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妈

文梅

在买菜回来的路上，我思索着，想写一写“表舅妈”。原因是前几日去大山里挖笋，我又见到了那个快乐的她。这几天脑海里总会盘旋着她的影子。原本我想写的是：“幸福是什么？”表舅妈是个唐氏儿。初见她是在我读初中的一个休息日，那天也是双明的赶集日，家里来了母亲娘家的几个远亲。其中大外婆和表舅我是认识的，还有一个就是文中的表舅妈了！说实话第一眼的感觉至今都在。她既不像孩子，更不像女人！总之那种感觉我嫌弃透了，心想着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呢？还不是用丑就可以定义的，应该是—四不象吧！然而，那张望又傻笑的眼神里却透着和善，那一阵子，我的心里又仿佛留下一丝怜悯！表舅是个正常人，大山里的家庭和他本身的一些生活态度让他在正确的年华里错过了婚姻。或许是寂寞？或许是认命？让表舅接纳了这样的一个人！而大外婆也还幻想着这个女人能给家里传宗接代。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让会中医的父亲给把把脉。当时我和父亲都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故事，会短暂且被遗忘！然而，这样一个女人却真的在大山里，表舅家里扎了根。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叫什么？几岁了？也许属于她真正的“生”，是从与表舅过日子开始的。多年后的今天，我的笔下，她成为了我心中名副其实的表舅妈！表舅家离外公家很近，大概半里村道。有段时间去外公家听到的最新鲜的事——就是关于表舅妈的。初来的她，尽管语言无法交流还整天带着傻气的笑，但很和善。村里邻里也在诧异新奇揣测中慢慢去接受了这样一人。最先大家发现她喜欢打“毛衣”，说是毛衣，其实是简单的平针，她打成一片一片类似于尿片一样的东西，她打得是不亦乐乎，非常忘我。好心的邻居们把家里闲置的旧毛衣都送给她拆打，一时间这种快乐似乎感染了好多人。她不会做饭，但会用自己的方式洗衣服。清澈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踝，她的身影穿梭着，也忙忙碌碌。她爱上了溪水，爱上了串门。或许她天性里就拥有喜剧的色彩，她竟然和谐地融入了这里，如山与草木般自然……她喜欢去我外公家里玩，看外公劈柴种菜，冬天围坐在外公家的火盆旁，咿咿呀呀的，慢慢地能多少表述一点什么。而外公眼里，她或许像孩子一样，加上是亲戚，只要不碍事，也习惯了她的串门。外公去逝那天，大家哭，她也来了，坐在一起伤心地哭！那一天开始，母亲也对她有了新的看法，认为她是知道一些事的，或许是语言的不相通，让大家一概认为她特别傻。我那大大咧咧的母亲居然会想着带点东西给她吃，还把一些弟媳的旧衣服带进去给她穿。也许母亲和许多人一样，也曾感受过她那傻气里的和善！去年暑假我去山里面看年迈的大姨，再一次看到了表舅妈。她到五里外的大姨家串门，手里拿了把雨伞，看到我和母亲，那真是又热情又高兴。我打量着她，她再也不像小孩，显然岁月也抚过她的脸，但与我们相比，那指定轻柔多了。她穿着干净的衣衫，我忍不住夸她整洁，她高兴地向我表述着衣服是表舅带她到双明集市买的，虽然语言组织还是有些问题，但我能听懂了。临近中午，大姨留她一起吃饭，但她客气地摆摆手，走时还依依地拉着母亲的手，大概意思是邀请我们去她家里玩。我真的特别欣慰，欣慰于她能走出五里外串门而不会丢。大姨还说：“她不会在别人家吃饭，也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也许正是这些东西，让这个傻姑娘快乐地行走在大山里，好多年！前几日我和表妹一行去了大山里踏春。午饭后表妹提议去大外婆家买鸭子，刚到院里就飘出了表舅妈的“歌声”，那快乐的调子从那木窗里传了出来（注：大外婆和表舅家隔一堵墙，大外婆和儿子儿媳分开吃住，理由是一个人清净一些。83岁的大外婆还很健朗，满头银发，除了表舅，还有五个女儿。这里的大外婆也是快乐的。）大外婆告诉我，表舅家养了六只鸭子,让我们问问表舅卖不卖？表舅喃喃地说：“这是留给表舅妈吃的！”一时间，我和表妹都有些困惑。一直以来，我们都自认为表舅一家的生活肯定是穷的，对钱的需求是迫切的，我们自认为他们代表了捉襟见肘，代表了底层的压抑。事实是，我们错了！表舅妈有能力自己把那鸭子吃了，一方面当然是来自于表舅的心疼，另一方面也来自于国家对于一些弱势群体的帮助。我忘了，表舅妈没有房贷，没有孩子，没有烦恼！这几天我的脑海里反复闪过一些感慨，幸福是什么？世间有许许多多对于幸福的定义！至今我才若有所悟，表舅妈何尝不是幸福的，并且她已经幸福了好久好久！她自带阳光，即使有梦，那梦境里也是闪闪的星星。她不需要谈理想，谈人生。我突然就理解了表舅的选择，多少人想着从猫猫狗狗身上得到慰藉，更何况表舅妈还是个人，她只是一个一直如歌词的意愿般唱的：“我不想不想长大的人！”多少东西是说不清楚的，无论是时运还是姻缘！而表舅妈的幸运来自于表舅选择了善待她。她就这样真切地生活在山明水秀的大山里，她的家依山傍水，那里的鸟鸣虫叽格外的悠转清丽，山泉汩汩，鸡鸭成群…..她就这样或奔跑或徜徉于这份包容里！上帝给予了表舅妈一张稀里糊涂的表格，而她却把这一切真真实实地填写上了快乐！在世人所追求的幸福里，她用她的方式诠释了其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