，有时间，自己一定征服这座高山，登上这座山顶，从这座山顶上，像苍鹰一样从高处俯瞰整个矿区星罗棋布一样的布局，俯瞰矿区从事活动的人员在山脚步行，不，在自己的脚下，是如何地行走和蠕动，这个愿望终于在三年后实现了。



　　三年后，自己从本地区的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像一首歌曲所唱的那样，“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那里去，哪里需要地安家”，又被分配到这个矿区的子弟中学任教，在一个晴空无云，旭日高照的休息日，自己一个人将要登上了卫子坡。这个时期已经进入了八十年代初期，由于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每人一块手表已经不是缩衣节食才能办到的事，何况十分便宜的电子手表已经流入社会，那个卫子坡上的通电汽笛，在自己离开矿区读书的这三年里，就像工作一辈子的矿工，年岁已高，不能再从事那种繁重的体力劳动，下岗遗弃，已经被拆除了，而代表毛泽东思想文化教育宣传阵地的喇叭这时也不见踪影，这个时候文化思想教育阵地，无产阶级不想去占领，资产阶级也没有地方去占领了，这时的卫子坡除了仍旧在风中瑟瑟发抖不多的茶子树和桐子树之外，其它的就是那杂草中若隐若现的坟茔，每座坟茔前的墓碑有的朝前倾，有的朝后仰，感觉就是这座神圣卫子坡嫌弃这些棺墓坟茔，用它山体力量排拆和抹除附加它身上的这些“疤癣和肉瘤”，此时在自己眼中的卫子坡，多少有一点寂寥，尴尬，无奈和叹息。

当自己登上这个卫子坡的山顶，四周观察一番，几乎看见全部矿区布局，各个办公区和居民区分别穿插在卫子坡邻里山峰的峡缝山谷中，贯穿矿区惟一的一条马路，就像一条静止不动的飘带，在山脚下绕来绕去，彰显着它的柔顺和丝滑。环抱卫子坡周围的山峰，与卫子坡几乎齐肩高，但这些山峰都带有棱角和峭壁，这些山峰与山峰之间的交角与峡谷都对准着卫子坡，从这些峡谷挤压出来凉嗖嗖的山风不停地，一阵阵地吹卫子坡的坡面，不高的毛草和树枝不停地弯腰程度体现山风的大小，卫子坡与身边其它山峰的不同之外，就是四面比较对称，没有什么特别缺塌和凹陷之处，这一点与西藏高原的冈仁波齐颇有几份相似之处。冈仁波齐远远地望去，感觉就像一座带有棱角的，威严，有石头阶梯的金字塔，而自己脚下的这座卫子坡，则是坡面比较圆滑，下半部分比较陡峭，上半部门比较平滑，曲线比较流畅的圆弧山峦，说的更直接一点，从上往下看，卫子坡更像一个坐落在许多山峰围绕着的一个大型的，用泥土构成的肉包子，相对其它三面来说，东面的坡面有一个延伸，远远望去，再细细回味，感觉这是一个巨大的躯体仰卧在这里，远处的二只脚延伸在近二公里处的舞水河畔边，东面邻近的那座不高的山峰就是这个巨人的躯体，而卫子坡东面延伸的坡面就是这个巨人的颈脖，而自己站在这个卫子坡就是这个巨人的头部，传说中精卫鸟的儿子卫子躲避海龙王的追杀，最后葬殉此地，倒有几份印证。



　　登上这个卫子坡山顶，自己才深深地感觉这个看似非常普通的山岭，无论是位置上来说，还是它前期功能和展现，虽然默默无闻，不足挂齿，但的的确确对于这个矿区和矿区的居民有多么大的付出，唐代诗人刘禹锡在他的《陋室铭》中第一句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里对山用仙来表述，这个仙字的理解自己感觉就是这个卫子坡所展示的风范和气宇。

在随后的二、三年里，曾经在这个子弟中学读书的自己又在这里从事教学工作，这个中学的位置刚好处在这个卫子坡南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由于这个子弟中学整个校区面积不太大，无论你在站在课堂讲台上教书，还在站在学校惟一的一个球场上远望，那怕休息站在二层楼房的教学办公区走廊上漫步，透过教室的玻璃，透过球场边的树木，透过校区边界的宣传栏，遥遥远望不远处的卫子坡，此时卫子坡已经没有了汽笛和喇叭，惟有它那高大的身躯，以及这个身躯在阳光照耀下，身后留下来的反差较大的阴影，还有一直陪伴它、粘附它身边的茶子树和桐子树，以及远处望不见，能够感觉到的毛草，在四周峡涧吹过来的凉风中瑟瑟发抖和摇摆不定。每当看到这一幅灰暗、毫无动感和色彩景象，自己心中暗暗嘀咕到，人的生命延续，最核心的关键并不是双手能够提拿物品，并不是双脚能够随意行走，并不是看、听、嗅、闻、尝、触是否趋于正常，关键的核心是这个人的精、气、神是否还体现出旺盛和强烈，说是更直白一点，就是这个人的灵魂是否还粘附着在他的躯体上，此时自己冥冥中感觉，这个卫子坡的汽笛以及喇叭的终止和消失，那么这个卫子坡，以及卫子坡承担的使命，甚至包括卫子坡下面的这个矿区，就像一个染上重病的躯干，虽然外部看不出什么症状，但是他体内的器官已经开始糜烂和腐朽，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就将在外表上体现出来，最后一刻将轰然倒下，不料自己的默默预料结局，终于一语成谶，二十多年以后的这个矿区，这个企业就像一块不断风化的岩石，一块块，一层层剥落，最后倒塌，随风西去。



　　在这个矿区子弟中学施教二、三年后，自己因工作需要调入了县政府，容纳自己的一个小窝，也落在了卫子坡东边五公里之远的县城内，随后不久的时间里，自己的父母也因年岁已大，离职退休，脱离了这个矿区的工作岗位，因生活需要搬进了县城，这个卫子坡和这个矿区就像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山，由大变化，由高变低，慢慢溶化在了海水中；或者曾经感觉非常高大的冰山，随着海浪的飘逐，远离自己视线，淡出在自己的视界之外，这一切并不说明那个矿区，以及那个在自己心目占据重要位置的卫子坡就从此就如茫茫沙漠中的石碑，随着时间黄沙吹打和磨灭，石碑上的字迹将慢慢退化和脱落，反而自己在时间闲暇的时候，去对这个矿区和卫子坡进行追忆和思念，在县城附近的山头上，登高朝西眺望，远望那一片白云下的那片矿区，那一条马路边的办公区和居住区，若隐若现；远望那卫子坡与天空中白云轻轻触动，白云又恋恋不舍的离去，感觉卫子坡与白云是在牵手和相挽，又像是邂逅与在光天化日下光明正大地幽会与密约，这一切都引起心中无数的遐想和憧憬；特别是在夕阳下，西方的落日，给那边矿区送上橙红色绚丽的霞辉，也给那个卫子坡也覆盖了一个黄金灿灿的环冠，这种黄金灿灿的环冠虽然与西藏冈仁波齐逊色不少，但在自己心目中仍旧觉得灿烂无比和辉煌无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时光的更迭，这个矿区所传来不妙的消息，就像环绕县城舞水河上的河风，不时地扰动堤岸边的杨柳，那种沙沙的枝条和树叶摆动声，传入自己耳膜，得知这个矿区由于资源枯歇，原本生活的金属已经在价格上再无利润与价值可言，虽然几次转型都未成功，国家与上级已经把这个矿区视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后摒弃和任之消失，将成为最终的成果，此时的矿区与卫子坡，在自己内心中感觉如一位犯病严重病人，已经病如膏盲，无可药救，一天不如一天，总感觉他会有一天会被一根微不足道，丝丝重量的稻草所压垮，总一天终于来临了。



　　一九八四年，那种对各种企业进行改制的疾风刮遍了全国，而自己曾经长大和生活过的矿区也逃脱不了这个结局，所谓的企业进行改制对于这个矿区来说，就是下马与终结它的生产，一时间这个矿区的人员成队成排地联系外地的单位和企业，在他乡落家生根，另谋发展；到了一定年龄，有了一定年岁的工作人员，就申请提前退休，虽然工龄较短，工资微簿，稍稍地支撑着自己的余生；更多的青壮劳力却是辞别亲人，外出谋事，天涯海角成为他们涉足奔波的远方。这个矿区的渐变就像一个曾经碧波荡漾的池塘，在久旱无雨的环境下，经过时光的蒸发，里面孕育生命的池水已经蒸发待尽，干涸的池底已经暴露在水天化日之下，整个池塘已经没有生命与活力的景象，随着池边荒草侵入，它将慢慢变成一块荒地和沼泽。

二十多年过去，除了偶尔有几个留守人员固执地留守在这个矿区，大部分的房屋已经空置，随着木制的门、窗腐朽脱落，仅仅只剩下砖瓦架构，那些黑洞洞的门窗，容忍着各种动物爬上爬下，窜出窜进，感觉这些房屋就像一个个骷髅头摆放在这个矿区的马路边，用他那没有转动和神情的眼眶，注视路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或者是用这种神态想告诫这些人，自己曾经也是一位具有灵魂的生命体，现在的模样只不过是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摧残。除此之外，这个矿区野狗流窜，吠声起伏，啼鸦乱叫，怪声四起，谁也不曾料想到过去的这里，人声鼎沸，车风马龙，人头攒动，华灯璀璨，可是现在的场景却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每当看到这种结局，自己也有唐代诗人陈子昂那一番感慨，“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如果此时的矿区在某个位置，某个时期还稍显热闹和动感，那就是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在这个卫子坡的西面，与那个残败不堪的大礼堂，那个曾经举办过表彰大会，无比辉煌的大礼堂对面的卫子坡斜面上的许多坟冢之地，此时这里会香烟缭绕，鞭炮齐鸣，冥纸横飞，祭品满山，这种现象在自己的眼里，如其说是这些人祭典安葬在这里自己的长辈和亲人，还不如说是祭典曾经这个矿区的辉煌和灿烂，祭典这个矿区带给许多家庭生息与繁衍，祭典自己与这个矿区一起成长和壮大，以及祭典这个卫子坡那个贯穿天地之间的长鸣和喇叭肆无忌惮的吵闹，但问题是，这种祭典这辈人会有，下辈人会有吗？再下辈人会有吗？时光的流失和岁月的荏苒，总会把头脑中一些记忆深刻的内容，慢慢地淡化和渐忘。“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冈仁波齐在藏民的心中处于一个很高的地位，他们认为一个佛教徒一生最大的夙愿莫过于去冈仁波齐朝圣，他们认为，围绕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就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可在五百年的轮回中免爱地狱之若；若是转上百圈，那么他便可以升天成佛。自己并没有这么虔诚和膜拜，也没有什么想成佛成仙的想法，但自己只要有机会和时间，总想回到这个矿区的废址，漫步在这个矿区惟一的，坎坷不平的马路上，抬头深深地凝望着这个不算高，仍能感觉入云的卫子坡，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追忆、浮现儿时那快乐和灿烂时光；才能体验父辈们一辈子追求和奋斗的动力所在；才能明白这个矿区子弟的第二代，简称为矿二代，应具有什么样的矿区精神和做人准则，并且把这种精神和准则不断地延续在第三代、第四代矿区人身上和灵魂深处。在这篇文章的结尾处，自己把当年矿区人一种非常高傲、自豪的口号，作为这篇文章的终止符，“喝令三山五岳，我来了！”

止笔于二O二三年四月十九日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