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碧海而暮苍梧——走近徐霞客

午山居士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何其壮哉！

在中国，说大话从来不乏其人，而行大事者寡。

徐霞客乃是堂堂丈夫，他说出了这句狂话，其行更狂！

在一个阴郁的春天，有缘走近徐霞客，体味了一番游圣的精神世界。

崇礼堂是徐霞客古宅正堂，崇礼堂及其对联是沈鹏的手迹，沈鹏先生是江阴人，由他来写堂号是对当地先贤的礼敬。

一幅对联特有味道：

奇石似人花下立，

仙人如鹤竹间来。

徐家六七代均汲汲于功名而不可得，其祖父曾与唐寅一道卷入科考案中，另有一位祖上连续七次落第，郁郁而终。到徐霞客父亲一辈，徐家子弟即断了科考的念想。承继父辈余续，徐霞客彻底告别科场，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赢得了“游圣”称号。

在徐霞客纪念馆的“木徐友谊厅”看到一副纳西文的对联，这是丽江木府与徐霞客之间友谊的见证。

云南丽江木府与徐霞客结成的友谊，一定是徐霞客用生命的感召换来的，而木府一旦认可了徐霞客，也必然赤诚相对。时下，这样的友谊不多了，而我们这次江阴之行却是拜友谊所赐，想到此，欣欣然！

下面抄录的是徐霞客好友黄道周的一首七古，我最喜欢首联首句，真是冲口而出，劲力不凡——

天下骏马骑不得，

风髫雪尾走白日。

天下畸人癖爱山，

负铛泻汗煮白石。

江阴徐君杖履雄，

自表五岳之霞客。

鸢肩鹤体双瞳青，

汗漫相期屡不失。

事亲至孝犹远游，

欲乞瑯玕解夜织。

万里看余墓下栖，

担囊脱屏鹭鸟啼。

入门吹灯但叹息，

五年服阕犹麻鞋。

贵人驿骑不肯受，

掉头毕愿还扶藜。

“我很想学徐霞客！”据说这是毛于困顿时说的话。可能也是出自真心，他也毕竟不是“凡”人，他终将走向另一种神坛。

院子里一株罗汉松是徐霞客手植，当年只是盆景里一株小苗，徐霞客将其移栽于院，风雨飘摇四百年，小苗长成大树。青松不老似乎在传达霞客精神。

徐霞客能成为徐霞客大半功劳应归其母，这处“晴山堂”便是徐霞客对母亲的报答。

中国的雕塑往往不能感动人，而这尊却例外，它传神地表现了母子情深，也能体现慈母大义。

徐霞客墓园中这株紫薇造型别致。

院里还有紫薇，我们来的时候，没赶上花期，看看树干也是满足。

现在的徐霞客墓是迁移过来的，真正的徐墓已毁，陶青兄平生仰慕徐霞客，他陈述徐墓被毁过程和惨状似有刀割己身之疼。将徐墓迁移于此，我觉得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终于可以在为母亲尽孝的院子里常驻了，但愿这处墓地能永存，就像他的游记一样被敬仰崇敬。

徐霞客墓掩映在香樟树下，我们走近墓前，但见，高大的香樟树高挺屹立，在微风中发出瑟瑟的声音。我仿佛看到跛足的徐霞客远行的身影，于是有感而发，写下这样几句：

谒霞客墓——

坎坷世途危足走，

游踪邈邈思悠悠。

北人南上谒新墓，

春叶飘飘似晚秋。

徐霞客是明代的大旅行家（生于万历十四年，卒于崇祯十四年。一五八六年至一六四一年），生平足迹，踏遍国内名山大川。根据他的游记，讲得更具体一点，则是东到浙江的普陀山，西到云南的腾冲，南至广西南宁一带，北至河北蓟县的盘山。洞庭、天目、天台、雁荡、九华、匡庐、峨嵋、岷山、桂林、石林、鸡足（山）……等等名山大川，都是他游踪所至之地。古代诗人的观念，“天下”往往只是指“中国”而言，则徐霞客已不止是“足踏天下半”了。

当年，徐霞客应该就是乘上这样一叶扁舟启程，走出家乡走向太湖、长江，走遍天下的吧！

明代的交通条件，爬山涉水主要靠两条腿，艰难可想而知。于是对徐霞客之“足踏天下半”，就有许多类似神话的描写，如《江阴县志》就是这样写的：“（徐霞客）出游，东南佳山水，如东西洞庭、天日、雁荡，俱穷其胜。其游也，从一仆或一僧，携一杖一袱被，不治装裹粮，能饥，数日，遇食即饱，绝壁丛箐，攀援上下，捷如飞猱。每行数百里，即燃松拾穗，走笔为记。”可以“数日不食”，而又“攀缘上下，捷如飞猱”。简直把他写成武侠小说中具有“绝顶轻功”的一流人物了。

其实若把他写成具有超人的本领，反而减弱了事实上的艰苦情况了。从他的游记，我可以举两个例子，说明他旅行的艰苦和毅力。

他初游雁荡山，为了探寻龙愀，攀登绝巩仍无所见，而山脊如削，寸步难移。瞥见高峰尽处，一石如劈，俯瞰石壁下有一级，便拿仆从的包脚布结成一条带子，缒下去找寻道路。下去之后，才发现那里仅堪容足，悬崖下陡深百丈，只得重回原处。但当缒升到离上面还差三丈多的时候，带子忽被突出的岩石磨断。后来费尽气力把带子再结好，才脱险险。

又一次他登嵩山太室绝顶，进入一个石峡，不料滑不留足，只好躺下直溜，仰望夹崖逼天，一直溜了十里，才出峡而达山下。类此情况，在他游记中还有许多。

《徐霞客游记》在当时被视为一本奇书，他的内容也的确不是一般游记可比。例如：他对“岩洞学”便有出色的研究（中国近代地理学者，认为徐霞客是世界研究“喀斯特地形”的始祖，“喀斯特地形”，中国地质学会最近定名为“岩溶”）。

他探测了很多石灰岩岩洞，把岩洞内的石柱，石笋等石钟乳解释为滴水沉积而成，打破了当时人们认为是“神人造化”的迷信，符合现代科学解释。他对桂林七星岩的探测，认为有十五个洞口，所述情况，和今天的探测接近。此外，他指出岩壁上吐出一练瀑布的奇景，是由于地下水通至高原的谷坡，重新流出而成。这解释也是正确的。他临终前，还把一块石头摆在石榻上，那时是他游罢云南腾冲回来的半年之后，可能他正是在开始探索西南奇异地貌之谜。

徐霞客就是从这里出发游走天下的。路过此处，建刚兄特地下车，用摄影家的视角拍了这张照片发给我们。

别了，徐霞客。

在有生之年我们还会一次次走出困囿自己的小空间，尽管不能像徐霞客一样，也要像一个男儿、丈夫，走向阔大，走向辽远，走向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