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怀念我的父亲

紫嫣

父亲生于1948年正月十一，卒于2022年二月初二，享年74岁。一年来，不敢提笔不愿回望，总觉得不去想就不是真的，就像以前他常年在外一样，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回来了。

不曾提笔的原因还有，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在我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观念里，父亲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称呼，却也是一个亲切而又温暖的存在，我无法去定义一份被分割的亲情，也逃避着试图不去追溯那遥远而又真实的骨肉亲情….可午夜梦回，不思量，自难忘……

父亲兄弟六个，排行老大，幼时家贫，又逢奶奶中风，雪上加霜。听母亲和大姑回忆起，仿佛能看到爷爷带着稍微年长的父亲和大姑一晚上不睡觉封香补贴家用，大姑年幼两岁，困的难以坚持，父亲却拿出长兄的风范努力完成当天的任务。及至长大，又用瘦弱的双肩和爷爷一起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夫为人父，点点滴滴，都是艰辛。

父亲是喜欢读书的。听姑姑们说他读书时成绩很好，因为家庭的原因不得不回家种地。和母亲的结合，一个家贫如洗一个成分太高，都有瑕疵互不嫌弃。

在我尚在襁褓中的时候，父亲有机会出去上班，那时候姥姥不愿意让他出去，没有舅舅的姥姥家，父亲是当儿子用的；本来也不善言谈的父亲用蒙头大睡来表示自己的抗议。后来姥姥姥爷深明大义决定放手的时候，父亲喜出望外，从此，离开农村广袤的土地，奔向了大城市未知的领域。

因为父亲的离开，我从小到大和他是生疏的，妹妹的出生，姥姥家就成了我的家，姥姥姥爷和姨一起，连缀起我童年的所有回忆。父亲常年不在家，即便逢年过节回来，我也是淡淡的，无惊无喜好像和我毫无关系。再加上父亲不苟言笑，在我印象中，似乎惧怕更多于依恋，但是细想起来，父亲在和我们有限的相处时光里，教给了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

父亲教给我热爱读书的好习惯。在众多人眼里，父亲更像一个书呆子，家长里短的活计与交流并不擅长，却爱静静的捧着书看；在农村人眼里，似乎有点不务正业，可父亲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虽然幼时的我懵懵懂懂，这些话却深深刻在心里。他读过的书籍会在返乡时带回家，而我，很小的时候就在翻阅中了解了春秋战国，知道了福尔摩斯探案，也被日本侵华暴行深深震撼着。从那时起，与书为友与笔为伴，静静读书默默聆听，成为了我少年时期最美好的时光。

父亲希望家中每个孩子能通过读书深造走出农村，也包括自己的妹妹们。他常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与人”，因为父亲上班后深切体会到知识的重要，体会到读书少的艰难，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和孩子们不要再重复他的遗憾。两个姑姑在他的支持下得以坚持读书，我们更是在他的鼓励下苦学不止。所幸两个姑姑一个从医一个从教，而我和妹妹两个也走上三尺讲台。即便如此也无法消除父亲的心结，他最大的遗憾是唯一的儿子中途辍学，没有如他所愿走出农门成为城市户口。他是爱女儿们的，但他更期待顶门立户的儿子出人头地。还好两个孙子及时弥补了这一遗憾，一步步，从正中辛中走向名牌大学。从他每每酒后对两个孙子天南海北高谈阔论中可以看出，那发自肺腑的喜悦，父亲是觉得和他俩才有共同语言，他说的话他俩听着才更有意义。

父亲教给我随遇而安但又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被面糊喂大的我从小身体瘦弱，他会在自己小酌的时候让我品上一口，说是可以开胃；也会把自己的茶水分给我们品尝。从生活习惯上来说，他和农村是格格不入的，但他就那么坚持着，不去理会姥爷的侧目，也不去艳羡大门外海阔天空的谈资，默默沉浸在字里行间的古今中外，沉浸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如此，想想我的小资也许有了出处。

父亲告诉我们求学要有恭敬心，以敬畏心对知识以恭敬心待师长。他常说自己在外学艺时，每天伺候师傅起居毕恭毕敬，告诉我们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父亲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活到老学到老的理念。去到建筑公司，他只能做最基础的小工活计，但他坚持看书自学，及至后来看图纸管施工，样样拿手。后来奶奶病了，他伺候床榻也是手不释卷。我常常在想，父亲一个人在建筑工地摸爬滚打，身边都是粗人居多，没有人听他天南海北；回到家，除了客气的和乡邻打个招呼，也是再无话题，看书，是他和自己心目中那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躲进书中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他不允许我们偏食，我不喜欢吃香菜，捎带着芹菜也不愿吃，他会讲什么博采众长，会告诉你将来住校没得挑食要养成什么都要吃的习惯，我那时会在心里嘀咕，这又不是蜜蜂采蜜，但走出家门后能迅速适应学校生活，真的得益于父亲平时的严格要求。

父亲一生在外辛苦，退休后和老母亲在家里也不得闲，种田浇地，铺路拾柴，友睦乡邻。村里人谁家有红白事，不辞辛苦烧火做饭….，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们都没有在家，他要替他们走一走乡情还一还情分。父亲还是爱喝一口小酒，烟也不肯戒掉，偶尔去玩麻将，而这恰恰是母亲的三大忌讳，几十年分居两地，乍一相处，俩人争来吵去唇枪舌剑却也默契十足，父亲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他会在母亲睡梦中时做好早饭，母亲知道他爱吃肉爱喝一口，也是一边唠叨一边准备好下酒菜，晚上看电视，各司一段，父亲不看新闻了会喊母亲接着看她的电视剧，母亲看帮大哥时，父亲一边发牢骚嫌吵一边看的津津有味，日子温馨而有生气。子女们各自成家立业，也伺候了四个老人，是时候享享清福了，病魔却悄悄侵入他瘦弱的身躯。

从前年六月得病，去年二月去世，仅仅八个月，养育儿女五十年，床前侍奉无几天！尤其是我，忙于工作，总觉得父亲回家来了就可以抽空去守护，在市里看病时有母亲有弟妹，因此去的很少。父亲去市里看病的时候，更是谁也不用，唯独不离老母亲，想来两个人一辈子聚少离多，少年夫妻老来伴，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做到了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几个月的治疗，感觉父亲的身体日渐好转，我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过年的时候再次复发，一病不起。我在忙完开学后才去市里，病榻前守候不足十天便阴阳两隔，从此再无老父亲。

父亲病重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回家，在弥留之际我们连夜带父亲回家，一路上声声呼唤，坚强的父亲坚持到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母亲的呼唤并回应了一声，溘然长逝！每每想来，唏嘘于父亲的坚忍和坚持，也庆幸着及时作出决定没留遗憾！

这是父亲在医院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妹妹用胡萝卜刻了生日快乐，我们买了花束，和父母一起合影留念。想起父亲刚生病时我提议要拍一张全家福，妹妹坚持不让，觉得不吉利，但即便我们怎么小心翼翼，也终究没有挽留住悄悄流逝的生命，看着活力一丝丝被抽走，看着父亲日渐消瘦，我们看着，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清明雨，打在了离人的心头，打湿了离人的眼睛，才下心头却上眉头，悲伤成河泛滥成灾……失去，最大的痛苦不是当时，而是日后想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感觉心都在抽痛却无力回天，这种痛苦充斥在每一个和父亲相关联的日子里…天堂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作为父亲的使命你已经完成，母亲有我们在，就做回承欢膝下的孩子吧，愿天堂没有病痛，愿你们相依相守！

三次提笔，泣不成声。仅以此怀念我的老父亲——一辈子风风雨雨默默付出，养育了三个子女，侍奉了四位老人，护佑了五个弟妹，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友者比顺以敬………。

子为人父，方解油盐非易事。女为人母，才知酱醋味千般。父母之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在我殚心竭虑为儿子辗转反侧为子孙的时候，方知父爱如山恩深似海，寸草春晖，铭记于心。

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愿天堂的父亲，一切都好！