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和阿汪曾经一起生活在一个即便是县级地图上也没有标明过的山寨,山寨的名字至今我都没能弄明白什么意思。我们同年出生在那里,我家住南沟,阿汪家住东头。我们从小喜欢在一起玩耍,没有什么精美的玩具,就在路边挖一些沾性强点的紫土,用水弄湿,反复搓揉均匀后,可以捏出似是而非的一些动物。阿汪不姓汪,是她爷爷给取的名字,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家里那只小狗突然叫了一声,爷爷说“就取阿汪这个名吧,名贱好养。”我们一起玩捏泥巴动物的时候,阿汪总说喜欢捏小狗,她说她真的很喜欢狗,尽管捏的狗总是不象狗。我们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起玩着过来,一起上村里的小学,一起放牧过羊群猪群,一起慢慢长大。回忆起来突然发现,其实和阿汪从童年过来,我们之间真的没有过什么精彩动人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没有太多的特别的故事,但我们就是喜欢在一起玩。两天不见面就会觉得很不习惯,现在想想,这样的习惯也是一种深情。因为,早在双方的心底,习惯地蕴藏了一种叫牵挂的东西。那时候,大家都很穷,能吃到一餐肉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上初中一年级了,那段时间我好久好久没吃过肉,肚里长期没有油水,就会让自己的饭量更好,可那个年代却是个缺少粮食的时代啊。做梦都想吃到一顿肉。有一天,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后,心魔压制了理智,我悄悄把生产队长家的狗偷偷引到后山偏僻的磨房沟,准备杀了它,凑合着吃顿狗肉。正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阿汪从水磨房里走出来,阿汪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我准备要干什么。她看着我,一反常态的没有急着说话,许久后低头转过身去,眼里噙着泪水说“我好喜欢狗啊”。我一发呆,狗就跑远了,那次终究没有吃上狗肉。狗跑后我却偷偷看到了阿汪嘴角的一丝笑意。</p> <p class="ql-block">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就在那么一天,我突然醒悟到我和阿汪喜欢在一起的“习惯”里已经掺杂了不一样的成份。那就是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去寻找她、想念她,我知道阿汪已经住进我的心底了。有了这样的不一样的“成份”,我和阿汪之间密切呆在一起的时间和次数反而不断减少。我没能明白过来阿汪为什么会常常有意躲着我。我还是经常故意制造一些与她的偶然相遇,心里总盼着和她能够多待一会儿。直到有一天傍晚的霞光里,阿汪含着泪对我说“你一直很好,但不是我想遇见的人”。那一刻,我的心象被铁锤重击,我觉得我瞬间失去了整过世界,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她。很多次,我躲在村东石级路的拐角处,远远偷看阿汪慢慢走过的背影,直到她没有回头地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失魂落魄的慢慢回家,关上那扇粗糙的木板门。</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随着父母搬到县城了。生活就这样在平淡中过去。有一天,老家来人,是阿汪的一个闺蜜名叫阿秀,饭后她悄悄问我“知不知道阿汪离开你的原因?”我摇了摇头,阿秀说:“阿汪告诉过我,你会很有前途,不应该老死在那个穷地方,她跟着你会拖你后腿的,她希望你有很大的出息,她说只要你好了,她就好。”阿秀的话让我泪流满面。几年后,我听说阿汪被四川的一个老男人领走了,想着我们彼此一路走过的风雨无阻,想起阿汪甜美的笑和经常含着泪水的样子,我又一次伤心欲泣。</p> <p class="ql-block">很多年又过去了。阿汪一直是我心底的一分痛,更是我内心的一份悔。我常想,如果当年我坚持一点、执着一点,那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我一直都没有满世界去找她,我知道彼此的选择过去已久,生活的轨迹已经筑牢了彼此新的世界,破坏早已固化的生活的结局也许更是一场灾难,我没有理由没有权利去破坏它。但是冥冥之中,我始终觉得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再次遇到阿汪,还无数次设想过彼此相遇时的场景,在雨中?或是在某个茶室的偶遇?</p> <p class="ql-block">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天,我来到千里之外的一个都市,雪花中的街道十分清冷但依然五彩缤纷、光怪陆离。在城市的一条老街角落,我真的偶然碰到了阿汪。那时,是阿汪无意间孤单回眸时我就认准是她,她却没有发现我,没有认出我。但我却从阿汪短暂的回眸之间,看到了沧桑看到了孤独看到了岁月的颠沛流离,我似乎还看到了那缕熟悉的泪光。早听说过,把阿汪领走的那个四川老男人最终还是抛弃了她,但她后来生活得怎么样,又是否找到另外的幸福我却不敢去打听。这时,阿汪还是很快转身踽踽离去,在她的背影中,我很想跟上去喊出她的名字,但我终究没有喊出声音,话在心中堵得太多反而喊不出来了。还是如在那个山寨里时的那样,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渐行渐远。</p> <p class="ql-block">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雪花似乎钻到了心底。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以后恐怕再难见到她了”。这一刻,我感觉雪中异乡的世界好苍白、好寂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