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文革”前的最后一届高中毕业生,后来虽上了大学,但我一直以“知青”为荣。下乡期间,我最难忘的一段经历,是“鲑鱼期”在乌苏里江边驻岗放哨的一个月。 </p><p class="ql-block"> 我下乡在黑龙江省合江地区(现佳木斯市)抚远县海青公社海青大队。抚远县城地处中国东北边陲,与当时的苏联隔黑龙江相望。别看当时的抚远县小,小到县城只有3千多人,全县人口也只7千多一点。但它却是当时全国唯一的一个“全民”县,即无论作什么工作,干什么活,包括种地,都是国家全民所有制的正式职工,都吃供应粮、开工资。海青大队位于乌苏里江畔,也是海青公社的所在地。站在江边,对岸苏联的边防瞭望塔、房屋及居民游泳活动等均一目了然。海青大队有知青20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其中杭州最多,有140多人。我们都住集体宿舍,每天3顿饭都在公社食堂吃。</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有照相机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边境有规定,所以当时留下来的照片极少。我初到海青时,刚好有位“合江日报”的摄影记者在当地采访,我厚着脸皮请他给我拍了张照片。这张照片,我一直视若珍宝留存。</p> <p class="ql-block"> 1970年8月㡳,秋收的农活基本忙完,开始进入每年一度的“鲑鱼期”。所谓鲑鱼期,就是捕捞大马哈鱼。这一年的鱼期,面临着严峻的新形势。震惊国内外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刚结束不久,中苏两国关系空前紧张,抚远等边境前沿首当其冲,而海青与珍宝岛沿江相邻,更是近在咫尺,紧张的状态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正常的生产活动还是要继续的,海青进入鱼期,自然要全力以赴捕鱼。因为大马哈鱼是黑龙江省的大型珍贵特产鱼类,它生在江里,长在海里,又迴游死在江里。海青是“中国大马哈鱼之乡”,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青守着乌苏里江,不要说在明水期,就是大江封冻后,这里的渔民也会凿冰洞打鱼。照片是我与杭州等地几位知青一起,凑趣观看当地渔民冬季现场捕鱼。</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很清楚,9月1日上午,大队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带一名邓姓的哈尔滨知青,到江边驻岗放哨,而且确定下午就动身。午饭后我便与小邓一起,到公社武装部领取枪支。小邓选了一把冲锋枪,我选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并带了备用子弹。 然后,我俩就划着一条双浆船,沿乌苏里江顺水而行。2个多小时后,我们便看到了指定的那座小房,于是将船划入河汊拴牢。</p> <p class="ql-block"> 登上岸边的小山顶,来到房前一看,这是座两间老房。小院不大,四周种了一些白菜、大葱、窝瓜等蔬菜,看来这里原来是有人住的,但现在空无一人。临江的窗子很大,也很敞亮。居高临下,乌苏里江此江段的宽阔江面一览无余。我与小邓的任务,就是昼夜观察江面,将看到的所有机动船只,尤其是苏方的炮艇、巡逻艇和小型舰船等,包括船的型号、舷号,通过屋里临时设的手摇式有线电话,迅速报告给指挥部和下一站。</p><p class="ql-block"> 进屋后,简单清扫了一下室内卫生。正房南向靠窗一铺大炕,我与小邓一人一边。原有被褥虽脏兮兮的,但还可用。北窗面向大江,靠窗有张老式书桌,桌上有纸笔,看来是用作记录的。我把带来的苏式8倍望远镜,放到了桌上,把枪挂在墙上。将带来的米、面、油,放在外屋灶房里。</p> <p class="ql-block"> 从即刻起,我们正式进入工作状态。我与小邓商定,由我观察江面,小邓准备晚饭。过了不到半小时,我发现江面上出现了一艘炮艇,用望远镜一看,是苏联的。看清炮艇舷号后,我立即电话上报。没过10分钟,又有一只苏方军用巡逻艇出现在江面上,我又电话向上级作了报告。</p><p class="ql-block"> 吃晚饭时,我与小邓商量。考虑他年龄比我小,晚上犯困,由我值夜班,让他放心睡觉。小邓8点刚过就躺炕上了,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9点多又起来。我问他,“累一天了,明早还要值班,你怎么不睡觉呢,是不是想家了”?他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说,“我有点儿怕”。我问他怕什么?小邓说,“我怕苏联人过来,把咱俩抓过去”!</p><p class="ql-block"> 小邓的这句话,也正是我的心里话。苦点累点,都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冷风呼呼作响,吹得露风的窗缝发出惊悚的声响。四野空旷,周边几十里地内荒无人烟,在这座孤零零的小房中,只有我们两个年轻人。如果苏方趁黑夜过来,将我俩挾持过境,那结果有多么可怕!但面对小邓,我的想法不敢向他表露。于是,我仗着胆说,“别怕!咱们不有枪吗,还有电话可以求救呀”。</p> <p class="ql-block"> 害怕归害怕,现实必须面对。我对小邓说,“后半夜天全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到时候咱俩一起睡。反正你现在不敢睡,就在这坐着,咱们说话”。小邓听我这么说,眼里泛出了泪花。我们就这样边观察江面边聊着,度过了在乌苏里江边驻岗放哨的第一夜。 </p><p class="ql-block"> 大约一周后,发生的一次“步枪走火”,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有一天上午,小邓下山挑水,我突然看见院外有一只狍子。这不是送上门的猎物吗?我马上取枪并打开保险,迅速用枪口瞄准了狍子。由于只有20多米的距离,此时开枪,肯定一打一个准。但我脑中突然想到“它也是条命啊”!于是,我没有扣动扳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收起返回屋内。本欲将枪挂回到墙上。由于我头脑中一直想着狍子,一时忘记了关闭枪的保险,而且我在用右手抓枪时,单手掐到了枪托与枪身的弯曲处,食指无意中碰到了扳机。随着枪声响起,我立即意识到走火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已有3颗子弹射出,有2颗将炕沿的2寸厚木方打穿。随着枪口蹦跳上扬,另一颗子弹打进了墙体。 (照片是2个月后,我随冬捕渔民的爬犁,又去放哨的小山下拍摄的)</p> <p class="ql-block"> 听到枪响,小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半路扔下水桶便往回跑。进屋没等他问,我便将刚才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事后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如果小邓在屋,就可能出大事了。看来,一个人无论干什么事,都要认真专注,千万不可马虎大意。</p><p class="ql-block"> 我俩在山上就这样日复一日,第31天时,我们奉命划着小船回到了大队。在全公社渔期总结会上,我们这些沿江驻岗放哨的人员,获得了口头表扬,每人奖励2条大马哈鱼。合江日报那位记者又来采访,因为已是熟人,我又请他为我在我住的宿舍窗前,拍下了这幅我保留至今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在乌苏里江边一个月的驻岗放哨,有忧有喜,有苦有乐,有惊有静。对我来讲,更多的是考验和锤炼。这次经历虽暂短,却令我获益良多,更令我一生难以忘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