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行

骥盐

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叫“我曾在这里待过”——在我最好的年纪。
　　脚下确切是诸暨的土地，耳畔是明晰的诸暨乡音；于我，是久违的触感，是异常的情愫。 1、小商品市场不止有小商品

大巴缓缓驰入诸暨市区时，预报中的好天气提前到来。
扑击车窗的“啪啪”雨点倏忽消声，风似乎也有些疲乏，急刹停伫，天空豁然开朗。
　　窗外移过一个门脸，依稀相熟。我惊起正坐，探窗细望，一间间商铺的门面在车外滑过，终结处是凹弧形正门，我侧头定睛，果然——居然是小商品市场。
　　岁月变迁，记忆的载体几乎无存，而小商品市场居然历30载而门庭不改，我有些意外。
　　当年寄宿母校，极少中途返家，小商品市场自然成为周末的主要消遣地。购物繁杂，不可胜记，唯有同窗相约购买卡片，屡泛记忆。当年圣诞、元旦双属佳节，同学朋友间往往寄卡以贺，想来这已是终生不可复制的经历。当然，朋友同行共渡，才是小商品市场留给我的温馨气息。 最深的记忆却在舌尖。市场周遭散布着若许小吃铺，有时闲逛超时，即使回校也无处觅食，则就近点一份炒年糕。
　　金黄的笋片，褐黑的咸菜丝，雪白的年糕片依次煸炒，撒上碧绿的葱花。竹笋清脆，咸菜鲜香，年糕软糯，实属彼时至味。然而，那样的年代，这样的口福也是少数。
　　诸暨大酒店的早餐里没有炒年糕。我在念念不忘中只能次级选择。不料汤煮年糕口味寡淡、伴料违和，实在难以下咽，最终逼迫我违背了“尽量光盘”的初衷，罪过罪过。
　　我突然想到，没吃着诸暨炒年糕未尝不是好事，保留一种事物美好印象的最佳应对，不一定要重温美好；对青春过往的最高祭奠，或许就是津津有味地循环追溯。因为，有些感觉，真的只能怀念，却不可体验。就像五泄，我阴差阳错地数度无缘识荆，反而更增向往之情。

2、五泄是篇好文章

读五泄，我忻怡步轻；写五泄，我力不从心。

五泄游程本就给我惊喜。况且，天公作美，在连续阴雨之后肆意放晴，对于观瀑，简直至善至美。况且，星爷午休不顾，驰奔五泄，馈以美酒，更令我动容。

因而，我对不知如何落笔五泄已毫无沮丧。遑论前人笔力雄奇幽绝，对五泄的书写基本完备，毕竟以我拙劣之笔，只会亵渎美景。描不了水形，摹不出水声，表不得水势，都无妨；至于溪石的铺垫，绿植的点缀，古寺的衬托，更无谓。

那就安步当车吧，反正燥热已被清凉浸没；那就闲庭信步吧，至少时间宽裕心情舒畅；那就缓步徐行吧，不对，一泄？到顶了？！

至此恍然，原来五泄天然就是一篇五段体的好文章！
　　一泄简短柔和，平铺直述，直接入题；二泄微起波澜，承上启下，引出主体；三泄瀑中精华，领挈同侪，双流泾渭斗奇，姿态阴阳调和；四泄转折收束，余势暗蕴，渐趋高潮；五泄境界洞开，宏大定格，完美收官。
　　由此我得一浅见:五泄不可溯流而赏，最好循流而下。就如佳作，倒背再如流，终究错会了文意。
　　我喜欢五泄，尤其是第五泄。因为，在第五泄，我不仅驱散了午时步行后的燥热，感受到了星爷赠酒的热情，还邂逅了带队春游的何大美女。

3、喝酒好，喝茶也好，都好

地名也是人名。

当导游在例举诸暨的特色乡镇时，随着镇名这个密码的呈现，我脑屏就会解锁一个两个该乡镇同学的名字。毕竟，年轻的记忆很容易刻入骨髓，终生难忘。

我们九四（五）班是个特殊的群体。当年学校新设英语班，导致本班在二年级后被拆分，群情黯然。我曾在《如梦令 945》中表达过对原班的深深依恋:

回眸青春涩苦，幼稚任性自负。若无拆班故，友情平淡如初。糊涂，糊涂，那年一场嚎哭！

而今事过境迁，拆班反证为同学间彼此珍视的缘由，正所谓世事沧桑，祸福难料。

当然，地名终是地名，尽管母校改了姓。师范原址“暨阳路219”这个坐标，和老师们、同学们的名姓一样，也髓化成不可磨灭的印记。

因此，师友再聚即福缘。毕竟，晃悠悠又流逝十年；毕竟，静幽幽在一个小院。

“石榴院子”估计在诸暨是个著名的饭点，衷心感谢同学们的盛情。浦阳江的夕风柔和温煦，穿越林间拂面而来。石板小路曲折宛转，行走其上，有脱尘之意。真正的“曲径通幽处”，小院花木深。
　　卡座里，骆老师依旧英气十足，她似乎失效了十年光阴的侵蚀，我特别欣喜。剑哥豪爽如昔，携来陈酿飨客，糯米烧的醇香让我一度沉迷，幸有美女同学们光彩照人，才拉回我的思绪。何大美女为人率直，性格开朗，她是聚餐的发起人。铁丽干练老成，话语中折射出的洒脱劲儿让人无来由的信服。少曼是公认的才女，知性美的典范。（此段最难，竭尽心力依然未必确切，但想来同学们能宽宥我的拙笔，所以大胆发布，见谅见谅。）
　　挨次敬酒，血液的激动助推了酒精的运转。我生性挑床，外出往往睡眠欠佳，加之剑哥的佳酿醇厚有劲，未及半斤，我已醺醺欲倒。反正酒丑在过往同学会早已出尽，反正都是嫡亲同学，我爽性放纵随意。
　　其实，醉翁之意确然非酒，在于同座；有骆老师、同学们陪坐，不醉反而是我的矫情。 温婉雅致的岚姐提议转站她家喝茶，我踉踉跄跄随行。聆琴是我长久的渴望。岚姐就学于古琴大师金老师，技艺高深，想来早已超脱我对器乐理解的上限，但高山仰止，本是世间常态，我不以为耻。可惜，这次的主旨是品茶。
饮茶我绝对外行。岚姐夫手法再娴熟，茶品再高绝，我一律只会闻香牛饮。牛嚼牡丹、焚琴煮鹤，实在大煞风景。
　　骆老师和同学们用纯正诸暨话在交流，我大多能懂。这亲切的语音语调是另一道密码，耳膜受到无边润藉的同时，师范年月的漫漶记忆也自然修复。
　　随着睡意侵扰，酒意泛滥，我坐不安席，昏然欲睡。以致随后超姐（超姐是饭后到的？）、孟局的赶场到来，我只会机械地握手，浑噩地回话，实在辜负了拳拳情义。
　　超姐不仅送我回酒店，还授以名茶，很是感念。我犯着酒困转身迈步，不禁暗自嘀咕：这么累了，明天的斗岩登山，我到底去不去？

4、长跑倒数也曾斗岩领步

体育是我一辈子的硬伤，主要在跑步。短跑虽不及格，至少体能足够支撑；长跑则不然，既要垫底，还要脚沉汗涌大喘气。

当年斗岩春游，骆老师提议攀登比赛，我浑不在意:这不是我的赛道！

1996年的斗岩保持着原生态，泥石山路潜伏着更多的攀爬阻力。我向来走惯山路，即便重负在身，依然冲刺般行进。林景被漠视，大佛已忽略。兴奋来自背包，4瓶西施干啤在背上偶尔瓶底互磕，是旅程的驼铃。

酒是我的信仰。其时师范校规森严，每次偷摸喝酒总有违法乱纪的负罪感。能光明真大地喝酒，终归是幸福的事。

未及山腰，一瓶西施已点滴不剩。开工必然一发不可收拾，第二瓶、第三瓶，转瞬从背负演变成肚受。脑袋自然眩晕起来，腿脚却突然轻巧起来。我提着仅剩的一瓶西施径自飞奔下山。

　　就这样，向来长跑倒数第二的我，莫名其妙地在返程中领了先。

　　而今，斗岩石阶平整，景区洁净如洗，我却兴致大减。失去好奇、缺乏朝气、情绪平稳，或许，这就是变老的通病吧。更或许，是告别的感伤。

5、再见就是再见

有一种离别，叫电话致词；有一种离别，叫微信群聊；有一种离别，叫“下次必来”——在绝不遥远的将来。

再见，诸暨；再见，诸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