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志||请愿谅

美友

毕志诗歌选贴春联 从宋朝，一直贴到今天从祖祖太爷，一直贴到赵老四再到他的儿子、孙子不过是些福禄寿财，平安、吉祥许多梦话 扯掉前一年溃烂的心愿像揭下血污的纱布清腐肉，涂药，换两条新的想法揭掉失望再贴上希望又把希望一点点弄成失望再揭、再贴血红的纸，锅底的黑在上面爬于门框上，给路人看也给牲畜看给天看 赵老四说，去年腊月他看到院子大门上，衣衫褴褛的钟馗在流泪泥房门板上倒贴的福字，在劝他  请原谅 请原谅饥饿贫穷原谅无耻，原谅盗父妓母原谅奸宦奴才原谅谎言，原谅混沌原谅那些没有做人编制的人 请原谅不显灵的佛祖吧他们确实有难处原谅学费，原谅房价，原谅医餐药饮原谅法和税请原谅一把梯子的高度原谅墙。原谅故乡吧原谅水、空气、阳光、时间原谅闪电和雷原谅小草的呻吟和鸟儿的哀鸣原谅一生不顺溜的王福顺临死前喝太多的酒壮胆原谅百草枯帮他成功出逃人间  九盅酒 第一盅酒下肚，没什么反应酒驮着轻佻的人，避开街巷路灯朝一片开阔地走去那里藏着一个褶巴的春天 第二盅酒下肚，胸口有点发热恶辣上涌，压几口菜仍有许多憋屈逆食道向上返在喉结处卡壳 第三盅酒下肚，有些恍惚漏眼儿的工棚棚顶，若一颗颗摇坠的星星方便袋内，鸡架骨左冲右撞试图飞上夜天 第四盅酒下肚，胆子越来越大狂骂电视，诅咒黑壳里的动物世界魔兽将天使押赴地狱好多人看热闹 第五盅酒下肚，嘴发飘许多禁忌语，从舌尖无休止地滑落像工地举架上的掉坠物一般危及老小工友 第六盅酒下肚，愈发兴奋到工棚外小解，掏出闲置已久的生殖器一泡尿浇落了明月浇落了虚幻 第七盅酒下肚，仙意降临游云巅，住房、养老、教育、医疗、身份证卸掉所有枷锁。俯怜凡下的劳苦大众一个个佝偻的蚁和兔 第八盅酒下肚，已是满眼冒金星故乡里亮晶晶的人和事全部爬出了眼眶满脸都是 第九盅酒下肚，天旋地转断掉多年的右手食指，在酒盅底部吐出新芽，它偷偷长出杯沿用力指着苍天  是的，黑夜 是的，黑夜。这满世界黑得无边无际这将是我一生用不尽的墨汁把头磨秃，发磨尽 是的，黑夜。我需要多少白纸才能把所有的黑涂完或者，需要多少响晴的白天才能把黑稀释到无是的，黑夜。痛苦已发黄、卷边各色悲凉用美好包裹空气、水和时空正在流亡一些人，从黑中抽出春的颜色告诉我那是全部 是的，黑夜。我只能期待阳光今晚早些睡，明天必须早起把角落剩余的黑收拢、晾干、压成墨块做成一块纪念碑或墓碑上面写着：故乡  春运 离家出走的人模拟成一群想要回家的人 没有家的人扮成一群有家难回的人  熬药 世间的苦，都藏在草根树皮里两小时，需文火，一点点把汁熬出来隔壁张妈，用苦水置换老伴身体里的病 每天捧陶罐、点火，像摆贡、上香一些蒸发升飞的味儿，跑去天上报信没有跑掉的和跑得慢的都让老伴喝了 天闻晓人间的事，也不会管张妈只信中国的药，她一次次把草木一生的红利熬出，榨干胆汁和肝血剩下人骨形的渣子，倒掉  七月十五夜路街头 他在十字路口泪眼汪汪地给死去的爹娘烧纸 他的爹娘一定在另一端满脸愁绪地给他烧送更多的钱 只有爹娘最心疼儿子他们晓得，阳间比阴间更难  加减算式 贡品摆好，香烛灼烧除夕狗剩子跪在供桌前，堂上的族谱像一道加法算式祖太爷加太爷加爷爷加父亲农人加农人加农人加农人等于世代农人，等于命等于逆来恭受，卑微的粮土等于悲切的总和、汗和泪等于草民 狗剩子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跪立族谱又像一道减法算式祖太奶减去太奶减去奶奶减去母亲等于年头减种子，减生活费减医药费减化肥农药减通胀减扭巴的税与费减迎来送往等于一个个勤劳的姓和名等于北山坡债务隆起的墓葬群等于归处 狗剩子站起身，摇了摇头又老实巴交地做一遍混合运算自己加媳妇减去日子，等于儿子把儿子儿媳代入算式，再加减一圈等于孙子。那娃儿才三个月刚打过疫苗襁褓里，他用哭声将一对对泪珠撕得稀碎  画 我想画70亿颗小星球上面布满山脉、森林、江河、动物有庄园、农场、教堂自由、平等、博爱和慈悲怜悯画好后，给全世界所有人每人分一个 我想画战争、饥荒、瘟疫画出独裁和邪恶我想画宗教但不画神，神留给每个人亲手画让他们画了改，改了画画出敬畏画出头顶长满苍生 我想画出爱，六颜九色的画出免费的幸福，分发给每个人画着画着，我就画出了哑巴的花岗岩，耳聋的芨芨草瞎了眼的几亩黄土地画出低下头偷偷抹泪的故乡  公道 公道，就是夜深人静时狗剩子撬开药店，替奶奶偷药被打得鼻口窜血，判了重刑报纸电视网络铺天盖声讨道德败坏的罪孽青年村里人骂：窃贼，活该入狱奶奶流着眼泪痛骂不肖的子孙 公道，就是狗剩子的奶奶混沌中把药盒看成人世的纸棺把药片说成碾碎的骨渣把胶囊读成满地滚爬的村民把药瓶瓶口呼喊成天堂的大门公道，就是奶奶弥留之际和狗剩子窃药店之前都不忘，拜一拜北墙的菩萨  倒计时 五月份时，他在没有窗户的工棚里说一股旋风在楼角打旋儿不知是谁的灵魂六月份时，他蹲在雨朦的医院前说闪电是从月亮上逃亡的光被许多雷追赶七月份时，他蹒跚在农田里说你们这些混蛋的高粱水稻把人养育成了恶魔八月份时，他指着满天的星星说这群野狗们冲上了天庭绑架了上帝九月份时，他跪在荒芜的祖坟前说他怕有太多的人和他一样死法死得冤屈、猥琐、无望十月份时，他在北京故宫门前说这墙真高真红，像血刷的一样不知用了多少人的血十一月份时，他躺在昏暗的农宅里说这一场雪下得很薄很薄比人情还薄十二月份时，我还想听他说癌症湮没了他，享年76岁多半年来，他共花去320元医药费都用在了止疼上他怕世界，也跟着他疼  公平 公平，就是夜深人静时狗剩子撬开药店，替奶奶偷药被打得鼻口出血，判了重刑报纸电视网络铺天盖谴责罪孽的青年村里人说窃贼活该入狱奶奶流着眼泪痛骂不肖的子孙 公平，就是狗剩子的奶奶垂危将死感官混沌把药盒看成纸棺把药片说成砸碎的骨渣把洒落的胶囊误读成满地爬滚的人民把药瓶口，看成天堂的入口公平，就是奶奶弥留之际和狗剩子入狱前不忘拜一拜北墙的菩萨尽管它对这个家和破败的红尘未曾有一点点贡献 作者简介：毕志，现栖居辽宁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